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书架
首页 > 女生小说 > 云鹤啥意思 > 第97章 晦恨

第97章 晦恨

目录
最新女生小说小说: 老公是头狼祝卿超级仙医在花都慕司寒南栀捡到的夫君是冥王独爱缉捕:瘾上亿万少夫人神州仙妖录特工传奇之重明军婚太缠人:首长,放肆爱画江湖之圣手修罗言笑弯弯漫画下拉式酷漫屋新婚夜,病娇摄政王想振夫纲丞相大人怀喜了我能修改自己的剧本苏暖暖厉衍深僵约之最强僵尸王我都听你的快穿修罗场:万人迷她美颜盛世原沈小说是什么不乖

男孩打开书阁的门时,女孩子伏在案头睡着了。

男孩子有些愧疚,把女孩叫了起来,让她回去睡。

女孩揉揉眼睛,还没有全然清醒过来,在迷糊状态中说:“伯伯回来了么?”她拨开书帖边小提盒的盖子,探眸看了下说:“放了好久,但还好没有不好看,你给宇文伯伯送。”

男孩摇摇头,说:“爹爹不会吃了。”

女孩轻轻“哦”了声,手里的盖子合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这么难措地抬在了半空。半晌没有听见男孩再说话,她微微偏头去看男孩子,问道:“伯伯后日来吗?”

小女孩这么一问,男孩子憋了半天的委屈一个劲儿地上来了,摇头间立时就红了眼眶。

女孩是第一次看见男孩子掉眼泪,吓得赶紧放了盒盖跑到他身边,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小手绢,想给男孩子擦眼泪。

男孩子把头埋在手臂中,小声地抽泣了好一会儿。

小女孩不明白他因为什么而哭,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一直轻轻地给男孩拍着背,重复地道:“小景不要哭,不要哭。”

从男孩子断断续续的述说里,女孩又听出,宇文伯伯不是故意不来,是要去打仗,不能来了。于是她就一遍遍告诉男孩子,伯伯有很急的事情要去做,伯伯不是有意的。

男孩把脸从手臂里抬起,他的眼睛瑰丽得像两颗闪烁的黑曜石,那么清澈明亮,又那么伤怀。女孩就给他擦了擦脸,“我不是哭这个,”他哽咽着说:“我是觉得,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女孩一惊,连忙说:“怎么会呢?你是小景,是他的宝贝呀。”

男孩哭着摇头,“我不是他的宝贝,我不是他的宝贝。大家都知道的,爹爹他从来都不喜欢我,他们只是没有说。”

同样年幼懵懂的女孩心中猛地涌上一阵痛感,她也是初知这种伤情的感觉,唯能伸臂抱了抱男孩子,和他说:“宇文伯伯是对你很严厉,可他是想你能变成很好的人,他一个人很辛苦养育你长大,他……”

女孩子说到这里就心虚,因为除了把小景养大这件事,她实在也想不出更多他们父子间的温情,于是她转变了说法:“你是太傅最得意的学生,是我们晋国最厉害的小神童呀,你那么好,大家都喜欢你。”

可是男孩却摇了头,他在这刹那生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他问:“如果我不是太傅最得意的学生,不是君上都很喜欢的孩子,他是不是根本都不会要我在身边?楚楚,楚楚,我好痛。”

他说出这句话,就像一只被风撞破了的蝴蝶。名字叫作楚楚的女孩大惊失色,猛觉身边这个生命的脆弱,她紧紧地抱了落寞的男孩子,坚定地说:“宇文伯伯是喜欢你的,他记得的,我们等他回来,我们等他回来。”

