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_51
—策马奔腾的同时,还要学会悬崖勒马—
哪里出了错?
“……赤水一战,过度劳累诱发了毒性。因是中毒之后的第一次发作,开始我们都没察觉……十天前遇刺,伤也不是很重,后来却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厉害,以至恶化,来不及通知你,他就……”宋子敬的声音微弱地颤抖着。
我俯下身,轻轻地抚摸着那熟悉的面孔、那飞扬的眉和那深潭一般的眼睛,还有那笑起来有几分顽皮的唇。
滚烫的两滴泪落在我的手背上,紧接着又有两滴落在那人灰白的脸上。我急忙伸手去抹,触到他的脉是死寂的,他的皮肤是冰冷的。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是谁?
“这不是萧暄!”我开口。
众人惊骇地注视着我。
我直起身,平静地对宋子敬说:“他不是萧暄!我二哥比他要好看得多,鼻子比他的挺,嘴唇比他的薄,身材比他高,比他瘦。这个人是谁?长这么丑,这么矮胖,难看成这样也来冒充我二哥?”
“敏姑娘……”宋子敬震惊而又伤感地注视着我,“他的确是王爷。”
我微笑着摇头,“你们骗不过我,他不是!”
“敏姑娘,你……”宋子敬的眼里终于有了担忧,他大步走到我的面前。
我继续微笑,胸膛里有什么在翻涌,猛烈地往上冲,原本就紧张的呼吸几乎中断。
好难受啊。我按住喉咙,为什么不能呼吸了?
宋子敬神情一震,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我软倒的身子。我跪在地上,死死抓住领子,张大口却喘不过气,肺部好像突然罢工了。
“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宋子敬的手在我的背上用力地拍着。
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滚烫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上来。素白洁净的奠台被鲜红喷溅渲染。
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随着这口血而彻底离开了肉体,身子无力地滑落,视线越来越暗,很快回归一片寂静的黑色。
那还是在离开京都北上的途中。
月色很好,流水潺潺,山林被暮色笼罩,静静地沉睡着。
我同萧暄肩并肩地坐在溪边,两人都脱了鞋,脚浸在水里。清凉的溪水滑过我们的脚背,夏虫在身后的草丛里低声鸣叫。静谧安逸的夏夜,我们这样坐着,久久无语。
忽然有一点暖黄的萤光亮起,一闪一闪,飘飘荡荡贴着水面低低地飞。很快,又有一个光点加入,第三个,第四个……星星点点,仿佛有一张串了宝石的网笼罩住我们。
“以前见过吗?”萧暄问我。
我点头,笑着说:“萤火虫,是萤火虫!”
小小的虫子,在夜色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梦幻耀眼,像一个个打着灯笼夜游的小精灵。
我同萧暄说:“我很笨,又不用功读书。但是有几句诗,我却记得很清楚。”
我念给他听,“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成一只萤火虫,在这园里,挨着草根,暗沉沉地飞。黄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萧暄久久沉默。
我耐不住,扭头看他,“你倒是评价几句嘛!”
萧暄勉为其难地说:“这是诗吗……”
我扫兴,板起脸。
萧暄又很给我面子地补充道,“不过非常感人,情真意切,朴素自然。”我这才满意。
我们俩的脚在水里轻轻地荡着,萤火虫伴随着夜虫的鸣叫轻轻飞舞。有一只胆大的小家伙居然振着翅膀飞到我衣角上停住。
我欢喜地看着它,却又不敢去碰,怕惊飞了小客人,于是便转头过去招呼萧暄来看。
可是身旁空无一人。
我一惊,急忙站起来。
月色忽然隐去,偌大的山林回归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树林的阴影,溪水的波光,萤火的星点,虫子的叫声,全部隐没在黑色之中。阴寒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渗了过来,浸透了我的衣服。
恐惧笼罩着我,我大声呼喊萧暄的名字,可是没有回音。
我在虚幻混沌之中奔跑,黑暗没有尽头。周围似乎潜伏着不明的生物,都在暗处虎视眈眈。
脚下一不留神踩到什么东西,我狠狠地跌在地上,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入我的人中。
我痛苦地哼了一声,张开眼睛。
“醒过来了!”
孙先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只觉得胸腔里气血翻涌,非常难受,不由挣扎着坐起来。
云香急忙过来扶住我,轻拍我的背。我张口又往盆里吐了一大口血。
老天爷,胃出血?
