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魔教篇22
魔教左护法对普通人来说,是止小儿夜啼的罗刹鬼;对正道武林人士来说,是罪不可赦的魔教走狗;对于我和我师父来说……是专门用来甩锅的冤种同事。
倒不是我们咸鱼……啊不对,是我们右护法一脉故意针对别的派/系,搞什么不利于魔教团结的互相排挤的小摩擦,纯粹是左护法职责特性决定的。
右护法一脉,执掌三十六舵,负责公司主营业务,就相当于销售部、客户经理这种,每年魔教的kpi都压在我师父脆弱的头发毛囊上,虽然可以忽悠那个疯子,但在面对随时能取你狗命的老板面前,这种死亡才算退休的终身制职业让人压力很大。
而左护法一脉,执掌所有的后勤,包括我出差的费用报销、认领蛊虫和养蛊材料的供给、维护各地三十六舵的经费、维护传递消息的信鸽网络,培训刚入教的新弟子和买来的小孩,帮老板照料他的宝贝圣女徒弟和傻儿子……
简单来说,左护法是行政部、人事部、财务部、市场部、it部和保姆部的头头,在疯子老板的领导下,成为了一个谁惹了麻烦,屁股都要他来擦的巨大无比的冤种。
于是,销售部在面临业绩下降、老板发飙的时候,就会把锅甩一部分给后勤部门,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吗?什么,咱右护法一脉不厚道?屁,我们只是平平无奇的摸鱼佬而已。
然后,这个倒霉蛋唯一的徒弟,还惨死在老板手下,因为打了老板的儿子。
古人对传承这事的在乎,在我看来几乎是疯魔,比如林琦为了有个亲生儿子继承香火,智商直接下降一百个点,连水银炼丹都敢吃,被几个小辈玩弄于股掌之中。而左护法拢共也知道这么一个可心的小徒弟。
当然,我对左护法的认识还太过浅薄,毕竟我和他的业务范围没什么交集,他是隔壁后勤部的头儿,而我是一个区区销售助理,也就报销凭证和取物资的时候,和大佬有个见面点头的交道。
左护法四十来岁,对古代人来说,已经年纪不轻了,当然练武之人的寿命会稍微长一些。他有着一头比我师父茂密多了的黑卷发,是的,天然卷,他大概也有点外邦人的血统,只是没圣女那么明显,五官端正,却不出众,也不大爱笑,不像我师父那么平易近人,总是很严肃。
我小时候就不太爱靠近这个棺材脸大叔,若非他是摇光的师父,肯定每天都离他八丈远。但当年我们教中几个小孩子一起混着玩得久了,就发现左护法也没那看着那么吓人,有时候,他会很凶地把我们从培育蛊虫的地方赶走,接着又塞两块米花糖敷衍小孩。
左护法会做很香的米花糖——糯米、饴糖、白糖、猪油。
简单又不简单的四样东西,每次他嫌麻烦,都是一大锅做起,还会撒上烘过的芝麻粒,我后来再也没吃过比这个更香的米花糖了。
这大概是左护法哄孩子的唯一技巧,摇光当年能成为孩子王,小小年纪就赢得圣女的芳心,除了脸长得好看外,大概就是因为每天兜里都装着满满一把香喷喷的糖。
但左护法从前就不爱多做,大概是每次做完都要洗澡,不然身上就一股甜甜的米香,作为凶神恶煞、长得也不咋滴、五大三粗的魔教护法,这种反差非但没有萌感,反而很诡异。后来,摇光死了,圣女和少主不再和我们玩耍,师父将我护得极紧,左护法就更没有做米花糖的理由了。
但若说左护法仅仅是为了替徒弟报仇,才背叛疯子老板的,那我肯定是不信的。
摇光不过是一个火星,点燃了所有压抑已久的反抗之心。
圣女和摇光说是青梅竹马,可在她人生中,摇光出现的时间不过区区几载。为了童年玩伴,甚至称不上情郎的一个死人,她就敢背叛自己的师父,将人生目标定位消灭魔教?
这是哪门子的三流小说笑话?
