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陆隽立在沈阁老面前，迟迟未接那封信。
信上的笔迹他认得，是沈月的。
这一幕让追上来的监理寺侍郎卫卿刚好看到。
沈阁老面色微怔，他明白陆隽什么意思。他也明白，此番做法是不合规矩的。
沈阁老赶紧将信藏回袖子，快步离去，不让人看笑话。
“你这样明确拒绝沈阁老，合适吗？”
“合适。”陆隽泰然自若，抬脚往宫门口走。
卫卿一把揽住陆隽的肩膀，他附在陆隽耳边道，“从不迟到的陆大人，竟办私事去了。说说看，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陆隽只是看了一眼卫卿，卫卿便后怕的放开陆隽，与陆隽保持一米的距离。
四喜等在宫门口，看见陆隽走过来，他赶紧准备好马凳。
陆隽踩着马凳上马车，卫卿则向四喜打探情况。
四喜勒紧缰绳，冲卫卿动着嘴皮子，却没有声音。
卫卿模仿四喜的嘴型，琢磨半天，竟发现四喜说的那两字，竟是“姑娘。”
卫卿讪讪的甩着绣着祥云的宽袖，他又被四喜耍了。
陆隽为一个姑娘耽误早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再说，太后赐婚的姑娘，听说是晏城第一美人，他陆隽不也看都不看一眼吗。
沈阁老一回到沈府，沈月就拖着他的胳膊进了书房。
沈阁老坐在梨花太师椅上，默着一张脸，一遍一遍捋着花白的胡须。
沈月伸出细嫩的小指和食指，扯着沈阁老的宽袖摇着，“爹爹，信给世子了吗？”
沈月十分期待的眼眸，落在沈阁老眼里。他本以为太后的赐婚，陆隽是不乐意的。
陆沈两家又是世交，只要陆隽今日收了这封信，他定豁出老命，也会让太后收回旨意。
结果竟全然不如沈阁老所想。
一想到陆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沈阁老就来气。
就算他陆少卿再受皇上器重，偌大的晏城，难道他的女儿非嫁他不可？
“啪”的一声，沈阁老将信搁在书案上。
沈月瞪大眼睛，十分意外，世子……没收？
“看来世子是准备接受太后的赐婚了。”
沈阁老语重心长的道，“月儿，纵然你和世子见过几面，且定过娃娃亲。但这也不代表他可以为了你，忤逆太后的旨意。你姑母娴妃前几日找我，说起三皇子潇沐纳妃之事，她有意与沈家亲上加亲。”
沈月想也没想的拒绝，这让沈阁老本就不好看的脸，瞬间有些恼火。
但他忍着不耐烦，依旧好言好语相劝。
“听你姑母说，皇上有意立三皇子为太子，而你就是太子妃，以后是这天下的主人。你自己仔细掂量掂量，一个大理寺少卿，不算什么。”
沈阁老想起什么，继续道，“对了，再过几日是太后的寿辰，三皇子也会去祝寿。到时你和爹爹一起进宫，正好你们表兄妹借此机会见一见。”
说罢，沈阁老起身离开书房。
沈月跌坐在太师椅上，她不要重蹈前世的覆辙。
前世的她与陆隽成了亲，而且有了孩子，日子过得和美幸福。
陆隽虽从没对她说过什么情意绵绵的话，但做到了一个丈夫该做的。
对内，不沾花惹草，对她疼爱有加。
对外，恪尽职守，深受皇上喜爱。
后来陆隽随侯爷镇守边疆，她因独守空房，在沈阁老的牵引下，她与三太子有了私情。
随后受三皇子指使，她向皇上供出镇远侯与二皇子萧冕私下谋反。
镇远侯一族被杀，二皇子萧冕被关在地牢直到死。
皇上死后，三皇子萧沐顺利继位，而她也成了潇沐的皇后。
萧沐身边的女人一天比一天多，宠幸沈月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
后来沈月因爱生恨，对萧沐投毒未果，她被打入冷宫。
萧沐还没想好怎么处死她，沈阁老为了明哲保身，一杯毒酒将她毒死。