***

过堂的凉风,和隐约的蝉鸣。

当在含糊的意识里再次明晰地耳闻见知了鸣声,确切这约微的“吱吱”音是真实存在着时,云珞瞬即从朦胧的眠境里挣醒过来。

她猛地睁眼,一入目便是遍然的漆黑,空寂得没有任许声气。片顷之后,云珞才逐渐地缓下了“咚咚”快蹦的心跳,她向外偏头,方看见些许渺远的微光。

通身流递的是种很说不上来的感受,云珞缓慢地坐身起来,脑海中开始回忆她在痛情海中最后见到的场景。

巨蝠蛟兽自爆后,它巨大身躯内的骨肉、脏腑、腹遗,便全部崩毁成千千万万炸碎的腥秽物,以着巨大的冲击力朝他们砸落下来。而突如其来闯入痛情海的两个人,一个作怪激发了巨蝠蛟兽的自爆,一个又趁机对他们施发霹雷阵。

避无可避。

被冲翻陨落的时刻,她望见了慕凌再次为他们打开的保护屏罩,只是爆破的力量太急太猛,他的保护屏刚来得及展开,就被霹雷阵的强威炸裂了去。

危临时慕凌旭承与他们四个不在一方位,已经来不及再向那边望去一眼,可是在她翻身往上倾覆的霎那,却看见了泽生穿云破雾冲过来的剑影。

它本来应该在慕凌那里与他同心戮力共同战斗,面对蝠蛟兽遽然的爆破,不论它有力无力做抵抗,泽生也该一直在他身边的。虽不知为何有此一变,但望见泽生向他们飞来的那一刻,云珞心里还是生出了那般难以言喻的悸动和酸楚。

她想护下她的朋友,他们每一个人都那样恳切地希望护佑各自的至爱至亲,然而那样急剧的意外……

思及此,云珞“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焦灼地把屋内寻视了遍,但空旷的房檐下只有她一个人。

这时间中,云珞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肢体,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哪里被炸没有了,连炸伤都没有。她又是百思莫解,又是心急如焚,再启动了和云凰间的联系信号,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云珞匆惶地跑出这室屋檐,屋外居然是片旷无边际的原野,她顺着路跑出去多步,而视野里至终只有空茫茫的土地。

正当她焦急抬起手欲放出灵鹤去寻找其他人踪迹时,身后突然传来道低低的唤音。

声调很凉,但没有使人觉得冷峭;音线平泊,但不是完全无情。宛如身临寒渊,但还未至全然失去温度。

“姐姐。”

云珞惊讶地回头,见到了一席颀长玄英。

他仍佩一副华美精贵的鎏金面具,鎏金颜色美丽,在夜光下折射的光线柔和。面具的造样精巧,恰好覆住了他的整张脸颊,唯露一双墨色沉深的眼睛。

即便如此,他通身之光华气宇,都让人要情不自禁地认为,这是绝伦到穹宇四海内无人可以比拟的一个人。

云珞回视他眼眸,此情此景下,她恍生出一种好像他们曾相识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她与鬼王大人也确实算是相识的了。

鬼王大人见她发愕迂久,又唤了一声:“姐姐。”

云珞回应道:“鬼王大人。”

鬼王大人闻她答音,似把语声放得更松了些,仿佛面具后的唇角稍稍向上弯了一弯:“姐姐还记得我就好。”

云珞为其言不由微微扬了扬唇道:“自然会记得的。”

鬼王大人又道:“姐姐是在找你的朋友们吗?”

云珞忙忙点头道:“对!我在找他们,鬼王大人你知道他们在……”说到半中,她忽地意识到什么,换言道:“是你救了我们吗?”

但鬼王大人摇了头道:“没有。我只算是,在无妄境外捡到了你们。”

云珞着急再问:“那他们都平安么?”

