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6章
詹杨未傲翻看着桑庆涛发来的信息。
从上次会面之后,桑庆涛就私下调查起了有关安家的信息,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结果得到的就是本来就被重创衰落的安家,在一场惨案中彻底消失的消息。
案卷这种东西桑庆涛不方便给透露给外人看,只能自己把情况大致交代了一下,然后告诉了詹杨未傲自己此行的收获。
“安家的族谱和……丹草通鉴!”
詹杨未傲看见这个书名,瞬间坐直了身子。他记得顾苡谦提起过这个名字,这就是记载了三生花和巫荧灯的那本典籍。
詹杨未傲也不见外,直接开门见山:“这本古籍,你可不可以想办法送过来,我有点兴趣。”
桑庆涛还缩在安家的密室里,毕竟外面方圆一里全是火场的遗迹,完全没有能歇脚的地方。他干脆就坐在这儿,把事情交代完再离开。
“不是吧不是吧,一本药书你个粗人拿来干嘛,詹少你要和我妹妹抢东西吗?不要脸哦。”
桑庆涛懒得打字了,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文字体现不出来的阴阳怪气被语音表达得淋漓尽致。
詹杨未傲非常执着:“原本不行,你也可以给我个拓本。之前你不是问过我我那个朋友是怎么认识巫荧灯的吗?他告诉我就是从这本书里看到的。这本古籍可能是现在能找到的,对灵药材记录最详尽的纸质资料了,它的重要性比你想的更高。”
“……行,我会找个靠谱的人把拓本做出来。原书我是一定会送回桑家的,他们会把它保管得很好。”
桑庆涛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边的古旧书本,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他已经能想象到家里那群老头子对着一本旧书两眼泛光、垂涎三尺的痴迷作态了。
詹杨未傲反反复复翻看着桑庆涛发来的东西,带着些犹疑:“安家……只剩下这么点东西?”
“差不多吧,屋子里有用的就这些了。柜子里也有些丹药灵宝,但灵性都大不如前,我没带包,拿不走,也没这个必要,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好了。”
桑庆涛瞥向墙角那个被自己暴力拆开的柜子,脆弱的瓶瓶罐罐在木渣子里歪七扭八,没有得到丝毫它们应该得到的珍惜。
品质真正好的灵物丹药,早在三十年前征战的时候用掉了,元气大伤的安家也没工夫恢复往日的积累,能留到现在的都只是些寻常的东西了。
桑庆涛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其实也有别的一些东西,但是对你的意义不大,反倒是和我们家有些关系,所以我就没发给你。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发你也不是不行……”
“关于你们家和安家的纠葛吗……确实于我无用,就不麻烦你了。”詹杨未傲发完最后一条讯息,就直接扔下了手机,落在桌上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轻敲。
“安家被火灾毁掉,族人仆佣也尽数死在了那里。安淮和安泽,安家嫡系的一对兄弟……安淮活到了现在,那他的兄弟,另一个安家的血脉,会不会也活着。甚至,就是那天那个施毒救人的丹修?”
詹杨未傲独自一人在房中沉思,试图把现有的信息整合,理出一条有用的线索。
“确定不了……缺失的信息太多了。”詹杨未傲闭上眼兀自叹息。
“只能知道安家是被憎恨这个家族的人毁掉的,手法很直接也很残忍。能够一次性擒住整个家族的人,把他们束缚起来等死,需要很多人手,如果还留有那年的监控……也不行,那是个古镇,人流量大而且随机波动很厉害,根本锁定不了目标。”
“呼……滴水不漏得让人厌恶。”詹杨未傲随手抓起手边的钢笔,金属的光芒在他指间翻飞。
这种隐秘的行事方式,让他不免想起那个他们一无所知的幕后人。若不是有一个突然出现的顾苡谦,超乎了所有的设想,粗暴地破局。詹杨未傲也不会有机会发现自己周围早就被布下了丝网。
“四年前安家的案子……难道和那个人也有关系吗?”