品兰和觉明两个孩子还在场呢,被我这一口血吓得齐声尖叫。
“没事,受了刺激,一时血不归经。好好调养就是了。”孙先生并不把这当回事。
我吐完了,胸口也空了,又觉得气短,无力地倒回床上。左边胸膛一股蚀心剜骨的疼痛顺着经脉蔓延开来,疼得我紧皱眉头,眼泪从眼角滑落。
两个孩子扑到我床头,约好了似的扯着嗓子大哭。
“敏姐姐你怎么了?敏姐姐你说话啊!”就像有三千只鸭子在我耳朵边叫着。
云香的声音也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姐,你昏迷一整天了,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桐儿凑过来说:“人参汤已经熬好了,大小姐还是喝一点吧。”
我听着烦得很,翻了一个身。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我头昏眼花。
云香道:“你心情不好大家都理解,可是你病了,药总得喝吧?”
宋子敬后来也过来了,苦口婆心地劝我,“小华,你总得吃点东西。”
我依旧不说话,紧闭双眼,只恨耳朵上没多长一对开关。
众人劝了许久见我不应,又不敢强迫我,只好作罢。宋子敬无奈地说:“让她先静一静,理清一下思绪也好。”
桐儿和云香忙把依旧吵闹不休的两个孩子哄走。
我累得很,耳朵里嗡嗡响,什么古怪的声音都钻进大脑里,头晕、恶心、发热、四肢乏力,肚子当然饿,我又不是机器人。可是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这么躺着。最好能什么都不思考,什么都感觉不到,成植物人或者死掉就干脆了。
我一连两天不吃东西,终于惊动众人,引得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轮番上场游说劝说。我这才知道自己居然是这么重要的人物。
我不是矫情的人,可是实在觉得疲倦,只想好好睡一觉,实在没力气去应付这一系列的人和事,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弹。
累,真的累,从去赤水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劳累,觉得生命一直在奔波中消耗。就在忙着其他事的时候,身边许多东西已经擦身而过了。
我依旧躺着,时睡时醒。宋子敬按捺不住了,强行给我灌了人参汤。高烧之下喝什么都是苦涩的,我皱着眉头还是买了他一个面子,把参汤吞了下去。
云香一直守着我,晚上就睡在旁边榻上。她同我说话我爱理不理,她老是唉声叹气,弄得我既心烦,又愧疚。
后来郑文浩来找她,本是好意想借佳人苦难之际施以关心和援手,结果反被她当成靶子,一通炮火狂轰滥炸,最后灰头土脸地走了。
宋子敬知道与我说话犹如鸡同鸭讲有沟无通,转而劝慰云香打起精神,说她这样我会更消沉。
云香听了宋子敬的话,点了点头。而且刚把积压的情绪发泄了,愁容未消的脸上已是一片红晕。
自那日后,她不再叹息个没完,而是找了本书在我身边念给我听。她知道我的爱好,专挑市井故事八卦新闻,我听着听着,也觉得精神好了点。
晚上大家都睡下后,我反而清醒过来。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成为这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打算怎么做。
只是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空了一块,胸前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呵,低头一看,五脏六腑,独独少了心。
心到哪里去了?就连自己也搞不清。
麻木,似乎从指尖开始往四肢蔓延,身体失去知觉,等待着连意识也这样沉浸在虚无空间。当大脑也不用思考的时候,大概一切苦恼就没有了吧。
黎明来临时,我才渐渐睡着了。
睡着了好,幻觉之中,总有人来到我身边,轻轻抚摸我的脸颊,亲吻我的唇,那个拥抱是那么深厚而温柔,那个触觉又是那么亲切而真实,一切都美好得如同我原来的想象。
想象中什么悲伤的事都没有发生,所有人都平安健康快乐。还有那个人,他会歪着嘴笑,带着孩子般的顽皮。
徘徊了三天,我的高烧终于退下,转成低烧。胃口稍微好一点,也肯主动吃东西了。虽然不觉得饿,可是看到我多吃一点时云香等人眼里的欢喜,觉得这样也好。
只是还不想说话。
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脑子里空空的,嘴巴除了吃东西外就不想张开。不想对外界有什么回应,就想一个人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的低烧反反复复一直好不了。孙先生束手无策。
这其实只是心理原因,云香可以将郑文浩一通臭骂,我却不能也没这力气找个对象发泄情绪。憋着,自然只有通过反复发烧来排解。
只是开始掉头发,洗了头,一把一把地落,梳子上缠满了。我都觉得这些头发搜集起来可以织布了。
云香大惊失色,忙找来首乌芝麻核桃等等给我大补特补。我体谅她的苦心,配合着吃药。
宋子敬在我可以起床吃东西后,终于稍微放心了一点,不再一天来三五趟了,而是把精力放在公事上。这样一来,云香又有点失落。
她同我说:“希望宋先生能多来几次,可是那意味着小姐的病加重了。我是不是很没良心,很恶毒啊?”
