第155章 星际篇3
中心塔三层,灯光昏黄璀璨,悠扬的古典旋律在耳畔回荡,不时有服务型机器人路过,贴心询问客人需求。
一切显得很美好……才怪。
真是要了老命,我们还要在这个破地方待上整整四个小时。
那股如芒在背的窥探感始终不曾消失,对方视线带着强烈恶念,让每根汗毛倒竖。
但我们不能贸然离开,星舰还在充能,物资还未到齐,瓦尔将军的回信也没有收到。
“不要分开,任何人都不允许单独行动。”我对五名手下严肃道。
狂信徒只是疯狂,但不是傻瓜,他们自然也感到这个星系的不正常,脸上写满戒备,接着被我一人拍了一下。
我用手掌拍打他们的脑袋瓜,恨铁不成钢道:“你们特么是傻吗?”
做得那么明显,生怕躲在暗处的东西看不出来,是吧?
就你们这个水平,玫瑰军团竟然还能活到现在,真不知道咱们运气太好,还是帝国实在太逊。
莫非你们和帝国是一对卧龙凤雏?
五名手下捂住脑门,敢怒不敢言,玫瑰军团尊卑分明,且实力至上,我是唯一的灵能者,出发就杀了一半狂信徒立威,自然没人敢反驳我。
我们在中心塔到处晃荡,并且发现更多残留的血迹,它们都被有意识清洗过,只在缝隙处仍有黑褐色的残留。我用指甲扣下一块,在指腹中碾碎,暗红血迹划过一道横线。
这些凶案发生得更早,五楼通信处的死者,或许是这颗星球最后一个死去的人。
我依旧没有吭声,将染上鲜血的指腹在衣袖中蹭干净,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尊贵的客人,您需要擦手巾吗?”
一个突兀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头皮瞬间发麻炸开。一刹那,我的灵能蓄势待发,却又想起那股无处不在的恐怖窥探感,而硬生生压下攻击的欲望。
哈里三号微微抬头,再次没有感情地重复道:“尊贵的客人,您需要擦手巾?或者清洗衣物吗?”
我的手指不自觉弹动一下,接着露出礼貌疏远的笑意:“擦手巾就够了。”
哈里三号的神出鬼没令人毛骨悚然,尤其他显然知道,我已经发现凶案血迹,隐藏在衣袖中的证据必然被它看见,所以才会问我要不要擦手或换衣服。
但诡异的人工智能并没有攻击,相反,它甚至称得上绅士地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温热毛巾。
这块擦手巾质地绵软,一片洁白,触感温热。
我用它擦去指腹干涸的血迹,并探入袖口,颇为敷衍地擦了两下。
“你们这里的工作人员呢?和泽摩尔先生一同出差了吗?”我装作不经意问道,身体却紧绷着。
哈里三号转动金属肢节,将我递回去的毛巾在瞬间搅成碎片,扔进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里。
我:……这特么是威胁吧?是吧,是吧?
然而人工智能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甚至卖萌般歪了歪头,用僵硬冰冷的声线回答道:“并不是,尊贵的客人,只有泽摩尔先生出差,他们一直都在中心塔。”
他们一直都在中心塔,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我仿佛明白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勉强勾起一个笑容,找了个借口把哈里三号支开。
五名憨憨手下也瞪圆眼睛,颇为紧张。
“要不,我们向吾主祈祷吧?”其中一人提议道。
说实话,我想直接掐死这个铁憨憨,因为当他说出“吾主”这个词的时候,墙壁后本就满怀恶意的窥探感,陡然变得更加阴冷,仿佛被激怒的野兽,想要一口吞噬掉我们。
这群手下没有灵能,迟钝如人类,自然感觉不到这股诡异。
我冷冷扫了对方一眼,低声道:“先去弄些吃的东西,我们也需要补充能量,找一些密封包装的食物。”
当然,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单独行动,于是,我们六个汉子像呆头鹅似的,把脑门怼在自动售卖机旁边,一个一个往里面投入硬币,等后者吐出各种零食。
坐在附近的休息长椅上,我拆了根巧克力榛果味的能量棒,捧在手里两口就咬掉半根,接着仰头灌下宛如洁厕灵般的运动饮料。
果然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是否为星际文明,人类商品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
又吃掉两根能量棒和一包膨化食品,我终于感到烧心般的饥饿感退去。糖分和脂肪能安抚人类情绪,分泌镇静神经的多巴胺,也让那股窥探感微微减弱,让我可以喘口气。
大概对方也没兴趣看几个人类吃薯片。
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攻击意图,这是件好事。有的时候,无知和迟钝反而是一种幸福。如果我们可以和此地神秘力量相安无事,拿到补给就跑路,那将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对方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
仿佛上一刻还在往嘴里灌饮料,呵斥憨憨手下不要乱跑,下一刻我就闭眼睡了过去。
但我知道自己在梦境中,并且头脑清晰地看着眼前幻灯片般的一幕幕画面。
我梦见夏日的风吹拂过高大树冠,带来“沙沙”的树叶响动,和富有节奏的蝉鸣。