鬼王大人点头,道:“他们都平安。”

云珞终于舒下一口气,自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在云珞缓神的瞬息,鬼王大人反身挥了下手,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大影屏,上面映着的是一间空阔的暗室。鬼王大人道:“姐姐可看。”

屋内景况也是处在黑夜中,不过云珞可以凭屏上的光看清屋内安睡着的五个人。大家的模状都还是与在痛情海上时一样的,纵虽或有存与蝠蛟兽打斗时留下的伤痕,但只要不是被最后的爆破中伤,即是安然的。

知末、云凰、君琛三个人的模样都不算太狼狈,旭承想是离蝠蛟兽爆毁的位置稍近,身上被多溅了些污泞。

五个人里原伤最重的是慕凌,他脸上有沾拂的灰烬,右面颊上一道被划伤的细痕,染灰的面貌惹目、身上被炸破的衣襟也惹目。

此时能见着映有他们面目的影幕,云珞内心已是感动不已,而这么看着他的伤痕和睡颜,心中又是几多的感慨和无尽的庆幸。

云珞盯着屏面把每一个人都看了过来,看了许久,鬼王大人也并没有怪她拖慢,又过了晌时,才开口问道:“姐姐可安心了?”

云珞十分感激地点头道:“多谢你。”

鬼王大人随之微微颔了下首,便再一挥手收了影屏,指着云珞初醒时跑出来的屋子说道:“其实姐姐的朋友们与姐姐就在一处,是我施了个小法,让姐姐暂时看不见他们,他们亦暂听不见我们的所说。待我撤开法力后,你们便能相见了。”

听完这几句话云珞就全然定心了,依着鬼王大人的话往下问道:“此般,大人是有什么话要交托给我吗?”

鬼王大人微颔首的后刻,抬臂引云珞循着两甸中央的道路走去,“姐姐入无妄境前,祁都内广有百姓被施中邪毒,虽然去除了他们体内的毒引,仍有深重的精元失离之患,姐姐可还记得?”

没想到鬼王大人了然得如此清楚,云珞回答道:“对,确是这样的。”

鬼王大人接着说道:“百姓所中毒术非鬼道术,我亦不知何名,但摄魂取灵的手法,乃魔之道。”

云珞悚然一惊,她虽早有百姓被夺走魂息的猜测,但万万料不到这竟与魔域扯上关联,若果真是这样,将会成为莫大的麻烦。

她的一形一态皆览在鬼王大人目中,鬼王大人见她色变的同时,垂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缥碧色长锦囊,他给到云珞面前,云珞就抬手拿住了。

鬼王大人道:“姐姐将此物带回祁都,城中黎民无论是否显状于形的,通通都给他们分去一丸令其服下,则可病消复健,永不再犯。”

听完鬼王大人的话,云珞又添了一只手去捧着那只锦囊,无比珍重地视了一小会儿,又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一人一丸的话,这些够全部百姓都有的吗?”

鬼王大人笑了笑,道:“姐姐不必担忧,这是乾坤囊,东西只管往里取,不会尽的。”

云珞便妥帖地把锦囊收了起来,踌躇着要怎么向鬼王大人致谢,但苦想了半天,最后说的也还是那几个没有新意的字:“多谢你。”

鬼王大人的眼眸黑得岑寂,无波也无动,淡淡回应道:“姐姐无需言谢。”说完他仰眸望了次天,又道:“离天明尚有些时候,姐姐有兴再同走一段路吗?”

云珞笑应道:“当然。”

“在无妄境中蝠蛟兽以祭灭之法欲使所有人同归于尽时,姐姐见彼自爆形状,不害怕么?为何还翻身上去挡住身下人?”鬼王大人问。

第一个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居然是鬼王大人,云珞不禁感到世事幻妙,她笑了笑道:“肯定是怕的,我有许多……害怕会再见不到的人,也怕死。只是那个时候,我看到我身边的人,我至亲的人已经在我身边了,我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鬼王大人也轻笑了笑,说:“即使面对的是饕餮猛兽,都想拿微末之力去庇护亲爱之人,这样的人,我也遇见过。”