这个单纯的孩子。
云香给我梳头,梳着梳着忽然停下来,把掉落的头发捡进一个盒子里。
她低声说:“王爷……还一直没有入土……”
我看着铜镜里的她,无声发问。
“我也不清楚。听说查出来是赵党派来的刺客,军士和百姓们义愤填膺,都嚷着要报仇。于是要抬棺进军。”
我垂下目光。可怜的萧暄,死都死得这么不安生。
当天夜里,云香睡下后,我悄悄起身,去找宋子敬。
因为有人通报,我才走到王府门口,他已经匆匆迎了出来。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一个人来的?怎么不坐车?”
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径直往里走。
尽管这样,宋子敬的眼里和脸上的惊喜却还是十分鲜明的。
“进来说。早春外面冷。你今天都吃了些什么?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本来是惜字如金的人,现在也被我给折腾得啰唆唠叨喋喋不休,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宋子敬一见我笑,什么话都没有了,有点怔怔然。
我进了屋,见李将军和孙先生也在,都吃惊地看着我。也好,本来就是公事。
我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写满药方的纸放在桌子上,推到孙先生面前。
孙先生拿起药方,仔细一看,连连点头,“这个药,无色无味,溶于水中,服用者四肢乏力,产生幻觉,反应迟钝……而且药物在三到四个月后会排泄出体外,也不会危及后代。好好!既可以削弱敌方战斗力,又不伤我们大齐子民之身。”
李将军和宋子敬齐齐望向我。
我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孙先生已经珍重地收起了药方,向我道谢。
我见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立即冲各位点点头,转身要走。宋子敬出声叫住我。
我有点不耐烦,用眼神发问。长时间自闭后现在还是不喜欢同人交流太久,觉得烦躁又劳累。
宋子敬慎重地说:“赵党得知……之后,已经动手大清洗。京都众多同王爷有交情的官员都遭牵连,不少人已经下狱。郁将军已离开京都北上,我们不日就要起兵南下同他会合。”
我茫然了片刻,明白过来。终于要开始了。
“快了,”宋子敬点头,似乎在宽慰我,“苦难很快就要过去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我的苦难会很快过去?
打江山,尤其在没有领袖的情况下打江山,是很容易很迅速的事吗?
可我现在对他们的统一大计半点都不关心,敷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小华——”宋子敬追了出来,“我送送你。”
我不置可否,看了他一眼,回头继续走。
宋子敬叫人备了马车,扶我上去。我在宽敞暖和的马车里寻了一个角落坐下,缩着身子,独自发呆。
宋子敬在旁边看了我许久,终于忍不住一叹,“你什么时候才肯开口讲话?”
我漠然地看了看他,又闭上眼睛。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接受不了那个消息。可是你这样子,他若在天有灵,一定会担心难过的。你也不忍他伤心吧。”
我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我是穿越人,可是我骨子里还是个无神论者,轮回报应什么的,口头说说可以,实际讨论起来全是放屁。萧暄即使有灵魂,他也一不会为这点事伤心难过,二很可能早就投胎去了,管我们是悲伤痛哭茶饭不思还是欢天喜地放炮庆祝。
我不想说话是因为我情绪低落,不想同人交流,不想应付繁冗的人与事,身和心超负荷运转遭遇大故障后需要停机休整一段时间。我管他萧暄知道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人都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我照顾一个死人的感受?我虽然自闭,可我还没发神经!
