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2章
即使安泽留下了那条示警的留言，愿意为了高昂的报酬铤而走险的人仍旧不少。
顾苡谦一刻不停地清扫着那些妄图向唐沐伸出脏手的虫豸，无边霜雪覆于眼中。
愤怒，厌恶，烦躁……
起先还会掩盖痕迹的顾苡谦已经不想再花费力气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处理了，他任由鲜血横流、横尸遍地，只是不断地在楼宇中穿梭，一旦确认身份便手起剑落。
莹白的雪花在血泊中融化，猩红的血珠从剑锋上滚落。
他甚至快要失去确认身份的耐心了，魔修的长剑在雪天里甚至都能逸散出肉眼可见的寒气，瞳孔深处的血色浓郁异常，凶光慑人。
在主干道上行走的詹杨未傲逐渐察觉了异样。
低温和降雪能够抑制气味的传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顾苡谦逐渐不作收敛的杀戮，詹杨未傲敏锐地从冰凉的空气中捕捉到一丝腥气。
他犹疑不定地停下脚步仔细分辨，却发现根本找不见方向，浅淡的锈蚀气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里明明是城市的中央，却仿佛置身于屠场。
腥甜的气味似乎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詹杨未傲汗毛竖起，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太妙的事情发生了？
修炼刚刚入门的唐沐五感没有詹杨未傲敏感，他暂时还没有察觉到环境中的怪异之处，反倒是不动声色地摸上自己的小腹。
丹田里的真气在躁动，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他那个三生花模样的灵根在躁动。
最开始的时候，那株花还半死不活的，一副将凋未凋的可怜样子。可自从唐沐开始修炼，被真气灌溉的花朵逐渐焕发了生机，白玉似的花瓣上隐隐有了光泽。
而那之后，唐沐就觉得自己似乎隐隐和顾苡谦有了些联系，那时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此刻那点联系格外的鲜明，他明悟似的理解了这点异动的含义，像是镌刻在神魂里的认知。
顾苡谦就在附近，并且它识海中的那片花瓣，在向主株寻求帮助。
詹杨未傲脸色沉凝，抬手捂了下冰凉的鼻端，一回神，就看见唐沐面露紧张地四处张望，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唐沐怎么了？你也……”詹杨未傲开口询问道，却被唐沐直接打断。
“走这边！”唐沐眼中闪过笃定，坚定地向着一处巷口内跑去。
詹杨未傲稍稍一愣，惊讶于唐沐突兀的决定。但无论是为了保护唐沐，还是出于相信他的判断，他都飞快地跟上了身前那人的步伐。
雪似乎大了些，风也更冷了，风雪刮在脸上冻得人生疼。
唐沐的体力比起之前跟许越岳狼狈奔逃的时候好了不少，但厚重的衣物和凛冽的寒风还是拖住了他的脚步，让每一步都变得愈加沉重。
鼻尖和耳朵都冻得通红，急促的呼吸带出更多的雾汽，遮挡住视线。挂着零星照明的巷道本就昏暗，唐沐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但他能感觉到，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和另一个人连起，为他指引着方向。
唐沐脑子里乱糟糟的，体力逐渐不支的时候，思维倒是活泛起来。
顾苡谦不是应该在东江看家吗？他怎么会出现在龙河？难道这家伙死性不改又偷偷跟踪我……
有疑惑，有愤愤，也有着浅浅的好笑，可纷乱的思绪到最后都化作了担忧。
可能是因为距离缩短，也有可能是顾苡谦的状况恶化，丹田里原本平静的真气，被异动的灵根影响，现下几近沸腾。
唐沐捂住下腹的手骤然一紧，身体内部蔓延的烧灼感让他险些栽倒。
“小心！”
詹杨未傲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在面前晃动的人，隔着厚重的衣物，他都能感觉到唐沐身上高的吓人的温度。
到这种距离他已经能够分辨了，浓郁的腥味源源不绝地从前方传来，似乎在黑暗中潜藏着噬人的恶鬼。
詹杨未傲面色发白，撑在唐沐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唐沐脸上浮着层高热的红晕，唇色却因为难受而格外浅淡，他皱起眉将发花的视线投向前方。
“前面……”唐沐自己扶墙站稳，扯开了詹杨未傲的手沙哑地示意。
“前面五十米左右右拐……顾苡谦在那里，去找他，帮帮他。”
那货怎么会在这里？詹杨未傲暗自心惊道。
真是他的话……空气中这股过于浓重的血腥气味，那个魔修在搞屠杀吗？！而且这还是在城市里，他疯了吗？
詹杨未傲在愕然和愤怒中挪动了脚步，又猛地顿住。
“那你……”詹杨未傲满含忧虑的眼睛看向了墙边佝偻的人影。
“没事儿，我自己慢慢挪就好了。”唐沐努力地直起身子，在一片昏暗中勉力笑了笑，试图不让人担心。
零星的雪花飘落在唐沐发顶上，又被体温融成水和冷汗一起往下淌。
“杨傲，你小心一点，顾苡谦他状态很不好……”唐沐死死按住近似灼痛的下腹，却把痛苦尽数压抑，竭力稳住发颤的声音提醒身边的人。
唐沐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顾苡谦的时候，对方那副不甚清醒的疯狂模样。那是魔性压过了三生花之后，一个正常的魔修应有的样子。
