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好人与坏人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血色的触手飘摇在空中，似乎没有进攻的意图。
可尽管如此，月城依然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她不知道这些怪物为什么没有像寻常变异体那般疯狂的攻击欲望，但地上那几具新出现的尸骨已然证明了对方的危险。
少女就在身后，月城却也因此更加不敢分心。
紧张地对峙持续了一会儿。
“喂，凌音，你们没事吧，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塞拉门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墨凌音认出了这道声音，是那位大婶。
“能听到，我们没事，情况的话……”墨凌音看着前方对峙的两者，有些迟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东西，好像没有攻击的意思……”
“我们现在把门打开！”
墨凌音刚要答应，可突然她的神情一怔。
“等等！”她大喊一声，不仅吓了月城一跳，也把另一边打算开门的人们吓住了。
“怎么了？”月城没有回头，只是紧张地问了一句。
“听……”墨凌音抿起嘴。
两人都把精神集中在听力上，车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咚……咚……”隐约间，她们听到了一阵沉闷却又微小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踩在车顶上踱步，刚开始时微弱得难以听清，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声音却越来越大，声源似乎也越来越近……
有什么东西在向这节车厢靠近！
“是什么？”月城小声问道，她的精神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毕竟，能在反重力列车顶行走而不被空气对流卷走的怎么也不像是普通人类。
“……”墨凌音沉默着，她也没有答案。
“咚……咚……咚……”声音越来越近，到最后两人甚至能听到那声音就来自于她们头顶。
“咚。”声音停下了。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
冷汗顺着月城的额角流下，她的喉头涌动，吞了口唾沫。
墨凌音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却无法为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这一刻，就连车厢另一边的人们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边的回应。
“轰！”如惊雷般的撞击声几乎就在耳边炸响，平整的车厢顶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车厢的另一边传来人们的喧哗声。
“吼！”车顶的怪物似乎被吸引了注意，发出一道听起来有些兴奋的咆哮声之后，它不再继续攻击，听脚步似乎是在向另一边的车厢移动。
“该死！”这种时候，哪怕月城再傻，也该明白了。
“那怪物是靠听力识别目标的，都闭嘴！”她对着车厢另一头大喝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枪“砰砰”地打了两发空枪。
果不其然，随着那边安静下来且这边响起枪声，怪物被吸引了回来。
但这样一来，她们便再度陷入了险境。
“轰……轰……”撞击声接二连三地在头顶响起，车顶的凹陷越来越深，两人的心也随之越沉越低。
“凌音。”月城回过头，牵起少女的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目前看来，那些触手尽管攻击性不低，却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后面的丧尸应该都被那些触手清理光了，如果到时候那些家伙没开门，你就往后面跑，知道吗？”
墨凌音有些犹豫，“那你呢？”
“我啊，还有事情要做！”月城举起手里的枪，微笑着。
“月姐姐……”墨凌音似乎已经知道了对方要做什么，她的声音渐渐有些咽哽了。
“虽然我答应了墨白要好好保护你，但到底还是做不到把危险推到别人身上这种事呢。”月城抱住了她，轻声道，“你会怪我吗？”
墨凌音含着泪，拼命地摇头。
“好了，别这副样子，我又不是必死无疑，万一有人良心发现，把门开了呢，是不是？”月城摸了摸少女的头，“别哭，乖，听话。”
墨凌音抿了抿嘴，伸出衣袖想要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
“吱呀……”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一颗狰狞的脑袋伸进了车厢。
月城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抬枪开火。
“砰砰砰！”金黄色的弹头精准地钻入怪物的头部，在它的头上爆出阵阵血花，怪物用那对钢爪护住头部，发出阵阵低沉地嘶吼声。
“凌音！”月城对着少女喊了一声。
少女一咬牙，刚站起身，背后的塞拉门却在这时候打开了……
……
11号车厢，前几分钟：
