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对镯
用完瓜果凉食，在轩阁二楼小坐了片时，几个人都觉得困顿，就回邸栈休息了。
近黄昏时，云凰最先醒来，推户见夕阳正将垂。她闲不住，想去找云珞和知末玩，又怕扰她们休息，就跑去把君琛拽起来了。
君琛正睡的酣然，冷不防被人拉了起来。他眼睛眯开一条缝看是云凰，就开始往外赶人，云凰赶不走，就赖着他说话。
君琛坐定在榻上，一双眼黏上了似的也睁不开。云凰嘻嘻哈哈说了半晌她刚在商铺看见的有趣玩件，君琛才渐渐醒神过来。
“要干嘛？”君琛还是困乏，抬头捏了捏眉宇。
“我瞧好多人跑去买鬼怪衣裳，还有戏旦面具和脂粉盒，好像就是为了要来的登州戏团，我们去看看去看看去看看！”
云凰又蹦跶又说劝，君琛被她缠的不行，套了件外衫跟她出去了。
祁都人歇的晚，起的晚，用食也晚半拍，他们下来楼梯时，见大多数人还在用晚食。
行在过道中时，君琛无意中瞟到临近桌上的一道糖醋酿脊，偏过头用目光指了下，问道:“吃不吃那个？”
云凰一看过去就知道君琛指的哪道菜，“啧”了一下，又用手肘拐了下他，道:“我不爱吃那个，你又混了。”
君琛漫不经心“哦”了声。
邸店旁边便是商铺，他们走出客栈一左拐就可见铺子里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像脂粉奁盒这类的小物件放的最前，看着也最精巧。正铺前竖了个木架，上头挂了许多各式各样的假面皮和鬼怪面具，这里围的人最多。
不想去人群里挤，云凰便以面指了指商铺里侧，想先进去看看。君琛还没应答，她就先欢悦地钻进去了，君琛只得随在她后面。
中间有很多孩子玩件，像拨浪鼓、竹蜻蜓、陶响球、毛毽子、彩画花灯什么的都有，摆设的十分有次序，多种鲜艳的颜色放在一处也好看。
再往里走是很多不同族类的男子长衫和女子衣裙，比人们平日里穿着的布衣都要艳丽繁复，样子亦多而新。
云凰瞧站在苗服下仰望的女子居多，她们贯着本地素衣，见这些外域来的族系衣衫很是喜欢。且裙裳上装饰的银制小物件也尤为漂亮，更是引得年轻的姑娘们都走不动道。
君琛还在观着一套草原劲服，一扭头云凰又跑到珠钗摊案边了。
“跑，跑，跑，也不见你真正看中了哪件，看哪处都是走马观花看一眼就跑了。”
君琛负着手跟到云凰旁边，训孩子似的说道。
听他这么说，云凰不服气地拣起一对雕着花鸟的银镯呈在手心道:“那我要这个。”
恰恰刚去堂中找补完零钱的商主经过他们，听见云凰的话，看了一眼年轻的少男少女，连连称赞道:“这镯子好看！送姑娘做定情物最好啦！”
云凰性情纯然，又不通□□，听见这话也不会多想。反是君琛手上动作顿了顿，肃然纠正道:“她是我妹妹。”
商主哈哈笑道:“眼拙眼拙，小兄弟别恼。不过你手中这把梳篦也是极好的，做工好，寓意更好，喜欢就一起捎上……”
铺里生意太忙，商主说完这句就急急顾前头去了。他们后侧溜过来一个帮忙摆货的小伙计，接着商主的话嬉笑道:“梳篦也通情意！”
听完这句，君琛嫌那梳子烫手似的，匆匆放下就往前走了。
“诶诶，我还没看完呢！”
云凰抓着那对银镯，跟着君琛跑到了店门口。看君琛已经在排付钱的队了，一副不愿意再逛的样子，云凰只能丧了口气跟上，暗思着明日拉了云珞和知末再来。
眼看快排到两人了，云凰习惯地向君琛伸了伸手。她小些时总会忘记带钱，或者带了也常丢，后来出门索性都不带了，反正每次都是四个人一起，他们三个是一定会带的。
君琛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动作，而是望着她皱了皱眉:“你怎么又不带钱？”
云凰道:“我一直不带的啊……”
君琛望了一眼对镯，有些迟钝地道:“明日再来吧，我也没带。”
还有三四个人就排到他们了，云凰满脸狐疑地睨着君琛，而后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右手，径直从他袖中取出样东西。
君琛措不及防被抢了钱袋，还没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云凰已经提着那钱袋在他眼前晃了，“你骗人！”
“我……”君琛神色怪异地飘了下眼神，也没说出什么。
云凰质问道:“你干嘛不给我买？”
君琛心虚地扯过他的钱袋揣回去，道:“没多少钱了，后面不够用了，让阿珞来给你买。”
一直反常就罢了，前头云凰本来也没生气的，但这句话听得她实在起了气愤，仰颈反驳道:“这几日又没花钱！出去吃饭都是慕凌付的钱，你哪儿没钱了？”
君琛却也莫名地置气起来，道:“那你找他去！”
眼瞧着就轮到他们了，云凰负气地欲置了镯走，忽然有人又拍了拍她的头。她一转过去，顿时又开心又委屈地诉道:“阿珞！阿琛好小气！”