“一定保护好自己。”
最后的劝告过于郑重，让詹杨未傲都为之一怔。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沐，矮身发力，化作一道雷光掠入了黑暗之中。
脚下坚实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液体的触感，詹杨未傲倏地攥紧了拳，踏着脚下明显不是水迹的粘稠液体继续向前，照着唐沐的指示拐入了右边的巷道。
第一个感觉是冷，甫一拐进这条岔道，远超先前的冰寒就扑面而来。詹杨未傲猝不及防吸入一口极寒的空气，鼻咽都在隐隐作痛。
嗅觉缓缓地恢复了，吸入的那一口气体在肺里化开，是几乎要凝成实质血腥气味，让人几欲作呕。
这条窄巷里完全没有灯光照明，而詹杨未傲身上雷光闪烁，他自己就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微弱的光点映亮了被冰霜覆盖的墙体，地面上是被冻结成冰的血，以及遍地东倒西歪的尸身与断肢。
作为罪魁祸首的魔修在中央提剑而立，身姿如松。
顾苡谦的表情意外的恬静，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可那点柔和的神色配上那双被猩红浸染的眼眸，显得更加骇人。
詹杨未傲全身的肌肉都猛地绷紧，真气在经脉中疯狂的流转。
顾苡谦别过头，看向岔道口边的那个人，状似无奈地叹息。
“怎么还有一个？”
眼前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视野被血色占据的魔修无所谓地想着。
杀掉就是了。
“草！顾苡谦你丫彻底疯了是吧！”
詹杨未傲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魔修随意的攻击，他捂住剧痛的颈侧，被利器割开的豁口没有渗血，伤口被剑气中附带的寒气冻住了。
这不是切磋，是真正的生死边界。
詹杨未傲抹掉皮肤上那层殷红的冰碴，再次化作一道雷光，飞快地离开了原先的位置。
噌——
还留有残影的空气被冰寒的剑气划开，地上血液凝成的冰层破碎飞溅。
詹杨未傲甚至看不见顾苡谦挥剑的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剑气便如臂使指地斩开他所见的一切。
不像自己只是有一把剑作为本命法器，眼前这个人是真正的剑修，现代修仙界中早就不复存在的剑修。
詹杨未傲现在才知道之前那次切磋里，顾苡谦到底放了多少水，足够汇成一片海洋。
“小老鼠，我没空和你耗。”顾苡谦带着戏谑笑意的嗓音在詹杨未傲耳畔响起。
詹杨未傲甚至来不及生出恐惧的情绪，剑锋已经袭到了面前，逼人的冷意袭来，全身都变得麻木僵硬。
心脏在胸腔中颤动，泵出的血液似乎都变得冰冷。
詹杨未傲脑海中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死亡的阴影将他笼罩。
黑暗中，青绿的光芒悄然绽开，它只在顾苡谦眉心一闪而逝，却让那双眼睛里的血色消失了片刻。
长剑偏了方向，从詹杨未傲头侧擦过，深深地钉入墙体之中。
唐沐听见了方才的剑气飞掠的声响，忍着剧痛引动真气触动了丹田内的三生花，顾苡谦的动作也因此停下。
被冷汗整个浸透的人倚在墙边，嘶哑地冲发生战斗的方向喊道：“杨傲！引他过来！”
詹杨未傲发僵的思维终于开始运转，顾苡谦眸中的血色也死灰复燃，没有时间让他犹豫，他立刻运气垫步，折身朝着唐沐的方向疾驰而去。
顾苡谦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面上那饱含恶意的笑容终于褪去了，血光在眼中不息地闪烁。
理智和魔性，清醒与浑噩……
顾苡谦提着剑，眼底血色依旧流淌，缓缓走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
詹杨未傲扶着打颤发软的唐沐，戒备地听着黑暗中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顾苡谦的夜视能力比他们强得多，两个摸黑的人在沉默地等待，他却已经隔着一段距离看清了对面两人的脸。
被血色铺满的视线锁在唐沐脸上，顾苡谦失了神，久违地吐出了那两个熟悉的字眼。
“师兄……”
唐沐也是许久没听见过这个称谓了，他短暂地怔住，随即了然一笑。
这家伙，果然还不太清醒。
不过唐沐也没反驳他，只是悄悄地扔掉了先前攥在手中的碎玻璃，他把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藏在身后，抬起另一只手臂，面色如常地朝着顾苡谦招了招手。
“苡谦，过来。”唐沐的笑容温柔中带着一点焉坏的味道，和顾苡谦记忆中的曲宁别无二致。
顾苡谦被他引诱着向前，却在只差最后一步时突兀地停下。
“不……不是，你不是师兄……”
魔修面露挣扎，在唐沐惊讶的目光里捂住头趔趄着后退。
唐沐有些急了，他伸出那只沾满自己血的手，想要强行去碰顾苡谦，帮他唤回神志。
手心只碰见一片寒凉的空气，他什么都没有抓到，下一刻却被拥入了一个冰冷带着血味的怀抱。
披散的长发柔柔地磨蹭着脸侧，带着熟悉的洗发露的味道。
“……唐沐？”神志迷蒙的魔修在他耳边试探着开口。
惊讶转为了惊喜，唐沐浅笑着用染血的手覆上了顾苡谦的后颈：“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能分清。”
“足够了。”
漂亮灼眼的青色光芒在黑暗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