沈月的指尖陷入肉里，却不觉得疼。
前世的她真傻，爹爹嘴上说的为她好，全是假的。
她只不过是他利益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棋子没了价值，也就可以轻易扔掉。
这一世，她没那么好糊弄。
沈月想要成为陆隽的妻，就得在太后面前，大放光彩，甚至要不惜一切，除掉桃夭夭。
沈月将竹桃唤进来，“去告诉爹爹，太后寿辰那日，我一定好好准备。”
竹桃没多久便回来了，她告诉沈月，沈阁老很开心。
沈月却表情淡淡的走出书房，和竹桃去了兵部侍郎府上。
晚上，叶允文过来请桃夭夭去叶老夫人院里吃饭。
他无意瞥见书案上戴着面具的男子画像，眉头微拧，又很快的舒展。
桃夭夭顺着叶允文的视线看过去，或许叶表哥见过此人。
叶允文摇头，只是问，“他是谁？”
秋月随桃夭夭朝叶允文走来。
桃夭夭站在书案旁，拿起画像又看了看，她浅浅一笑，“一个故人罢了。”
叶允文没说什么，温文儒雅的往前走。
没一会，叶老夫人的院子就到了。
叶家大爷，二爷，以及各自的夫人都已经落座，就等他们来开饭。
叶二爷更是为了给桃夭夭接风，特地从衙门赶回来。等下吃完饭，他还得赶回去，协助钦差大臣查案。
桌上摆满各色珍馐，叶老夫人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唤桃夭夭，“快来外祖母这里。”
叶允文笑着说叶老夫人偏心，自觉落座在叶大爷身旁的墩子上。
叶大爷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与你表妹争宠呢。”
话罢，满屋子人都笑了。
吃完饭，叶大爷的夫人秦氏和叶二爷的夫人余氏纷纷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桃夭夭。
叶老夫人道，“这是你大舅母和二舅母给你的嫁妆，打开看看。这个是外祖母给的。”
桃夭夭一一打开匣子。
大舅母送的是一对玉如意，
二舅母送的是一对镶着红宝石的步遥。
叶老夫人则是一对同心锁。
桃夭夭起身行礼，乖巧道谢。
叶允文一直喝着酒，叶云杰按住他的酒盏，不让他继续喝。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叶云杰道，“表姐，我和大哥的礼物等你成亲那日，再给你。”
桃夭夭点点头，她嘱咐叶云杰，“你看着点表哥，喝酒伤身。”
大舅母秦氏又何尝不知道叶允文的心思呢，
她笑着道，“阿文，你舅母家的亲侄女，就是兵部侍郎张大人的庶女张雪莹，刚从晏城回来省亲。那姑娘虽是庶女，却十分讨张大人喜欢，长得可水灵了。
说到这里，秦氏试探性的道，“明日你要是没事，一起去放纸鸢，可好？”
叶老夫人最喜人丁兴旺，她替叶允文应道，“正好带你表妹一起，出去逛逛，踏踏春。”
叶允文点头答应。
桃夭夭和秋月回到自己的院子，夜已经深了。
她坐在案前，准备给画像着色，结果画像不见了。
桃夭夭琢磨明日再画一张。
秋月伺候桃夭夭沐浴之后，她有些累，便很快睡着。
秋月放下帘幔，吹了灯，便退出去。
桃夭夭又回到满地都是尸体的客栈。
那些蒙面人追着她跑。
她跑啊跑，最后还是被蒙面人抓住。
那些蒙面人笑得yin///荡，桃夭夭一直摇着头挣扎，大喊不要，不要……
就在她举足无措，她又闻到了那股让她安心的淡淡檀香味。
似乎有人轻轻拍着她，告诉她，那只是梦而已。
话罢，她镇定不少，而梦里的黑衣人不见了。
她眉头渐渐舒展开，又陷入沉睡。
翌日，秋月推门进来，伺候桃夭夭梳洗。
没想到桃夭夭早就醒了。
她头抵在膝盖上，长长的秀发沿着脊梁垂下。
昨晚梦里的事，她还记得。
似乎真的有人来过，她的视线落在床榻前的绣花鞋上。