宋子敬讪讪然,不再说话。我在摇晃的车中又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床上,天已经亮了。
云香正在外面嘱咐前来看望我的觉明和品兰,“不许哭,不许皱眉头,不许乱问问题,总之,只能笑,一定要开心地笑。”
唉,真难为孩子,从小就教他们撒谎作假,又要他们保持纯真童心,这么两难。
觉明他们进来,果真脸上带着笑,围在我的床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近来发生的趣事。
我漫不经心地一边吃早饭一边听,并不大回应。觉明说久了,觉得很没成就感,求助地望向品兰。
聪明的小姑娘似乎暗自下定了决心,同我说:“姐姐,我给你讲现在的局势吧。”
云香他们都一愣,急忙对品兰使眼色。可是品兰迎上我专心的目光,信心十足地开始说。
“南部三郡的灾民起义,现在已经蔓延到了四省。朝廷军队在南部节节败退,又多有疫病,军心涣散。而赵皇后协同丞相矫旨清洗异党,朝中目前已有六七位大臣去官入狱了。太子反对,却被皇后软禁起来了。宋先生他们明日就动身率军南下了。”
原来局势真的已经发展到这么白热化的程度了。赵党就等着萧暄一死,撕掉面纱全面夺权。而现在的燕军群龙无首,前途十分堪忧。
云香小心翼翼地问我:“小姐,你可是想跟着去?”
我看着她期盼的目光,明白她放心不下宋子敬。我也想去,想看看赵党的江山是如何覆灭的,想看看那个人看不到的一切。
我点了点头。
当晚宋子敬登门来,“你想跟着我们?”
我点头。
宋子敬有点为难,“打仗并不是儿戏。”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又不会真刀真枪上战场。
“我就是担心万一不能护你周全,将来无颜向王爷交代。”
反正那时候你已经死了,王爷他能把一个死人怎么样?
宋子敬无奈,对云香说:“你也不劝劝她。”
云香局促不安,“可是……可是我们都不放心。”
“你也想跟着去?”
“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云香忙声明。
宋子敬拿我们没办法,终于退步,“可以是可以,不过一定得接受我们的安排。我会派侍卫来保护你们。”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宋子敬一声叹,“你终究不肯开口说话。”
我不耐烦,咳了两声表示我声道正常。宋子敬被我弄得啼笑皆非,只好作罢。
男人真奇怪,成天嫌女人话多啰唆犹如三千只鸭子,可是当女人不说话时,他又比谁都急。真是横竖不是人,左右都不对,难伺候。
次日,我同云香登上王府的马车,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西遥城。
我本来只是呆呆地坐着,可就在车驶过城门的那一瞬间,猛地直起身子撩开窗帘,往回望去。
繁华的西遥城,承载了我年轻时的梦想和爱情,也记载了我的失落与悲伤。我在这里成长,也在这里承受伤痛和离别。如今我走了,那个人则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我们的故事就像一朵刚刚开放就凋零的花,永远留在了我的心底。
这个坎,我会走过去的吧?多年以后,也许我会回到这里来,抱着缅怀故人的心情,去看看他。
失去张子越,我如同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糖果;失去萧暄,我感觉身体里就此少了一部分。
还找得回来吗?
我放下帘子,悠长一叹。
离城没有多久我又开始发烧,虽然只是低烧,可是整个人的精神很差,非常疲惫,头疼欲裂却怎么都睡不着。服了药,可是效果甚微。这个身体正被意志操纵着,用来发泄情绪。心已经不在了,本来一概由心来承受的痛苦全部转嫁到肉体上了。
我怕耽误正事,不让云香告诉宋子敬,就这样一路颠簸到了营地,支撑着进了帐篷,终于松懈下来,倒头就睡。
这样也做了好多个混乱的梦,嘈杂、彷徨,感觉到地动山摇。我艰难地张开眼睛,惊愕地看到孙先生在我的帐篷里。
孙先生见我醒来,松了一口气,“你烧了整整一天两夜,把云香吓坏了。子敬他们忙不开,只好叫我来看看你。”
云香拧了冰凉的湿帕子敷在我的额头上。
我仍然很迷糊,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好吵。
孙先生解释说:“仗已经打起来了。燕王以‘清君侧’之名挥兵京师。第一仗就告捷。”
啊,终于打起来了。
可是,“燕王以‘清君侧’之名挥兵京师”,这又从何说起?都已经大张旗鼓地把葬礼办了,还怎么打着萧暄的名义?难道找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
孙先生回避我逼视的目光,“老夫不方便说。姑娘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更是觉得这事蹊跷,转问云香。云香自己也有点糊涂,“小姐,外面的消息是,王爷是假死,就是为了激赵党放心出手谋反……”
我挣扎着坐起来。
假死?到底死是假的,还是找人假装假死?萧暄死了,我亲眼看到,亲手摸到。冰冷、僵硬,没有脉搏。我的手在他的脖子上放了那么久,一个人难道可以控制心跳?或者当初躺着的人就是假的?
我下床往外走,云香急忙拉我,“小姐你要去哪里?外面正乱着呢!”