云珞垂了垂首。

将醒不醒时云珞听见蝉鸣,沿路果然觅到了几只扒在树皮上的知了,定眸细探,可以看见他们微微起伏着的腹翅。

入了桂月,天气炎热依旧,暑闷不散,白天夜里都是不好受的,而行在鬼王大人一侧,不仅丝毫感受不到暑气,甚至时不时的觉得寒凉。往往在这个时候,云珞才能深切地感知到,鬼王大人与他们,确实是不同了的。

静静地行走了一段,云珞其实有些问题想要问他,但鬼王大人不发声,她也犹疑该不该问。

而她这么夷由不决时,就听见鬼王大人说:“姐姐没什么想问我、或与我言说的么?”

云珞被看穿心思,讪讪一笑道:“有的。”

鬼王大人便道:“有什么话,姐姐尽管说就是了。”末了,他补上一句:“不必拘我是何者身份。”

想来鬼王大人肯费时与她走这段路,该或是还有什么想听想问的,云珞便直言了:“我在落入无妄境之前,曾于不明缘理的状态下再次被封住了灵力,我只在鬼宗里有过同种经遇,且封制人内力的方式仿佛是相同的。我想知道,鬼王大人用在鬼宗的技巧,教过旁人吗?”

鬼王大人的眸光有过一瞬的森凉,道:“我不可能会教人什么法术,但鬼宗里的一些法门,的确被人偷去了。姐姐猜的不错,制造这次闹疫、以魔诀吸人精魂、和令姐姐陷入痛情海的始作俑者,就是鬼宗的叛徒——伊血祭。”

云珞讶然道:“他叛出鬼宗了??”

鬼王大人冷道:“宵小奸佞,上一次他在中鬼界意图不轨私自对姐姐动手时,我便就派了人去捕他,他知我不会放过他,在那之前就已逃出了鬼宗。他盗走我诸多法器,其中有一样避形珠,是我自己钻造所出,却反变来制住了我。只要他怀避形珠在身一日,便可躲过我的查索一日,以是我虽知他一直藏身登祁境内作怪,却还未追到他的踪迹。”

云珞稍经忖量过后,道:“他与另一人曾复施无妄咒来到痛情海上,我们同蝠蛟兽缠斗时他二人是在的,但蝠蛟兽自毁后,就不知后来种种如何演变了。”

途遇一横断的灌枝,斜打在了云珞的前路,云珞刚提了提裙摆准备从断枝上跨过,忽然听旁侧的鬼王大人出言道:“姐姐,走这边来罢。”

云珞抬眸一看,发现鬼王大人指的是他身前的道路,他已驻了步,竟还是让云珞先过。

他是统领鬼界乃至整个邪域的尊主,前面所做许多已是异常地抬举自己了,而此刻之言更是让云珞深感受宠若惊,并不敢真的行动。正欲谢辞时,又听他轻缓笑了一声,道:“怎么,姐姐是觉得我身前这道走不得么?”

云珞道:“当然不是,是……”

鬼王大人道:“既不是,姐姐便走吧。”

云珞只好连忙地行了过去,给鬼王大人让出道来。

鬼王大人随后,绕过那断枝,仍行在云珞一侧,神态自若,似乎并不认为此举有什么,只继续说道:“姐姐所见进入无妄境的另一人,是今赤煞堂的堂主。伊血祭叛鬼宗后投靠到赤煞堂旗下,不知以何法短短时间勾结上了其主事,伙同来到祁都。”

云珞略讶,又道:“你是在无妄境外一齐见到的他吗?”