秋月挑了两身袍子拿过来给桃夭夭选，瞅着桃夭夭出神的模样，担心的道，“昨晚姑娘又梦魇了？”
看来这人不是秋月。
桃夭夭问秋月，“昨晚你一直守在外面吗？”
秋月点头。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桃夭夭收回思绪，她随手指了一件月牙色的百褶月裙。
秋月便伺候桃夭夭穿衣梳洗，之后又施了一点点粉黛。
将桃夭夭衬得更加仙气飘飘。
今日要同叶允文和张大人之女张雪莹一起放纸鸢。
她家小姐丝毫不在意穿着，她这婢女可不能不在意。
随即，又在桃夭夭头上插了一根珍珠簪子。
桃夭夭伸手取下来，秋月一脸祈求，罢了，戴着就戴着吧。
没多久，叶云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阿姐，大哥让我来问，多久可以出发？”
秋月暗自嘀咕，“催什么。”
桃夭夭道，“马上就来。”
桃夭夭陪着叶老夫人吃了早饭，又偷偷向嬷嬷打听大舅母和二舅母的喜好。
昨日的嫁妆，她需要给两位舅母回礼。
嬷嬷一一告诉桃夭夭之后，她又找叶云杰借了点银两，便和秋月上了早已在府门口等候的马车。
叶允文和叶云杰骑着马，潇洒倜傥，引得远安街上的姑娘们驻足观看。
今日风和日丽，是个放纸鸢的好日子。
叶允文看向身后的绿顶马车，他的心情大好。
没多久，便到了远安最热闹的一条街。
桃夭夭便让马车停下来，她带好面纱后，秋月搀扶她下马车。
叶允文和叶云杰骑着马跑过来，这放纸鸢的地方，还没到呢。
桃夭夭缓缓道，“表哥，我就不去了。”
她指了指人潮熙攘的大街，“远安我好久没来，正好秋月陪我逛逛。”
叶允文没说话，原来她一直就没打算陪他放纸鸢。
瞬间好心情化为乌有。
叶允文面不改色的笑着，“那就让云杰陪着你，也有个照应。”
桃夭夭点头，叶允文便骑着马消失在人群里。
叶云杰让马夫找地方停好马车，他则跟在桃夭夭和秋月身后。
“小姐，你怎不去放纸鸢？”秋月竟然丝毫不知桃夭夭此番打算。
桃夭夭莞尔一笑，道，“纸鸢随时都可以放。”
桃夭夭一副十分不在乎的样子，秋月便没继续追问。
而叶云杰比她一个初到远安之人，还要对街上卖的小玩意好奇。
似乎他才是初来乍到之人。
“卖糖葫芦……”
秋月爱吃糖葫芦，扯着叶云杰给她买。
桃夭夭立在不远处，看着叶云杰肩上扛着插满糖葫芦的木头桩子，一面咬着糖葫芦，沾了一嘴的糖酱。
而秋月则冲着桃夭夭晃着手里的糖葫芦。
桃夭夭摇头，示意她不吃。
随即，她的视线落在人群中那一抹飘逸的袍子上。
或许是因她曾是一株香草，天生就对香味敏感。
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味。
桃夭夭顾不得知会秋月和叶云杰，便追出去，可那股香味和那袍子早已消失不见。
等她再回到原地，秋月和叶云杰也不见了。
桃夭夭不明白自己追上去要干什么，谢谢他救了她？还是问他昨晚，是不是来过？
她更想问的是，她梦魇的那些夜晚，他是不是也在。
桃夭夭觉得自己着了魔。
第一次，她的心里不再是沄隽上神，而是这个戴着面具的公子。
这样也好，天帝让她莫要白日做梦。
她做到了。
她再也不用愧对天帝，愧对众仙。
可她也害怕上一辈的事再次重演。
陆隽躲在街尾角落里，身体贴紧墙壁。
他脸上又出现疼痛的样子。
待桃夭夭走远，他才走出来。
四喜认出刚刚寻他们的姑娘，就是那日被世子救下的姑娘。
少爷刚刚还好好的，为何每次见到那姑娘，就会身体不适。
见陆隽面色疼痛有所缓解，四喜只是道，“少爷，我们为何要躲那姑娘？”
陆隽没说话，转身往远安衙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