远远的就瞧见他俩在闹矛盾，此刻他们身后还排了很长的队，云珞怕挡着旁人，拉了云凰往前走。商主看了看云凰手中的银镯，笑着用手比了个五，说道:“五铢钱。”
云珞付了钱，牵着云凰走到旁侧。知末见君琛也面色不虞，笑着过去拉他，道:“跟小凰生什么气呢？”
君琛一看就在怄气，还偏偏要扬了头说:“跟她生气？我不生气。”
知末偷着笑了笑，又温言慰了慰他。
买了镯子出来了，云凰还是闷闷不乐的，云珞忍不住捏了捏她粉白的脸蛋，哄着她道:“有新镯子了还不高兴？”
云凰回眼看君琛背着身在跟知末说话，根本不看向这边，蹙眉跺了跺脚道:“阿琛是个小气鬼！”
云珞听了缘由后就笑个不停，边帮云凰戴上镯子边道:“什么时候你要东西他不买给你？用得着用不着的都堆了一屋子，看他是今日心情不快，别跟他恼，等他好了自然找你道歉来了。”
银镯纤细，同戴在云凰一只手腕上也不会显的杂余，还修称得她肌肤十分剔透漂亮。
云凰晃了晃左腕，两只银镯相碰时“铃铃铃”地响，她听着这声音心情立时就好了，高兴道:“阿珞送给我的，我要日日都带着。”
云珞宠溺地笑道:“好，就日日都带着。”
“你和阿末下来了，慕凌和他的小护卫呢？”云凰收了镯子，抬眼在云珞身后找了找。
云珞说道:“不知他们醒了没有，我来找你们，就只见了阿末。”
云凰拉了云珞喜道:“那我们把他们找下来玩，我刚听见了好多关于登州戏团的事。”
“哎，等等。”和云凰从商铺前走过时，云珞不知是在那一堆色彩纷呈的物器中看见了什么，格外喜悦地跑了过去。
日头落尽了，邸栈中的烛台和廊边挂灯便都点了起来，大堂里人影幢幢，时不时惊起烛晃。
旭承敲扉进入时，慕凌还在烛灯下动着笔。案上只置了一盏油灯，光度很暗，他也在不停写着。
旭承转头见搁物桌上还有一架蜡台，就想去拿来再点起一盏。旭承脚步刚朝那边走，慕凌就收笔叫住了他:“不必了。”
案上有两沓书纸，一沓薄薄累了十多页，另一侧的只有一张。旭承一偏头就望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不禁道:“公子没有休息吗？”
慕凌头也没抬地:“休息过了。”他将单张的信纸折了一折传给旭承，道:“用快道递回去。”
旭承接了信纸贴身收好，又听公子问道:“小王爷回来了，那只鸽子带回来没有？我上年训的一批就那只往复的最快。”
旭承缓声应道:“幻先生说鸽子好像被小王爷吃掉了……”
慕凌顿了下手，也没再说什么。他收纸砚间视了旭承腰间一眼，淡问道:“来祁都没去行铺折些银钱出来？”
旭承则道:“我来的第二日就去了，但商行的掌柜说咱们原先留着的钱前年就被人预支出去了，后两年祁都商道汇出的银两才刚补完那回的空缺，掌柜就不让我再取了。”
慕凌听后默了片刻，向旭承伸了下手，“东西我再改一下。”
旭承立即会意，连忙再递上信笺，慕凌重取了笔墨，在字尾初又添上一句:“破雪山上危遇难测，思衍近来闲暇，请之同往助协。”
慕凌搁了笔，将那十来页薄纸拿起来理了理，置齐了准备收起来。
旭承没再去看那些纸页，只是在暗光下视着慕凌的面颊犹豫着说道:“公子您脸色不好，您后来在鬼宗里……”
慕凌抬眸看了眼旭承，旭承就默默低头不再说了。
灯绳烧到末端，线断时晃了下烛光。慕凌的半张面映在这微弱的烛光下，他的神色很冷淡，眸光却是幽沉的。
旭承偷眼去看公子的神情，公子不知在想着什么，一时没有说话，旭承便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顷刻后，慕凌站起身来，将那沓纸页都收进了一方密阁里。
旭承在后问道:“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泽都？”
慕凌置好物什回头:“怎么了？”
旭承说道:“我出来时其实有听闻王上的身子不大好了。”
慕凌垂眸时提了下嘴角，道:“他身子不是一直不大好。”
旭承摇摇头道:“这回像是比往前都要糟，幻先生托我问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慕凌面无表情地道:“去，让幻去留住他的命。”
旭承答“好”。
这边话语刚落，突闻窗外“嘭嘭”几道响音，竟像是燃放爆竹的声音。
四五声过后就停下了，慕凌疑心听错了，或是别的什么响音，伸手去启了窗掩。
就在他推开窗柩的那一刻，耳边同时升起了物什飞天的“飕飕”声。
近处的天幕上真的有小火星飞溅开来。
旭承激动得叫了起来:“公子！”
慕凌扶在棂格边的白皙手指顿了下，有烟花绽出的亮茫融进他的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