鬼王大人颔首道:“他们事先投法使蝠蛟兽入魔,但魔化的蝠蛟兽爆破时力量之强,远超过二人的预料,于是彼人同样被炸伤,晕在了你们不远的地方。”

分析鬼王大人的前后话,云珞不由皱了下眉,转首望他道:“那伊血祭……”,应云珞疑测,鬼王大人解释道:“进入无妄境的不过是他易形后的一个化身,伊血祭险诈,压根没有真正入到痛情海,所以无论无妄境中发生什么,都不会伤及他的本体。”

简直刁滑至极。伊血祭本人根本没有进入无妄境,是以没有被炸伤,也没有被鬼王大人捕到,他见事发,一定又更加严慎地躲到了别处去。祁都以下是登州,而登州再临便是泽都,泽都是楚国的中重,必不能叫伊血祭搅至泽都。

云珞愁心作思量时,猛又忆起他们是从无妄境中掉出的,并不一定落回了祁都,再抬眼一看周遭景事,不禁心紧了紧,望向鬼王大人询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鬼王答:“邕州。”

“邕州?”云珞复念邕州的声线无形提高了几分,片刻之后,又低眸下来道:“也好,也幸未至太远。”

鬼王回转过头视垂下眸的云珞,他望云珞神情,倏然问道:“姐姐会去与赤戮魔一战么?”

云珞不料鬼王大人会突然说到这个,愣了一愣后,方答道:“我会的。”

鬼王大人道:“姐姐打不过他的。”

云珞道:“即使背水一战,我也会去的。”

她的话像是没怎么深思,自然而然说出的,鬼王听后缄默片晌,又像是轻轻地笑了一声,道:“姐姐丹心明净,来日真碰上赤戮魔时,便就要顾自当心了。”

云珞直觉他的话中还有别意,但凝想了须臾,暂时还不能解出,就换了其它问道:“他是魔族掌领,你是鬼界统尊,你们认识吗?”

鬼王大人笑语道:“莫说认识,我们倒是连面都没见过一回。”

云珞奇道:“你们两族之间……互一点都不来往的么?”

鬼王大人道:“前人来不来往我不知,不过鬼界统到我手里后,我既不在心他魔界做什么,鬼域要行各种他又管不着,则没了联络的意趣。我么,姐姐知道的,我只想各处去玩玩罢了。”

这话的真实性就很难考了,而云珞也没有想去探听两族关系的意思,就不再下问,也不再深思。

继这般往前行了行,鬼王大人停步转身问道:“姐姐渴否?”

云珞随他停步,略作斟酌后道:“还好,不算很渴。”

鬼王大人却不知缘何笑了起来,笑完道:“姐姐,我很可怕吗?”

他的问题不轻松,但幸好这时间他的眼睛里也有了二三分笑意,只是此中瞳光又太过渊邃莫测,教人不敢直视。云珞微微赧颜,道:“没有。”

鬼王大人仍带了上扬的笑音,道:“没有,那因何我只问了姐姐渴不渴,姐姐却答的这般畏怯又拘谨?”

云珞找不到辩解语,笑歉说道:“是我不好。”

鬼王大人不置可否,回身单手一抬,就在两人身前凭空变出了一榭亭台。

不想他之意竟是直接变出亭阁供二人停歇,云珞始料未及,不由得张大了眼。而待仔细一观,发现它的形貌与上鬼界里鬼王大人的那座琼宇是一样的,不仅外方的亭阁,内里的白玉桌岸亦是一模一样。

在云珞发愣的空时里,鬼王大人领先走上了亭阶,云珞跟同他前去,而在她低眼的刹那,又是不禁地呆住了脚。

这夜的月晖晦暗,又恰始终映在他们之前,两人的身影便被投向后处。并排而行,云珞也一直没有去注意他们的影子,直到此时她转身前视,鬼王大人的脚底是没有影子的。

情理之中,也是理所应当,但莫名其妙的,云珞心里升起种奇异的感情。

她很快收拾好自己不应当的惊滞,快走几步追上了他们原该的距离。行上楼台,坐到了鬼王大人的对处。

暖玉仍触手即温,鬼王大人歪执玉壶,壶口中便淌下清澄的绿乳。接了茶,因着适才尴尬的场面,云珞也就不再腼却,饮尽第一杯后,又自斟了一杯。

鬼王大人的那一杯他只浅啜了一口就放下了,他平置在玉案上的手指洁皙,指节修直,胜琼玉无瑕。他微仰头,仿佛是在观那轮消瘦的新月。

云珞循他的目光瞻去,月影西斜,是在一点点地落去。她移回视线,落在了鬼王大人的金色面具上。

察应到她的视光,鬼王大人回眸笑道:“姐姐是想看我的样子吗?”