我开口,声音嘶哑,“我要亲眼看看。”
云香又惊又喜,“小姐你说话了!”
我固执地往外走,“他人在哪里?我要去看看!”
孙先生反应过来,拦住我道:“才刚收兵呢,外面乱得很!”
我扭头直视孙先生,一直看到他的眼睛里,厉声问道:“萧暄到底死没死?”
孙先生局促不安地躲开我的目光,“敏姑娘,很多事我说不清楚。”
他的确说不清楚。我绕过他甩开云香,掀起帘子冲了出去。守在外面的侍卫吓了一跳,立刻拦住我,“敏姑娘,没有宋先生的命令,你和云香姑娘都不可以离开帐篷。”
孙先生追出来,“外面真的乱啊!”
我问侍卫,“是宋先生的命令,还是王爷的?”
侍卫一怔,面露难色。
我急得已经出了一身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他就跑。
侍卫紧张地追过来,军营里果然正乱着,经历生死归来的士兵挤满了各处,战胜的喜悦充满了整个兵营。我听到他们在欢呼,“太好了,王爷回来了!”
“打得赵狗屁滚尿流啊!”
“好在王爷没事!当初可吓死我了!”
“王爷有天神护佑,自然不会轻易被那赵狗谋害死了!”
“这一仗可打得痛快!那赵兵简直像三年没吃饱饭似的……”
每多一句话传进我的耳朵,我就更紧张一分。我仗着身材娇小在人群里穿梭,侍卫一时追不上,又担心伤着我不敢来硬的。
当我冲到主帅的白色大帐篷前,气喘如牛,肺部尖锐地疼着,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帐外的侍卫认识我,惊讶道:“敏姑娘,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病着吗?”
帐篷里本来还有男人们的说话声,这下突然安静下来了。
不对!
有哪里不对!
我,我要去看看,好好看清楚!那个混蛋,到底是死是活!
侍卫为难,而又不得不把长枪一架,“敏姑娘,你不能这样进去。”
“让开!”我字字掷地有声。
“可是敏姑娘……”
“让她进来吧。”
我听到这个声音,犹如雷击,大脑瞬间空白,身子不觉摇晃了一下。
背着阳光的脸有些模糊,可是一双盛满柔情的眼睛却十分温润明亮,深深凝视着我,让我心底最坚硬的地方都开始柔软起来。
我一把推开伸手要扶我的侍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往里面走。
全是人,身着盔甲的将士们,身上脸上沾满干涸的血迹,粗犷的面容带着疑惑打量着我,然后很默契地让开,让开。就如同一个月前我初回西遥一样,我的面前让出一条通道,通向一个人的生与死。
那个人从首座上走下来,衣服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泥和血混合着凝结在上面,头发凌乱,一脸风霜。可是双眼明亮得似乎在燃烧,踌躇满志,豪气万丈。
是他!
是他!
不用检验DNA,我知道是他!
我像被定了身,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我的面前。
萧暄笑,“别担心我,不是我的血。”
他说不用担心,口气轻松得仿佛描述一件不相干的事。
他肯定地重复着,“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忽而微笑,看牢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死。”
萧暄点头,似乎十分得意,“不装得真点儿,他们不会动手。皇上这次重病,不清楚能不能撑得过去。我不能冒险,必须在皇上还在世时出手。”
我的笑容渐渐加深,“你没死啊。”
萧暄怜爱地注视着我,旁人已经悄然退了出去,帐篷里只有我和他。所以他放心大胆地朝我伸出手,“不要再担心了。我没事。你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冷不冷……”
我一直笑,“原来你没死。”
萧暄终于发觉不对,“小……敏,你——”
一记清脆的耳光打落了他后面的话。
我扬着手,气喘吁吁,用力过猛,自己的手掌也疼,可是心里在这一刹那直觉得畅快无比。
萧暄错愕,转回脸来,目瞪口呆。
吃惊吧?我咬着唇冷笑,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当我是团泥随便捏吗?
“玩诈死是吗?”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帐篷。萧暄在身后连声喊我的名字。
外面黑压压地站了不少人,估计等着看热闹。见我出来都惊了一下,众人呼啦啦散开。
我如乱头苍蝇随便抓住一根缰绳便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儿就奔跑起来。
“小华——”萧暄大声喊着我,“你去哪里?”
