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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帝之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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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病危,速归。

喔,多么严肃而可怕的字眼啊。

可怕得即使是每一根汗毛都在贯彻剑修冷酷之学的钧哥看了都登时瞳孔猛缩,陷入了难以置信的震动之中。

病危,是什么样的病危呢?难道是三天前还在溜出宫去偷吃烤乳猪的病危吗?

钧哥不禁回忆起三天前。

在那个春风飒爽的日子,钧哥难得在早朝之后闪现回到江南呆了半天又闪回宫中,准备让饱受菠菜粉色爱情摧残的自己呼吸一下新鲜的孤寡气息,享受一下深宫的寂静和庄严。

谁曾想,寂静还没有享受几步,转角就遇见了独属于凡间的嘈杂。

是爱吗?是烦人的臭弟弟们春心萌动而导致的几角恋、爱恨纠葛吗?

啊不,不是。

是他的父皇,那个虽然正在迈入老年但依旧身强体壮、被嗜好成熟一口的女子们追捧的帝王系老男人。

他,顾屹川,一代盛世武帝,在那个明媚的春日翻墙出宫企图去吃烤乳猪却被早已蹲守在宫墙外的老御史当场抓住,接着就是一顿训斥。

训也就罢了,竟然还被他的好大儿顾钧全程目睹。

天呐,多么熟练的御史大人,多么悲惨的父皇啊。

悲惨得明明是个伟大帝王,却是想吃个烤乳猪还要被年迈的御史狂喷,最后只能委屈巴巴地回宫去,和他的皇后诉苦。

然而,美丽的皇后娘娘并不理他。

这些年来她和宫外开歌舞楼的法王好姐妹一起开了家美妆店。姐妹出点子,她出钱,现在前期的投入已是收回正值盈利的日子,她赚得满盆钵体一兜子全都是油,根本没有心思去在乎那点乳猪。

伟大的帝王悲愤不已,又去寻他那目睹了一切的好大儿。当时还在御花园里呼吸孤寡空气的钧哥躲闪不及,被捉去花园的角落,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一场名为帝王有泪不轻弹、弹就是心里太苦的动人苦情戏码。

钧哥不得不承认,在他暂居江南的这些日子里他的父皇演技越发的精湛,以至于简简单单的影帝已是不足以形容他的厉害。

父皇他真的好会演,无论是那滴缀在眼角半天都不见落下的泪,还是那双看似平静实则饱含情感的眼睛,他的每一处、每一息都是那么的深情、那么的殇,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将自己带入其中,带入那仿若挚爱逝去的伤痛。

是啊,挚爱。

名为烤乳猪的挚爱。

钧哥麻了。

被父皇的演技和中气十足的恸哭给整麻了。

正所谓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就像是身为剑修的钧哥和他那身为帝王的父皇。

时至今日,钧哥仍然不能理解父皇的乳猪之殇,但年轻的他知道,能为一只猪抱着长子的大腿痛哭半天的中老年男子着实不大可能是那种病重垂死的料。

那,可是一个下午。

从艳阳当头到夕阳西下,完完整整的一个下午啊。

就算是宫里最能做作的年轻后妃娘娘都没有这个精力挥泪的啊。

可父皇呢?那个男人哭完还能跑去批奏折,美滋滋、兴冲冲,拿着被折腾到身心俱疲的好大儿袖子里掏来的江南甜点,几杯茶、一堆奏折哼哧哼哧就是通宵的一夜。

如此父皇,短短三天,他,病重?

是哪门子病重?没有零食吃就会失去动力的病重吗?

他想作甚?他是不是想放权?是不是想学臭弟弟们一样摆烂?

钧哥深沉地凝视着手中的字条,转念又是一想。

他的父皇虽然经常看起来脑子里有点水,但怎么说也是一代开疆扩土的靠谱帝王。

父皇身强体壮,还正值壮年,按理说正是对权力的掌控欲|望最为鼎盛的时候。放权,而且还是给最能名正言顺夺权的太子……

钧哥参考了一下历朝历代的皇室记录,觉得这可能性应该不大。

如此一来,父皇又怎会病重?不过是三天——

等一下,三天?

钧哥忽然联想起他的九妹妹。

当初他的九妹妹似乎也是这样,前几天还是个活蹦乱跳的菠萝头,一个不注意便是奄奄一息,最后身死魂离。

时经,也是三天。

三天,万一呢?万一父皇也是突然遭遇了和九妹妹当初那样可怕的一切呢?