思量少刻,云珞如实点了点头。

但是这次鬼王大人摇头拒绝了,斯须后,他又道:“纵使现在我摘下面具,姐姐看到的可能也不是我真正的样子。不过我应承,会有一日让姐姐看到我本来的样子。”

云珞便含笑又点了点头。

少焉,鬼王大人执杯复饮了他身前的汤茗,他落杯时,听云珞询道:“你这趟出来,是特地来抓伊血祭的吗?”

鬼王大人闻言笑了笑,说道:“放他在外固然贻害无穷,但若说为他出宗,他如何值配?姐姐,我是出来玩儿的。”

他说收尾的一句话时,声调里似又带上了天真的少年音,云珞随他辗然笑道:“你要上哪里玩儿去?”

鬼王大人答道:“北面我看腻了,我此行向南,到南边游乐。”

云珞想了想南境诸州城,由衷言道:“极好。”

坐了少间,鬼王大人为云珞斟第三杯茗乳时,言道:“我此行南境不返,恐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与姐姐见面了,姐姐还有想问我的吗?”

云珞垂眸,又抬眸,说:“其实也没什么要紧需询的事情了,唯是我不时会想到,鬼王大人,你会遗恨你的死去吗?”

这个疑问一出,鬼王大人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眸语道:“姐姐,老实说,我不知道。凡人死去哪有不遗恨的呢?只是论想起来,我亦会认为是死去给我带来的这些。”

鬼王大人抬了抬双臂,像是把他的力量呈给云珞观看,“是我死去,才让我成为了拥有无上法力的鬼王。譬如鬼宗,又譬如今夜给姐姐的丹药,若我不是死去了,没办法得到那些。”

“但是是恨的,”鬼王盯着云珞的眸子,神色一霎转变,瞳目中迸射出怵悚的寒光:“我告诉过姐姐我前世是被人一剑捅死的,那人所用利剑的剑气太强、且下手下得太狠。他一剑穿了我的心,使我痛得死后仍如切骨剥肤摧心剖肝,无论多少年都不得安宁。”

云珞垂在腿上的一只手竟在止不住地颤抖,牙关发抖,居然完全自控不下来。她怕持续下去显露在鬼王眼前,下意识地想拿另一只手去压住发抖的手臂,但这显然会更快地暴露。

万幸鬼王大人没有被这段仇恨前尘真正激怒,他回复时发现了云珞目中的骇恐,便收掉了阴寒的气息,说:“姐姐不用害怕。”

云珞欲点头,又欲摇头,她的脊背和手心都在短短的时刻里渗出冷汗。想点头是因为她惧的的确是鬼王大人会一怒下迁罪于她,想摇头,又是因为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有一瞬间里她心上强烈的惊悸,到底是怕还是痛。

犹如是为了缓和亭中气氛,鬼王大人仓促间想出了个新言话,不过是个很使人意外的问题。唤了云珞一声后,他问道:“姐姐喜欢什么花华?”

