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梅花5
昏暗的地牢里，被铁链拴住手腕悬挂在石灰墙上的少年闭着双眼。苍白的脸颊上染着刺目的鲜红血色，宛若雪地里开出的浓艳冷幽的梅花，而那古典似的面容浮现出来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漠然。
牢门被打开了，皮鞋的声音啪嗒，啪嗒，来人踩着有力的步伐走进来，那周身的强大气场足以驱散一切污秽的阴暗。
阳光仿佛也跟随着来人的脚步，悄悄投进来了一丝温暖的光线。
中原中也一进来就被那血腥气熏得皱了皱眉，凛然蓝眸一扫旁边穿着西装恭恭敬敬的男人：“磨磨蹭蹭什么，还不快点把芥川放下来。”
“是，中也大人！”
男人被那一眼扫过来的压力激得条件反射立正并且大声回应，在中原中也的眼刀子扫过来前立刻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走过去将铁拷解开。
从墙上落到地上的少年睁开了双眼，他强撑着墙壁让自己勉强站起身，尽力地对着中原中也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礼节：“中也先生，欢迎回来。”
“别弄那些虚礼了。”中原中也皱着眉说，“快点去医疗室。”
他很清楚芥川龙之介是因为太宰治叛逃，他那属于太宰治的直属部下的身份让他受到了牵连，才进的审讯室。
那条可恶的青花鱼，不仅仅是在任务进行到一半时忽然叛逃，逃走时甚至还把他最喜欢的一辆车给炸了！
“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猛然发觉自己的脸色过于阴沉而把芥川给吓到了，他连忙收敛起那因为想到某个绷带精而过于阴暗的表情，努力地表现出自己的温和：“没事，芥川你去医务室吧，首领已经查明你和太宰那家伙叛逃没有关联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少年的脸色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更苍白了。
糟糕……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某种意义上，太宰那个混蛋等于变相地把芥川给抛弃了……
那他刚刚岂不是在芥川的伤口上撒盐！他怎么做出了和那条青花鱼一样不当人的事啊！
芥川有些茫然地看着中原中也的脸色不断变幻着，难道被太宰治炸了心爱的车后气坏了？他的喉咙微微地动了动，用还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说：“感谢中也先生的关心，在下现在就去医疗室。”
“请中也先生替在下向尾崎大人转达在下的谢意。”
他能够察觉到，尾崎红叶在审讯时是明显给他放了水的，对比以往看到的那些俘虏和叛徒受到的残酷对待，他这次也只是一些精神上的磨砺和皮肉之苦罢了。
少年恭敬地鞠躬，瘦弱的身躯即使是弯腰时，脊背也挺得笔直如松，仿佛什么都无法将他的脊骨压垮：“在下于日后会亲自送上谢礼的。”
他的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到仿佛表现出来的关于太宰治的那些疯狂情绪都只是一场幻觉。
“啊，好的。”中原中也看着少年强撑着一步又一步地走出去，步伐努力维持着以往那般优雅的矜持，时不时从少年的口中漏出几声咳嗽，像是穿过破窗的风。
直到那片漆黑的身影消失在中原中也的视野里，他也没有看见少年停下脚步，表现出任何痛苦的样子。
真是个固执的麻烦小鬼……中原中也叹了口气，等下还是去问医生也给他一份药物单吧，太宰治跑了，他总不能看着这小鬼因为那个混蛋而崩溃掉。
太宰治会叛逃完全在芥川龙之介的意料之中，毕竟他是近距离全程观赏了那场落幕的表演，织田作死前对于太宰治所说的话，必然会成为改变太宰治立场的关键钥匙，是为了后续剧情的合理发展而作出的铺垫。
还能有什么样的转折比友人的‘临终期待’更具有说服力呢？
芥川龙之介安静地坐在医疗室的白色床铺上，平静地看着医生给他身上的伤口涂抹药水，绑上绷带。酒精的气息刺激着他的鼻腔，恍惚间给他一丝轻微的宿醉感。
他该高声欢呼的，太宰治的离去，意味着命运施加给他的‘支配者’暂时离开了，在重新遇见对方前，他有足够的时间为这来之不易的短暂自由而欢庆。
即使是虚假的‘自由’，也能带来一点点微弱的快乐。
而他并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善良人类，也并非是善于宽恕的好人。
直到芥川换好药，拿着那张开好的药单走出组织的大厦，他却依旧没有任何想要欢呼的心思。
大脑还残留着在黑暗中长时间的记忆，芥川微微偏过头，避开夕阳的光辉。
即使是如此惨烈的死亡，反应在‘剧本’上，也不过是几行冷静而无感情的字句罢了。芥川龙之介察觉到，自从打开真相的魔盒后，他的感情就仿佛被什么给磨去了一大块，心脏空洞洞的，就算是给他施加了诸多酷刑的太宰治的痛苦，也无法让他为之痛快地拍手称赞。
似乎什么都无法让他真正地高兴起来了。
这是窥破真相的代价吗……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了。
芥川闭上眼，天光温柔地笼罩在他的身上，稍稍模糊了些许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银，我出来了。”
他将手机放在耳边，嗓音平静得让对面的少女完全听不出有任何经受痛苦的意味。若不是很清楚兄长进了审讯室，银甚至会觉得仿佛这不过是兄长每次完成任务后再普通不过的对话。
“不用担心，没有什么问题，上了药很快就好。”
“嗯……不要多想，银。中也先生来看我了，首领已经解除了我的嫌疑。”芥川稍稍将嗓音放低，尽力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安慰着为自己惶恐了好几日的妹妹，“没关系的，我还没有降职。”
“我还在这里，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回来陪你了。”
“晚餐是照烧鰤鱼……好。”少年的眼瞳微不可察地亮了亮，“家里红豆不多了，我等下去买一点。”
他等到银挂断了电话，再将手机放入口袋。
肌骨还隐隐残留着鞭子落在身上的痛意，芥川龙之介捂着唇咳嗽了几声，朝着市场的方向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