我骑着马一口气冲出军营,胡乱择了一个方向向前奔去。身后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回头一看,萧暄正骑着玄麒追过来。
玄麒乃是马中之王,奔跑起来四蹄如飞,岂是我胯下的普通战马可比。没多久就追上我。
“小华!你快停下来!你听我好好说——”
“滚开!”我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全部向他喷去,“要死就死干净一点,别回来诈尸吓人!”
“小华……”萧暄很无奈,“你先停下来。要我怎么样都行……”
“不用停了。我要你去死,你现在就可以行动了!”
我手里的鞭子朝他甩去,萧暄忙着躲闪,哭笑不得。
我看着他那张生动的该死的充满活力的脸,怒火熊熊,简直瞬间就可以把我吞没。扬鞭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记。马儿吃痛,更加拼命地奔跑,把萧暄甩开。
前方地形变化,我拉着缰绳向西朝山坡上奔去。
萧暄突然大喊一声,“小华!停下来!”
我已经红了眼,他的话都进不了我的耳朵,反而又加一鞭。
“谢昭华!你给我停下来——”萧暄几乎是在嘶吼。
我紧紧闭上眼,置若罔闻,风刮得脸颊生痛。马儿已经奔上山坡,萧暄亦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我的身侧。
“小华!”萧暄的声音突然充满恐惧,“停下来……你——”
他声音一落,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他的人从马背上腾空而起,犹如鹏鸟展翅,眨眼就落在我身后的马背上,劈手夺过缰绳,猛地一收。
疾驰的马匹一声嘶鸣,骤然立起,我措手不及,被萧暄扯下马背,一起滚落在地。
萧暄顺势抱紧我就着惯性在山坡上翻滚而下,我头晕眼花完全分不清楚状况,一阵天旋地转,猛地一顿,萧暄稳住了我俩的身子。
我粗声喘气,“你放……”
萧暄猛地死死搂住我,紧抱着,箍着,压着,就像要把我嵌进他身体里一样。
我很疼,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破口大骂,“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
萧暄翻身整个压了下来,低头堵住了我的嘴。
真是泰山压顶犹不为过。我被这来势汹汹的气势震得神智全飞,只感觉到滚烫的呼吸,还有口齿间的霸道有力。那种愤怒狂躁简直要将人撕裂咬碎拆吃,入腹的接吻加上强硬蛮横的态度简直把我吓得瑟瑟发抖,犹如狼爪下的羔羊。而那从他身上迸射出来的火热的激情,简直犹如飞溅的岩浆落到我的身上,把我烫得浑身发软。我使劲地挣扎,结果身上的人却是越吻越深,越吻越用力,勾住我的舌头不放。我觉得自己像被一条大蟒蛇给缠住了一般。
等到萧暄意犹未尽地放开我时,我已经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粗气,大脑里嗡嗡作响,话都说不出来了。嘴唇疼得很,似乎尝到了血腥味,这个混蛋。力气都在刚才用尽了,虽然我还想再给他一个耳光,可是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萧暄低头看我,深邃的目光里闪烁着怜爱与欢喜的光芒。我心里的愤怒却是有增无减,想都不想捏起拳头朝他挥去。
萧暄伸手想拦,临到头不知怎么又放弃了,硬是受下了我一拳。我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打他也不疼,更是不客气,扑上去拳打脚踢,恨自己没修炼过降龙十八掌,一手挥过去就可以把他打飞到外太空。
萧暄不抵抗,很快脸颊上就红了一块。他苦笑着,终于忍不住说:“这里我来过,再过去两丈就是个断崖。你那样没命地瞎跑瞎闯,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我停下来破口大骂,“关你屁事!你装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怎么办?现在来见义勇为管个鸟用!你怎么不真的死了算了?”
萧暄被我嘴里蹦出的一个接一个的脏字给惊得愣了三秒,忽然扑哧笑了出来。
“笑?”那简直是火上浇油,我背后燃起了滔天怒火。
萧暄嗷的一声捂着直叫:“疼!”
“还知道疼啊?”我阴阳怪气道,“我还担心是诈尸呢。知道疼就好。”
萧暄啼笑皆非,“小华,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不听!”我捂住耳朵尖叫,“你没死那就当我死了好了。当我那口血吐了就当场死了。你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
萧暄干脆过来拉住我的手臂。我狂躁地挣扎,张口就在他手上狠狠咬下去。
萧暄身子一震,却没挣扎。
我红了眼,咬了好一阵才松开口,发觉一嘴铁锈味。萧暄赭红色的袖子浸开星星点点的深色斑点。
我愣住,再看看萧暄明显消瘦苍白了许多的脸庞,心里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怎么哭了?”萧暄慌了,急忙拉我过去,“没事,不是你咬的!那里本来就有点伤!没事,别哭了!是皮肉伤。别哭呀!”