11号车厢里的气氛此时有些微妙，如果说一开始是相互警惕，后来是放松下来的温馨，那么现在就属于不尽相同的割裂。
“为什么要把门锁起来？”柳馨看着面前的人们，她和那位大婶是唯二反对锁门的，至于其他人，要么赞同，要么默认，就连那个壮汉，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都只是默默低头，没有回答。
“这是为了车厢里所有人的安全。”有人小声反驳。
“呵呵，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吧？”柳馨冷笑一声，“丧尸可不会开这种门，如果她们真的被感染成了怪物，不用锁门她们也过不来不是吗，为什么非得把门锁上？”
那人阴沉着脸，“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如果她们已经被感染的情况下还慌不择路的开门，把那群怪物放进来，不仅她们活不了，车厢里的人也得死！”
“以己度人，真要面临那种情况，会这么做的人，应该只有你吧？”柳馨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
“你……”
“我怎么了？”柳馨的目光轻蔑地扫过车厢里的每一个人，被她的目光扫到的人都不自禁地低下了头，“龙国还没在呢，如果明明能救的人却因为你们的自私而死亡，你们即使不是凶手，也是帮凶！”
至于那位大婶，根本就没理会这群人，她的手早就已经放在了塞拉门的锁上，可惜她毕竟力气不大，在竭尽全力还是拧不开锁后她伸手在塞拉门上用力拍了拍。
“喂，凌音，你们没事吧，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能听到，我们没事，情况的话……”墨凌音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她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东西，好像没有攻击的意思……”
“我们现在把门打开！”柳馨也把手搭在了塞拉门的锁上，可这个锁似乎是坏掉了，之前锁上还很容易，在这时想解却根本拧不开。
对于这一幕，其他人既没有阻止的意思，也没有帮忙的意图，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像是一群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等等！”突如其来的声音直接让门这边两人的动作顿住了。
“怎么了，你们还好吗？喂，能听到我说话吗？”柳馨还想继续问，可一旁的大婶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般制止了她，对方先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头顶，然后对着她摇了摇头。
柳馨愣了一下，但也屏住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听觉上。
“咚……咚……”渐渐地，头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到后面明显得几乎连聋子都能听到了。
人们的目光惊恐的对视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当脚步声从上方过去时，有不少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可就当人们期待着那脚步声继续远去的时候，那声音停住了。
“轰！”震耳欲聋撞击声响起，不少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可当他们意识到那声音是来自于后面的车厢而非头顶时，已经迟了。
“吼！”在一道略带兴奋的咆哮声中，怪物似乎调转了目标。
完了！
所有人的心都跌到了谷底。
“那怪物是靠听力识别目标的，都闭嘴！”突然间，另一边的车厢里传来了月城的喊声，以及之后的枪声。
这种时候，哪怕再傻的人也明白了，对方是在帮他们吸引头顶上怪物的注意力。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复杂。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尽管很感激，但依旧没有人提出帮助对方。
毕竟，感恩归感恩，生存是生存。
对方这样帮助他们，他们要是再开门导致自己也死了，那不是辜负了对方的一片好意吗……
不得不承认，这种想法虽然很自私，很恶心，但却是在场不少人的真实想法。
永远都不要小看人心的黑暗，毕竟，真正吞噬人的最后一缕黑暗，永远都不会来自于外界。
大婶显然是已经看透了这些人的面目，她就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他们，像是看着一群垃圾。
柳馨还在努力拧着塞拉门的车把，可按理说很容易破开的门锁在此刻却又显得如此牢固。
在场的人的表现各不相同，有人羞愧，有人无措，有人漠然，有人冷笑。
人们的反应千奇百怪，但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忙。
就连那个之前一直和柳馨站在同一阵线的壮汉，此时也一言不发，像是一个沉默的雕塑。
整节车厢寂然无声，仿佛一台被掐掉了声音的收音机。
“蹭！”突然间，有人站了起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等等，你去哪？”人群之中，教师拉住了自己的女儿。