我梦见眼前一片雪白,自己躺在床上太久,连腰椎和尾巴骨都感到酸痛。
我梦见病房里迎来送往一个个陌生病友,他们来时带着同样愁苦的面容,离开时却各不相同。
一个病房可以住三个人,但因为医疗资源紧凑,我们这间病房多加了一张床,就是我睡的这张,就靠在窗边,一抬头就能看见满目的绿色盎然。
一床是个年轻学生,前几个月高考结束,因为上周刚动过手术,所以不能用嘴进食,只能采用鼻饲,将营养物质从鼻子里输送进肠胃。
我没怎么见过他的父亲,只有个满脸疲惫的母亲在陪床。有天下午,这孩子突然大出血,谁都措手不及,他母亲呆愣片刻,边用洗漱脸盆接住喷泉似的鲜血,边喊着“医生,医生”,我们周围病友也都齐刷刷喊着“医生,医生”,闹哄哄得就像个菜市场。
二床是一对异地来的中年夫妇,儿女没法跟着来,就只有丈夫在照顾妻子。他们家乡特产好吃的大饼,摊开来有床那么大的饼,把它卷成巴掌大小,硬啃,我差点没把牙齿给崩掉,哦,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用自己的牙咬东西,这么一看,倒是不亏。
在病床里总也睡不好,不只是医生护士常来换药,还有病人和家属的哭声与呼喊声。二床就是这样,我睡到半夜两三点,正迷迷糊糊,就听到二床妻子压抑痛楚的哭声,她仿佛怕吵醒病友,所以尽量忍着。
然而如此一来,那声音却更加悲戚破碎,断断续续的,说是哭泣,更像是垂死呻/吟,让人更加心慌。我其实没有立场指责对方打扰我睡觉,因为我半夜里也叫,叫了一晚上痛,磨得病友和家属们都长出黑眼圈。
三床是个老太太,天知道,我在医院待了那么长时间,就见过她有陪床家属。每天会按时来问候她是否安好的,估计就只有清晨查床的小医生们。
老太太心态还挺不错,笑眯眯掰开缝过针的嘴,和我们分享自己回家后,因为病情恶化,导致针口断裂,她自己又用针线缝上这事。
我觉得咱们病友才是真人才,显得我好像太怂了些。知道第二天手术,我一脸安详地将手放在腹部,听了一晚上《theofnight》,毕竟,当年“死刑时自选音乐”中,我就选了这首。
顺带一提,这只是个网络笑话,我可没有犯罪。这年头流行注/射/死/刑,犯人可以自选背景配乐,据说排行第一位的是某个动画片主题曲。
所有人都畏惧死亡,尤其当死亡慢慢降临的时候。不过,生过病的人都知道,病死这件事,最让人烦恼的反而不是早已注定的结局,而是漫长过程中对自己和亲友们的折磨。
有时候,你甚至会一边给自己缝针、用脸盆接血,一边翻白眼想:烦了,腻了,毁灭吧。
偏偏所有人都想拉你一把,明知道你必死无疑,却总带着压抑悲伤痛苦的眼神,告诉你一切还有希望,你要坚持下去,不仅仅为了自己,更为了爱你的人。
我坐在青年病床前,看着这个怂包塞着耳机装死,不由讥笑地扯了扯嘴角。
“别装了,你的听力有多好,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我伸手拉扯他的耳机,让病房外的讨论声传入我们两人耳中。
“这个项目的机会很难得。”“我知道,可是……”“你们也知道,这种病目前没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手段。”“谢谢您,医生,我们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盯着那张熟悉的脸,过分青涩,过分天真,过分难堪。
“看看你呀,”我轻声道,用冰冷手指戳着他肿胀的脸颊,“就像头待宰的猪。”
这个青年闭上黑白分明的眼眸,让软弱的泪水划过眼角。
“现在就哭成这样,以后你又该怎么办呢?”我有些忧愁,再次捏了捏他的脸,“说实话,死在现在也未尝不好。但我知道的,你不想死。”
我贴近青年的脸,在他漆黑眼眸中,看到自己的五官,和对方一模一样的五官。
“我们都知道,你我有多想活着,我们是个懦夫,我们不想死。”
我陡然从梦境中惊醒,像看到什么不可名状之物般,无法控制自己的粗重喘息。
眼前依旧是中心塔干净、整齐、空旷而冰冷的三层,面前随意扔着一堆垃圾包装,灯光刺得双目含泪,一时看不清面前那个人的容貌。
等等!
我彻底清醒过来,在睡着之前,我身边坐着两个手下,面前坐着三个人。
为什么现在面前只有一个人?剩下的四个人呢?
为什么我们会突然入睡?连体内的灵能都无法抵抗?
我伸手擦去眼前的生理性泪水,终于看清眼前的人影。
他并不是我的属下,却拥有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容,一张属于我自己的面容。
“我”坐在对面,不是幻觉,他甚至还有影子,对我勾唇轻笑。
“你好,萨宁。”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体内灵能宛如死寂,但对面的“我”伸出双手,让灵能之光覆盖掌心。
这个怪物夺走了我的灵能?或者说,那个隐藏在中心塔的力量,复制了一个“我”,并封印我的灵能?
“为什么觉得我才是怪物呢?”对面的“我”疑惑地歪头,“说不定,你才是复制体。”
我冷眼看着他,就像看一个纯粹的傻子。
“我”的笑容逐渐凝固,他耸了耸肩,收回双手,接着从背后凭空变出一把染血的斧子,对我诡异一笑。
斧子劈中我身后的座椅,带来金属破碎的响声。
我:???
说好的克系剧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闪灵》啊!
我边抱头鱼窜,边在心里坚持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