我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那生动的表情,温热的拂在上面的呼吸,觉得胸腔里填得满满的,满到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我凑上去吻他。萧暄一震,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惊讶,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将我紧抱住。
我吻着他干爽柔软的唇,感受到他细致专心的回应,心潮澎湃,之前堆积着的没发泄完的情绪被这亲密接触激发,犹如火星落到干草堆上,猛地燃烧起来,想都不想就在他嘴上狠狠咬了一口。
萧暄嗷的一声痛叫,抓住我的肩,“好好的怎么变小狗了?”
我瞅着他皱着的眉头和印着牙齿印的唇,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就这一声笑让萧暄如释重负,不管不顾地使劲拥我在怀里,紧紧抱住。
他在我耳朵边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病还没好,不许生气,不许运动过量。否则我动手,你就只有挨打的份。”
他一说我就有气,“我活得好好的干嘛没事自己生气?你当我是蒸汽机吗?”
“什么是蒸汽机?”萧王爷勤学好问。
我白他一眼,不耐烦,“懒得理你。别抱着我,男女授受不亲,放手!”
“不!”萧暄歪嘴一笑,固执地抱紧我,犹如找回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打闹一番此时也累了,只好由他抱着。
只是一安静下来,情绪又涌上,我的鼻子发酸,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恐惧、绝望、伤心、愤怒,还有欢喜,真是百感交集,一言难尽。
萧暄知道我心里的感受,什么都没说,只是拥住我,手轻轻地在我背上拍抚。他的脸埋在我的肩窝,嘴唇时不时地凑到耳根处亲吻一下。
渐渐地,我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萧暄的手臂搂紧我的腰,下一刻天旋地转,我的背贴着了草地,他的气息严实彻底地笼罩住我。
背着阳光的脸有些模糊,可是一双盛满柔情的眼睛却十分温润明亮,深深凝视着我,让我心底最坚硬的地方都开始柔软起来。
我伸手摩挲着他的脸,萧暄垂下眼帘细碎地亲吻我,从额角到鼻尖,从脸颊到下巴,从嘴唇到双眼。
我的唇边挂着浅浅的笑,觉得很温暖很快乐,间或回应他一个吻,视线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靠得那么近,我终于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我推开他,抹了一把脸,口齿含混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没事……”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只好把袖子卷起来。
结实的手腕上两排弧形牙齿印,不深,但正好印在一道没有包扎的刀伤上。本来已经结疤的伤口裂开,血又流了出来。
“你的毒呢?”我想起关键的问题,给他把脉。
萧暄忙说:“伤已经不碍事。毒挺险的,还好在赤水的时候耶律卓送了不少雪莲提炼的药,我受伤后立刻服下,所以毒没有发作。”
他的脉象强而有力,十分平稳,我放下心来。
两人都平静下来,终于可以好好交谈。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萧暄有点犹豫,可是接触到我坚定的目光,终于说:“那时你还在辽国,赵党派刺客来暗杀。赵贼下了血本,那次一共来了八人,我们勉强应付,连子敬都负了伤,我也被刺中了右胸,伤了肺叶。”
我握着他的手一震,他安抚地拍了拍,继续说:“受伤后我昏迷数日,一度非常凶险。好在全都熬过来了。子敬代我全权处理事务,对外宣布我的死讯,都是为了麻痹赵党。我醒来后才知道你已经从辽国回来,又得知你吐了血重病在床,真是悔恨交加,恨不能替你承受病痛。只是子敬所做的也是从全局考虑,无可指责,希望你不要怪他。”
我轻叹一声。我知道真相后的确愤怒,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可是冷静后想想,他们也有不得已之处。苦心经营数年,多少男儿前仆后继捐躯献国,好不容易得一大好机会可以出师有名,可能因为我吐一口血就喊停吗?
“后来呢?”
“我醒后,头几日还不能下床。好在品兰那小丫头天天来看我,给我说你的事。”
“品兰知道?”那鬼精的小丫头在我床边时可装得无辜得很呢。
“这孩子聪明。”萧暄笑着说,“只是听她说你发烧又不说话,我心急如焚。第二天就半夜潜进你屋子看你。你烧得神志不清,那么悲伤绝望,我真是心痛欲绝。那时候真的很害怕。小华,修罗战场血雨腥风一路走过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发自内心的害怕是什么。”
萧暄说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歪着嘴笑。
我不自觉地也跟着笑,“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萧暄沉重地道:“当时我未死一事只有李将军、孙先生和子敬知情。赵贼多疑,行刺过后还多次派人前来打探虚实,确定我是否真死。别急!绝不是利用你,而是这次的探子有我们内部人,我们一直没能查出来,又不便大肆搜查打草惊蛇。”
我没想到这点,“内部奸细?”