而左护法……怎么说呢,我师父和他同事多年,肯定比我更了解。师父曾和我说过,左护法是那种,嗯,挺有上进心的同事,有一点轻微的控制狂,哪怕核算年度账目的时候,又一个铜板没对上,他都能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把账目给平了。
而且特别会改良工作流程,并关注职场上的自我成长,比如,他培育出了更优质的蛊虫,革新了我们传信用的信鸽系统,让魔教传递消息比正道快一倍。
这要是在现代社会,高低是个五百强的区域主管。
简而言之,左护法是一个卷王,是我等摸鱼佬的一生之敌!因为这种奋斗怪,除了喜欢自我提升外,还特别喜欢拉着你一起加班!把这种奋斗的热情传递给你!
我简直无法想象,圣女在他手下干活的时候,遇到的是何等非人的折磨,怪不得云心鸢也进化成了一个奋斗怪,把人生目标定的那么高大上。
吊死老板,自己当老板,放在我师父身上,那是痴人说梦,咸鱼怎么可能造/反呢?咸鱼连每天早起上班都睁不开眼睛,造/反那么消耗头发的事情,傻子才做。
但放在左护法身上就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我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才确定任狗子的情报应该是没错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如果江南舵的陶远是单独叛教,那他一定把智商充值给了胆量,灭掉一个江南舵,连教主都不用出面,我师父就能轻松处理完。
但如果叛教的不止江南舵呢?甚至不止圣女呢?左护法虽然不执掌三十六舵,但是他每年都负责给魔教分部拨经费啊!
而且,教主疯成这样,指望他自己处理工作是不现实的,对外的教务也便算了,但整个后勤几乎是左护法的一言堂,再加上被暗中收买的江南舵等分部弟子,再加上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圣女……好家伙,左护法起码能调动一半以上的魔教力量。
剩下的一半力量,大部分在我师父手里,而我师父此刻……却不在总坛,而是带着三十五舵弟子被支开到江南,而他之所以到江南的原因,名义上是为了“拯救圣女”。
齐活了呀,这就是一个完备的整活计划,我甚至怀疑,拿林琦出去挡枪这件事,左护法是不是也知道,而且想通过这种方式,削弱正道的力量,为自己谋取魔教争得时间。
王不救、任东来、圣女、左护法,乃至于薛家,在这一系列组合拳中,各取所需。
唯有师父和我这种咸鱼工具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小丑竟是我自己。行吧,师父,别费力了,咱们玩不过这几个卷王之王。
我的心理活动太过复杂,以至于于道子根本看不到,但在任东来解释完前因后果之后,那些围着我们的门派大弟子都放下了按在兵器上的手,尽管掌门们并不全然相信,但理由充分的话,也没必要和蜀山这种几百年屹立不倒的大门派撕开脸皮。
尤其老裴头很配合地“哈哈”一笑,接受了诸位掌门对任东来“年轻有为、思虑周全、不愧是武林好少侠”的商业吹捧,并且顺水推舟道——
“萨宁弃暗投明,对铲除魔教又有大功,他这样的年轻人,若是从此能一心向道也是极好的,我便答应他入我门下修道,不再过问江湖俗事。”
我:???
我什么时候答应加入蜀山派当道士的?而且挺老裴头的意思,就算我入了蜀山道门,也只能天天修道,不可能学习武功,更不可能被允许下山再参与江湖事务。
我默默的把眼神移向最可能的“罪魁祸首”,果然,任狗子对我露出了八颗灿烂洁白的牙齿,那种该死而欠揍的爽朗笑容。
而在裴笑说完这些话后,诸位掌门就更加放松了,不再揪着于道子和我的问题不放,反而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如何趁着魔教内/乱之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彻底铲了这个魔/窟。
这一次,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于林府了,没有人再拦着我和道长,也没有人再会认为我身上这副小道士的装扮有何不妥。
我有些气结,不想在待着听正道掌门的商业互吹,转身往茅厕的方向走去,没人拦我,于道子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正派并不相信我,他们只是相信裴笑。
如果我此时再投奔魔教,那才是将老裴头和蜀山派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我都不知道老裴头对我哪里来的信心和勇气?梁静茹给的吗?