那种跗骨之蛆、阴魂不散的感觉,让詹杨未傲难受地蜷了下指尖,转动的钢笔掉回了桌面,咕噜噜滚远了。
桑庆涛回了个表情包给詹杨未傲,左等右等对面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自讨没趣地拍拍屁|股,拿起手边的两本药书,起身走人。
可刚刚踏出密室,本就不快的脚步倏地顿住了,他回过头,看向那个被自己扔到桌角的鼓鼓囊囊的本子。
桑庆涛把此行收获的三本书塞进冲锋衣的内袋里,懒得再在黑漆漆的楼里绕来绕去,直接翻窗户从高处跃下。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被上面的数字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直接用上了身法,一道漆黑的身影在雨中飘忽穿行,飞速离开了这片废墟。
桑庆涛紧赶慢赶终于按时冲进了机场,值机安检一气呵成,他甚至还有时间去厕所运气沥干身上的水分,清清爽爽地坐上了飞往宜青市的飞机。
宜青是座四季如春的城市,即使是在冬季,阳光依然温暖宜人。先前还在锦州挨冷受冻的桑庆涛飞快地扒下厚重的外套,欣然地吸进一口故乡的空气。
“好像有一年没回来了吧,也不知道雪绒稍微长胖点没有。”桑庆涛挎着自己厚实的外衣,从里面翻出墨镜戴上,用以抵御宜青过于灿烂的日光。
想到自己的妹妹,桑庆涛面上不自觉地挂上笑容。
桑雪绒在炼药方面确实有建树,但修为和体质却弱了些,在这些方面,和她哥哥完全是互补的关系。
桑庆涛每次看见桑雪绒白得过分的肤色,和纤细的肢体就忍不住发愁。因为不方便陪伴身边,只能苦口婆心地一次次叮嘱对方要照顾好自己。桑雪绒每次都乖乖应下,但每次桑庆涛偷偷回家看她的时候,看到的还是那个熟悉的瘦弱的妹妹。
这种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地发讯息提醒妹妹,但也总是因此,让桑雪绒怀疑这人是不是偷偷回家盯着自己。自己妹妹的聪明才智,桑庆涛再清楚不过,好几次都差点真的被她逮住。
桑庆涛偷摸循着熟悉的小路爬墙偷摸翻进自己的家。
因为这种做贼似的的行为,他对桑家构造的了解,可能也就比当年的设计师差一点了。现任桑家家主都没有他清楚家里到底有多少摄像头和灌木丛。
桑庆涛没有急着行动,只是敏捷地爬到一棵树上,在枝叶的掩映下抬眼远远地望去。
他看到了在房间里写东西的桑雪绒。
女孩并不像在社交场合里表现的那么大家闺秀,她咬着笔头盯着面前的纸张眉头微蹙。没有梳理的头发很随意地耷拉在肩头,俏皮凌乱的发丝搔着女孩白净的侧脸。
能让桑雪绒这么苦恼的事情并不多,桑庆涛用自己的目光怜惜的拂过妹妹的脸庞,她应该是在照着古籍复原丹方。
她还是好瘦,皮肉几乎紧贴着骨骼,没有一丝丰腴的弧度,更显得女孩黑亮的眼睛格外的大。
阳光微暖,轻风吹拂,树影摇曳。
桑庆涛静静地坐在树木粗壮的枝条上,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繁忙又充实的妹妹。
看着她因为有了一些头绪而欢欣浅笑,又因为出了错误而苦恼地掐自己的脸。
女孩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一个哥哥的心绪。
桑庆涛不知道有多想靠近她,给瘦弱的女孩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打趣她,再听她甜甜地叫出那声哥哥。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
桑庆涛的手指嵌进了树枝里,木枝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如果不是他扔下继承人的身份离开,桑雪绒甚至没办法名正言顺地拿着她最喜欢的药书,琢磨那些丹方。只要他在,桑雪绒所有的努力都会被归到他头上,更拥有天赋的女孩会被视为自己平庸兄长的附庸,永远不会被人正视。
桑雪绒自己不在意这些,桑庆涛却无法忍受。
他可以自己毅然逃离家族,却不能肯定当女孩拉住自己衣角恳求他留下的时候,他会不会心软。所以他不能与女孩碰面,只能这样长久的、远远的遥望着她。
等到太阳西斜,火红的余光盘踞在天边,天幕逐渐微沉,残月高挂在尚未暗淡的青空之上。
一名佣人敲响了桑雪绒的房门,她也终于放下了笔,离开了房间。