“那两个姐姐是好人，我要去帮她们！”小女孩的脸上带着无与伦比的郑重。
“不行！”教师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
“会有危险！”
小女孩的嘴巴一扁，“可是爸爸，你教过我要当一个善良的好人。”
教师沉默了，是啊，这正是他所教导的，这类道德准则在文明社会再正常不过了，可在此时，这些东西却反倒成为了阻碍生存的枷锁。
当一名生存者很简单，只要撇弃那些不必要的同理心以及人性就好了，这些他早在十年前的灾难中就懂了，作为一名无秩序世界的求生者，他是合格的。
但作为一名教育孩子的老师，他觉得自己还差得远。
此时此刻，他应该怎么回答她，怎么回答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
让她撇弃人性变得和他一样，还是说……
教师抬起头，发现所有孩子都在看着他，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期盼，宛若无数黑夜中的萤火虫。
再看看周围，出现在眼里的那群看似人形的生物此时看来却是扭曲得如此千奇百怪。
几乎是在短短一瞬间，答案就已经清晰了。
“好吧。”他的脸上带上了笑容，“你待在这，我去！”
“可是爸爸你不是说会有危险吗？”小姑娘疑惑。
“是啊，很危险！”教师的目光扫过他的每一个学生，“但这也是老师要教你们的一课。成为一个正义的人远比成为一个邪恶的人要困难无数倍，很多时候变成坏人往往只需要伸手轻轻一推，堕落在那一瞬间就完成了，可成为一个好人却需要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在这个过程中你会碰到很多让你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想死的事情，这些事情会让你绝望到怀疑自己，即便如此，你也想当一个好人吗？”
紧接着他又看向那些学生，“你们呢？”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
这群孩子面面相觑，每个人都试图从别人那里找到正确答案，可他们怎么找得到呢，毕竟这道选择题，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正确答案啊！
现场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压抑。
渐渐地，人群里传来了女孩子的啜泣声。
“老师，我不想变成坏人……”那个哭泣的女孩边哭边说。
“这样啊。”教师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随着一个女孩子开口并得到了肯定，其他孩子也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我也不想当坏人，坏人一定会被好人打败的，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的！”
“我不要当坏人，我要当齐天大圣，齐天大圣不是坏人！”
看着这些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教师只是默默看着，笑着……
是啊，如果有得选，谁愿意堕入黑暗呢？
就在这时，女儿拉了拉他的衣角，他看向对方。
“爸爸，我还是想当好人。”女儿的目光里带着坚定的光芒，而那散发光芒的眼睛，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朝阳。
“是吗，可不许反悔，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教师笑着捏了捏女儿粉嫩的小脸。
“嗯！”女孩点头。
他示意小女孩待在原地，自己则是向着那位壮汉走去。
“能借我用一下吗？”他问。
壮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消防斧递了过来。
“谢谢。”他接过消防斧，站在了塞拉门前。
“我来吧。”他说。
柳馨和大婶对视了一眼后，退开两步，把位置让了他。
他高高举起消防斧，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着那道锁狠狠砸去……
……
“吱咻……”看着眼前的塞拉门被打开，月城露出了笑容，“看，我就说不一定会那么糟糕的嘛，这么多人里总有几个没烂透的，不是吗？”
“这边！”车厢另一边的人朝着她们挥手。
“去吧！”在月城的鼓励声中，墨凌音跑了过去。
“月姐姐！”站在门口，墨凌音回头喊道。
“砰砰砰！”月城又打出了几枪使怪物一时无法靠近后，也转身朝着后面跑去。
“吼！”失去压制的怪物咆哮一声，一把将车厢顶部撕开，然后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月城扑来。
眼看怪物的利爪即将抓住月城，她突然反手甩出两枪，这两枪偏的着实有些远，显然她是乱开的，但怪物的动作却被这两枪吓得停顿了一瞬，而月城也抓住这个机会一缩身子闪进了门内，沉重的塞拉门也在下一秒随之关闭。
怪物怒吼一声，狠狠地朝着关闭的塞拉门撞去，使得坚实的塞拉门都发出阵阵闷响。
可很显然，这扇塞拉门并不是它的力量能够撞开的，当它发现自己的攻击完全是徒劳后，它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
“吼！”空无一人的车厢里回荡着怪物不甘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