云珞因惊讶怔了一瞬,而后说:“很多,最喜欢……风铃花。”

鬼王的这个问题毕竟是临时兴起的,云珞回答了但他还没有想好后语,于是两人间又陷入静默。

落语后鬼王大人没有再问,云珞的视线就往桌台外偏了偏,经过一道白玉柱,她倏地想起上鬼界中也是这楼亭台之外,有鬼王大人曾种的一池莲,只可惜后来疏忽管理,让它们死掉了。

鬼王大人觉察云珞的目光停滞,下一个时刻似乎理会了她的所思所想,那搭在玉案上的皙皙手指却隐隐地抽动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珞却蓦然地站了起来,面有容光焕色,对鬼王大人道:“大人,我想请你闭一闭眼。”

鬼王大人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所致懵了一霎,尔后对着云珞的眼睛,真的闭上了目。

在鬼王大人垂眼的刹那,离得太近,看得太清,云珞几瞬为他绝致的眸目感到窒息,只是一双眼睛,都美得动人心魄令人觉得无法呼吸。

云珞忍不住惊叹,但没有空闲惊叹,她速即跑到鬼王大人身后的白玉柱前,变动手势的同时在心中默念口诀,而后对着亭外的草野发出道法术。

鬼王大人只闭眸了片刻,便听云珞在后说可以了。他睁开眼,循着云珞发声的位置,转过身去。

他身后的荒野不再是荒野,云珞施法,在他目前变出了一塘清蕖。

水华承烟霞,风盖缀绿波。灼灼荷花瑞,炜炜照清流。

鬼王大人整个身体都在这瞬间僵住了。

其实许多事情云珞知道是鬼王大人在暗中帮了他们,她想鬼王大人帮馈了他们这样多,总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他。想来鬼王大人不缺其它,任送了别的他大抵也看不上,只知道芙蕖是他不厌的,云珞就变出了这盛开的一池,也望他可以从刚才含恨的心情里摆脱出来。

幻术变出来的东西空假,这样的回赠亦是空假,但此时此刻云珞只能尽力做到这里。她想偷去窥一窥鬼王大人的情态,可是只能望见他的眼睛,而从他黑寂的双眼里,云珞又看不出什么。

过了少顷,鬼王大人都不言也不动,云珞渐感不安,试探喊道:“鬼王大人?”

鬼王大人兀转过了身,背对她变出的千层粉妆,说:“谢谢……姐姐。”

他的声音不知怎么,像有些黯哑,云珞疑心做错了事,忐忑问道:“你……是……不太喜欢吗?”

“不。”鬼王大人先是微偏过头,避了她的目光,很快再回首对她笑道:“姐姐多想了。”

他虽这么说了,云珞心中还是惶恐的,所行也局促了起来。鬼王大人没有回到台案前,而是转了个方向,走到了正对着眉月的亭角上。

天际只有这一弯如钩的孤月,他仰望这黯淡桂影,倏然问云珞:“姐姐,你信来世么?”

云珞凝神思了思,说:“我信。”

鬼王大人在月魄下回首,微笑问云珞道:“那么若是有来世,姐姐想做什么?”

云珞相与他笑道:“若有来世,我盼望投生在太平世,至于做什么,便是做什么都好。”

鬼王视她良久,道:“如此,我便祝愿姐姐,心愿得偿。”

这时,云珞突发奇想,说道:“人死后投胎转世是没有记忆的,鬼王大人虽之前就离开了人世,但如今这样,便是可以带着记忆再活下千千万万载。鬼王大人,待很多很多年后,你还会记得百年前的事情么?”

鬼王笑了笑,说:“不管再活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我唯一的朋友,也不会忘记姐姐。”

云珞的原意本不是问这个,此时听见他的答语,不免感到微许赧赧,如是作个应回般,同说道:“鬼王大人,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听了云珞的话,鬼王大人不知是何情绪,他没有应答,而是再次抬头望了望天。

月已斜到了最西边的远天,鬼王大人低眸道:“那么姐姐,我就走了。”

天发深湛,就快要天明,云珞朝他微笑道:“鬼王大人,兀自珍重。”

他也微笑,“再见,姐姐。”

目录
闪婚大佬甜蜜宠花琉璃姬元溯鬼吻大院里的高岭之花当人妻受被迫接了强受剧本温宛宋锐回归豪门后大佬教我吃喝玩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