萧暄点点头,“倒并不在我的周围。而且对方手段有限,并没有能打入核心。当然也绝对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那奸细有可能潜伏在你的周围。所以反复斟酌,决定暂时不告诉你。只是,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你反应那么激烈……”他的声音低下去。
“那现在查出来了吗?”我关心地问。
“已经有头绪了。只是那人……暂时不便告诉你。”
我也不恼。这种事,知道得越少越好。想要活得快乐,就得活得单纯。和药罐子打交道可比和人打交道轻松多了。
我伸手轻捶了萧暄一下,“你害我那么惨,总得给个说法。”
萧暄抓住我那只手,低声诱惑般地说:“那你要我怎么赔罪,你只管说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大乐,立刻凑过去在他耳边说出我的条件。
萧暄听到一半脸色就变了,“这怎么行?我是一军之帅,不行不行!”
我讥讽,“不行就算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不想看到你。”说着转身要爬起来。
“你——”萧暄文的不行来武的,干脆一把拽住我,身子像一座大山一样压下来,把我压在草地上。
我又气又笑打闹一阵未果,力气用尽,终于放弃,老老实实躺在他的身下,大义凛然道:“随你便了。得到我的身,得不到我的心。”
萧暄笑倒在我身上。
我的心底似一阵阵潮水一般涌动着欢喜,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他将脸埋在我的脖子边。我们这样拥抱着,久久不语。沉重的身躯、规律的心跳、熟悉的气息,让我觉得很安心很舒适。大地已经回春,草地一片嫩绿,两匹马在不远处悠闲地吃着草。
气氛很浪漫,感情很融洽。不过,这是初春,地上很冷。我的气消了,心跳恢复了正常,开始觉得寒气逼人招架不住,于是挪动着身子想从萧暄的身下钻出来。
才动了两下,萧暄突然把手臂猛地一收,压低声音沙哑道:“别动!”
我愣了两秒,恍然大悟。
我是学医的,又是住过大学宿舍的现代女性(鄙人大学宿舍熄灯后的荤笑话绝对可以让男生都脸红啊),对这种事虽然吃惊但是不至于失色,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所以这个时候不害臊反而觉得好笑。
萧暄脸色发红,几分尴尬几分苦恼,我动了恻隐之心,提建议,“不如你在脑海里想一想你太外婆?”
萧暄被我彻底打败,浑身无力地倒在草地上。我却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捧腹大笑。
“你,你到底是什么变成的?”萧暄恢复了正常,气呼呼地抓我。
我躲来闪去,大笑,“我是天边一朵云,偶尔投影你心里。”
萧暄猛一发力把我拽过去抱住,“偶尔?偶尔?你还要去哪里?”
我忽然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由他抱着,轻声说:“哪里都不去了。”
萧暄默默无语,只是紧紧地拥抱着我的手一直在轻轻发抖。
月色很好,树丛里已经有夏虫在歌唱,夜晚温馨美好。
萧暄的眼睛被酒气熏得格外明亮,带着明显的热度。我亦笑盈盈地看着他。
后来一次萧暄问我,他那时假若真的死了,我会怎么办?
我说你这问题很傻。哪里有那么多假如,好生生活着,皮痒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即使你真的死了,你还指望我给你殉情吗?
萧暄呆呆地看着我。
我哼道:“别做梦了!我是你什么人,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已经死透了,即使我也死了你照样不能活过来,那我的死有啥意义?河水会因此倒流,太阳会因此从西边升起?就算我能感天动地以死让你复活,我也不会那么做啦。咱俩彼此喜欢是不错,可交情还没好到以命换命。你死你的,我还有大把时间去开拓我的新生活,伤心一阵子,然后祝你投个好胎啦。所以你不用为这个白痴问题困惑了,有精力多研究一下战略部署图才是正事,王爷!”
我洋洋洒洒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兴致高涨,萧暄咬牙切齿偏头痛,“冷血女人!我怎么会想到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是啊,”我点头,“我也奇怪。王爷是不是太闲了?”
萧暄只好逃走看公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