桑庆涛精神一振,他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关节,屏气凝神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他就像一头敏捷的猎豹,矮身潜伏在阴影之中,避开了所有的监控和人流,飞速地靠近了不远处的那栋主屋。
现在正好是饭点,院子里往来的仆从也少了一些,大都进入了房中服侍。
桑庆涛比以往更轻松地来到了楼脚。反复确定四下无人,他才含住一颗从詹杨未傲那里得来的灵元丹,清冽的灵气涌入体内,原本有些空乏的丹田迅速充盈。
桑庆涛徒手攀上外墙,轻灵而迅捷,直到坐到桑雪绒窗台上时,才放松似地吐出一口浑浊的空气。
桑雪绒喜欢新鲜的空气,一个人在房里的时候都喜好大敞着窗扉,感受清风拂面的感觉。然而她从来没有随手关窗的习惯,因为在小时候,这是属于爱操心的桑庆涛的工作。
桑庆涛看着桑雪绒乱糟糟的桌面,摇头失笑。
他小心翼翼地落地,不发出一点声响,把安家的丹方和药书放在桌上书堆的最顶上,随后就盯着桑雪绒的书桌出了神。
桑庆涛到底是没忍住。
等他回过神来,桑雪绒的房间已经面目一新,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摆好,连床铺都重新铺了一遍。
这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房间里进贼……不,进保姆了。
桑庆涛索性拉开椅子,随手抓出一张白纸,把对妹妹的嘱咐一笔一划的写在上面。字里行间,都是兄长沉重的爱意。
楼下的餐厅里。
“妈,爸爸他待会有事情吗,怎么又不吃完饭就走啦。”桑雪绒捧着碗,看着父亲飞快远去的背影,小声地询问身旁的母亲。
“雪绒,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兰子怡搁下筷子,木筷与瓷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桑雪绒缩了缩头,低低地应声:“哦……”
眼看着桑振乾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估摸着也听不见饭桌这边的动静了。兰子怡方才的端庄淑仪尽数收敛,她撑着下巴颇为忧愁地跟女儿说话。
“你爹今晚既不用开会也不用待客,谁知道他为什么跑这么快……雪绒,你说你爸是不是有外遇了。”
“咳咳咳咳!”桑雪绒被母亲的语出惊人吓得哽住了,刚夹起的菜又掉回盘子里,溅出一片油花。
兰子怡却没在意女儿的反应,她只是用更加忧伤的神情自言自语:“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我说他早上要开会,让他乖乖睡觉,不许他乱摸他就生气了?可是我后一天下午给他补上了啊,那时候他还是蛮热情的嘛……”
桑雪绒有些坐立难安,嘴角扯起的微笑都分外僵硬:“妈,怎么会呢。爸爸他不是那样的人,可能就是临时有急事,您别多想……”
“可是……”兰子怡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桑雪绒急忙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试图堵住她的嘴。
桑庆涛放下笔,仰头长叹,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他该走了。
桑庆涛蹑手蹑脚地翻窗而出,他踩着那一方狭小的窗沿,提气跃入夜幕之中。
“庆涛。”
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在楼脚响起。
桑庆涛的真气倏地乱了,险些直接从半空跌落,他险而又险地稳住身形,就地一滚安稳落地,伏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一个阴影缓缓地靠近,笼罩了头顶。
“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桑庆涛僵硬地抬头,看向身前眯着眼笑得不怀好意的桑振乾,全身都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