我翻了个白眼,转过一个花园拐角,就被人捂住口鼻往后拖。
“嘘——是我。”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她松开了比汉人更白皙的手,那双带着胡姬血统的蓝眼眸清冷冷地望向了我,说道:“任东来只见了你几次,却比我更了解你,他说一定会不高兴。”
我沉默片刻,自嘲道:“我哪有资格不高兴?”行吧,你们都是大佬,咸鱼有什么选择。
云心鸢有些疑惑,那一瞬间,她看上去就像一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小姑娘,她轻声问道:“可你不是一直想离开魔教吗,萨宁?”
她眨了眨好看的眼睛,语气中带着真心实意的不解:“当然,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敢表现出来对魔教有任何不满,但我们并不瞎,除了那个疯子,两位护法有谁看不出你的心意呢?”
掩饰得再好,也抵不住朝夕相伴,就像摸鱼佬再能摸,大老板不清楚,你旁边的同事和顶上上司还能不知道你啥德行吗?
“我们制定的计划,本来没有你,萨宁。”
“你们……到底怎么混到一块去的?”我迟疑了片刻,把心里的疑问吐了出来。
云心鸢顿了顿,还是觉得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可以瞒着的了,开口道:“这事最开始,只是王不救要报复林琦而已,我不清楚原因,只知道和一个叫‘绿梅’的人有关。”
“任东来是王不救的挚友,他最先发现好友不对劲,于是亲自来了一趟江南。以他的眼力,王不救根本瞒不过去,但没想到任东来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也恨林家。”
于是,任狗子觉得老王多不仗义啊,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怎么不叫我呢?
“但任东来心思缜密深沉,他担心林琦一旦身败名裂而死,对正道武林是个巨大的打击,各个邪道妖人都会趁虚而入,说不定连朝廷都会插手。所以,他一直压着王不救,没有让神医完成最后一步,毕竟以他们当时所掌握,想什么时候玩死林琦都可以。”
“而我从小在左护法看顾下长大,他想杀了那个疯子,我也想,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只能暗中转化一些分部弟子,比如江南舵的陶远,而有一天,陶远传回了有关林琦的消息。”
“倒也不是刻意为之,只是我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可做,傅叔也是这样想的。于是我借着寻找蛊虫药材的名义来到江南舵,在调查林琦的过程中,遇到了王不救,也知道了任东来。”
“我还意外认识了薛媛媛,她也得知这件事后……说起来,我们四个人的身份、立场和目的都不相同,本来该打起来才对,偏偏任东来就有本事,用着一张嘴将我们说成同盟,他最终订下了计划,看起来万无一失,我们四方各取所需。”
“我和薛媛媛假意失踪,由此把正邪两道引入套中,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将此事交由你来办,若我知道,怎么也不会把你往死路上推。”
“任东来是缜密之辈,他对任何一个细节都会再三推演,正道这边如他所料,引来的是他师兄于道子,但魔教这边的人,他并不了解,所以决定亲自和你接触。你在路上遇到他,在江南又遇到他,从来都不是巧合,萨宁。”
“你后来又真正巧合地遇见了于道子……不,也不能说巧合,床下手印是故作玄虚,引君入瓮,但引你和于道子相见的那股香味,是我们魔教特有的蛊虫,加上王不救一味药引形成的香,妙华堂的‘龙息冰魄’当初是为王不救订做的,他在香里用了同一味药,所以于道子才会在你身上闻到和失踪地相似的味道。”
“萨宁,但凡你是一个作恶多端的魔教人,如今我和任东来都能好处理得多。但你偏偏不是。”
“是,我们机关算尽,我们心思深沉,每个人都别有企图,但从始至终,真正罪该万死的不是我,不是任东来,也不是王不救和薛媛媛,而是林琦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和云中山这种无恶不作的疯子!”
云心鸢平静而坚定地看着我,道:“你一直在生气,萨宁,你认为我们做错了嘛?但我认为自己没错,再来一次,哪怕知道下山的是你,我照样会完成计划。”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云中山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