钧哥想到了朝中那些抱团之人。如今那些势力已被削去了大片,没了盘结在大禹各处的复杂根系,但说到底他们为首的主体未死,就在皇城。

钧哥不免心中一紧,瞬间闪身来到了父皇的寝宫之中。

好安静。

在到来的第一刻,钧哥就感觉到了寝宫中的异常。

按理说父皇的寝宫应该是随时都有宫人值守的。即使父皇本人不在,值守的内侍和宫女们应该也是在忙碌着,以保证此宫中随时能以最为完美的状态迎接其主人的归来。除此之外门外也应是有侍卫看守,以防闲杂人等闯入。

可此时,无论是宫人还是侍卫都不在本属于他们的位置上。

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龙床上那向来会在白日里敞开的床帐也散落着,紧闭着,严严实实地遮盖着龙床上的一切。

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向钧哥飘来。诡异的,带着什么东西灼烧之后特有的香甜。

钧哥顿时俊眉一蹙,一个箭步就是无声无息地来到了龙床之前,猛然掀开紧闭的床帐向内一看——

好家伙。

真的是好家伙。

他的父皇,那个在信中说着病危的父皇,此时的的确确正躺坐在龙床之上,身着单衣,面色苍白,一脸垂危虚弱之相。

虚弱的,嘴里还叼着烧鸡。

是的,烧鸡。

油光水亮、汁水十足还在冒着热气的烧鸡。

亮的,连空气都变得安静。

父皇扭着头,嘴里叼着鸡翅,眼睛凝视着他的爱子。

他感觉到了,那致命的窒息。

那是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他已是阔别很久了,上一次感觉到还是在早年混乱的战场上,那时他的对面是他一生种最为可怕的对手,来自突厥、差点让当时还是少年的他战亡的狼王将军。

多么熟悉的感觉啊,和当年一样令他毛骨悚然的熟悉。

不,是比当年更甚。

甚到在此时此刻都让父皇的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钧哥伸出了两指,平静地搓了一把父皇那张带着些许岁月风霜的苍白脸蛋。

他收回手,垂眸一看——

他的指腹上多了些白色,而且还带着些玫瑰的香味。

很好,是母后和她的小姐妹新研发的香粉。

接着,钧哥又倾下身,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慢慢地、慢慢地掀开了父皇那掩盖着龙床之下的床单。

他低头往下一看。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一只穿着私服的中老年猛男正卑微地缩在龙床之下,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这个猛男,钧哥认识,而且还很熟。

是他的一位世叔,也是如今在朝中赫赫有名的人,有名的统领着众多军营的武将之首,兵马、大元帅。

从钧哥小时候起就总是给他的父皇偷渡宫外食物的兵马大元帅。

猛男元帅看着他世侄那双深沉而帅气的眼眸,默默地、默默地抱紧了自己。

猛男元帅从床下探出脑壳,悄咪咪揪了揪钧哥的衣袍,“钧侄儿。”

站直的钧哥头也不低,斜眼给了他一个眼神。

猛男元帅很是诚恳,“如果,我说这烧鸡不是我带的,你信吗?”

钧哥沉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却已是说明了一切,那冰冷的,凌厉的、仿佛能把人当场割裂成粉碎的神光。

显然,他是不信的,而且还在冷冷地注视着,注视着他的父皇和父皇的兄弟狡辩。

那仅仅是狡辩吗?不,这是两个猛男的垂死挣扎。

而且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还会导致他们死得更惨的挣扎。

这一刻的他好冷,好可怕,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神明看着那正在迈入死亡深渊的蝼蚁。

无情,无意,无动于衷。

猛男元帅爬出床下,抱住了他的头。

伟大的父皇也放下了他挚爱的烧鸡,虔诚地揪住了爱子的袖子。

爱子钧哥扫了一眼父皇那满是油的嘴巴,又看了看自己那被擦满油渍的袖。

他,面无表情地举起了他的手。

平静的,一拳,锤在了父皇的肚子上。

死吧。

拿他袖子擦手的狗贼。

父皇“唰”得一下于脸上落下了两道白色的眼泪。

喔,爱子的拳,真的好痛喔。

这下,不会真的要病危了叭?

猛男元帅抱头:轻点!明天叔我还要上朝呢,不要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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