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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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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我的剑法有进步吗?”穗岁满头大汗地跑到谢时韫身边,眼神晶亮,期待地问。

谢时韫“嗯”了声,点头道:“进益不少。”

穗岁“嘻嘻”一笑,高兴地说:“等我再练练,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谢时韫看她练剑,她每次出招都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剑用的还不利落,但是出剑十分迅速,且让人意想不到。魏威陪着她练,剑被她架在脖子上好几回。

“你学的很快,你以前接触过?”

穗岁摇头,“没,但我经常去看哥哥练武。”

谢时韫笑道:“那你哥哥剑法一定很好。”

穗岁笑眯眯地说:“那是当然了,我哥哥武功很好的。”

谢时韫存心逗她,坏心思地问:“是吗?那是我厉害还是他更厉害?”

穗岁抿唇不语,纠结了许久,才凑到谢时韫耳边小声说:“大师厉害。”

谢时韫那点子自尊心被满足,坦荡地笑了,笑声低沉却带着独有的魅惑,让穗岁的心颤了两颤。

穗岁有些脸热,抱着腿坐在一旁,不再去看谢时韫。魏威瞅着这俩人的样子,心里烦的不行,又不敢说话,只能转个身背对着他们,偷偷在暗地里吹鼻子瞪眼,抡抡空气拳。

穗岁和魏威说好,给了魏威银子作买剑的钱,那柄剑就彻底成为了穗岁的武器。

就这样,他们翻山越岭,蹚过水,陷过泥,在不断的追杀中,他们也离平羌越来越近。

而就在平羌周围的村镇里,他们也遭遇了和山玉关一样的事情。

那时谢时韫三人已经走了许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村子,寻了个人家讨碗水喝。

穗岁坐在人家院子里,捧着碗小口小口地抿着滚烫的茶水。魏威早就累的不行,坐在椅子上,脑袋一低,坐着便睡了过去。

穗岁瞧着院子里玩小球的孩童,也有些犯困。眼睛刚闭上没一会儿,穗岁便睁开眼来,推了推谢时韫。

谢时韫也很累,被她一推清醒过来,哑着嗓子问:“怎么?”

穗岁眉毛轻拧,有些紧张地说:“大师,有马蹄声。”

谢时韫安抚她道:“平羌是边境,来往通商有马蹄声很正常。”

穗岁摇摇头,非常严肃地说:“不是,是很多很多的马,还有脚步声。”

谢时韫见穗岁如此紧张,也回想起她超乎常人的听力,思索片刻,推醒了魏威。但由于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就连魏威都觉得他们二人小题大做,更别提一直住在这里的村民了。

谢时韫只能带着穗岁,快速离开了绿筠村,魏威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骂:“我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这两个人,他俩是疯了吗?”

穗岁跑了太久,脚疼的不行,可仍然忍着,踉踉跄跄地跑着。直到三人跑到远处的山里,谢时韫寻了些枯枝树叶将三人的身子埋住。几乎是他们刚刚藏好身,便听到山下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那马蹄声连绵不断,密集的就像是鼓点,一声接着一声,大力地敲击着地面。

谢时韫清晰地感受到地面剧烈的抖动,魏威也被搞懵了。他们听着山下的叫喊声和刀剑碰撞发出的“锵锵”声响,魏威突然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汗毛正在慢慢竖起。

谢时韫和魏威向下看去,许多身着狄朝铠甲的士兵,正挥刀砍向燮朝的百姓。他们的脸上溅满了鲜血,可他们的神色没有一丝惊慌,甚至还放纵地笑着,他们欢呼着抢夺村民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他们将牲畜都抓走,绑起。肆意地欺辱着妇人和少女,为首的那名士兵,刀上还淌着血,可刀尖上扎着一颗已经漏了气的小球。那球眼熟,正是刚刚他们讨水喝那家孩子一直捧在手中的。

山下的哭喊声,尖叫声和士兵们的笑声,骂声连声一片,穗岁想要抬头去看,却被谢时韫一下按了回去。

“别看。”

穗岁仅凭声音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攥着谢时韫的衣摆,埋着头躲在草里,谢时韫发觉她在发抖,低声道:“别怕。”

一如岁柏当初那样,谢时韫看着山下的惨状,他闭了闭眼,再睁眼已是满眼的猩红。魏威亦是如此,他是想要和谢时韫比武,才一路跟着他。可是他没有说过的是,他也是因为他们要来平羌,才如此执着。因为他的故乡在平羌。

谢时韫和魏威都是见过狄朝人的,一个久住平羌,一个常年和狄朝人打仗。他们知道狄朝人嗜杀戮,野蛮无礼,可他们从没想过他们会如此的丧尽天良。天边升起滚滚白烟,数十户人家付之一炬,那些狄朝人唱着歌,放声大笑着离去,原本安宁祥和的村庄,如今只剩下正在燃烧的片片废墟。

“欺人太甚!”魏威的手捶在地上,几尺高的男儿看着山下遍地的尸体,眼泪滴在身下的泥沙之中。

谢时韫的手颤抖着,他不明白狄朝人大批的人马是如何进入燮朝的,也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在燮朝的土地上,恍若无人之境,放肆地去烧杀抢掠。

谢时韫手捏成拳,他咬着牙,拉起穗岁,挤出一句:“走。”

穗岁被谢时韫拉着起了身,她低头向山下去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谢时韫蒙着眼睛,离开了那座山。

可是穗岁的那一眼,还是看到了许多,那红白相间的尸体,和地上散落的人头,手脚,久久地存在穗岁的脑海里。她也看到了那个小球,她无意识地走着,她脑袋里还回荡着午后,那可爱的孩童拿着小球问“姐姐,你和我玩吗”糯糯的声音。

她如果中午再坚持一些,那家人会不会不会死。如果她再坚定一点,那个孩子会不会如今仍然在拍着小球,快乐地玩耍。

她又冷又惧,她脑袋中那幅画面里的人头,慢慢地变了模样,变成了穗峥的样子。地上的尸体也变成了余氏。她不停地打着哆嗦,耳边传来谢时韫的声音,她听得到,却无法回应。

她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浑身没了力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不断的有黑影闪过,耳中像是灌了水,谢时韫的声音也越来越不清晰。她像是被人带回了京中,亲眼看着穗峥在她的面前被人砍掉了脑袋,她放声大叫,可是没有人听的到她的哭喊,没有人在意她。她又看到了余氏,看到了姑姑,她看到了那些官兵在欺负她们,她提着剑冲过去想要杀了那些人,可是那剑穿过了官兵的身体,官兵却毫发无伤。他们仍然在放浪地笑着,嘴里说着下流的话语,穗岁挣扎着尖叫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穗岁浑身湿透,像是刚刚从水中爬上岸的小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谢时韫就坐在一旁,眼瞧着她醒了,匆忙来到他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擦去她脸上的汗。

谢时韫的手在穗岁背后轻拍,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穗岁目光定定地看着谢时韫,眼神没有焦距,像是在看谢时韫的脸,又像是在透过谢时韫看些其他的东西。

谢时韫心中微沉,他握着穗岁的手,沉声问:“穗岁,看着我,我是谁?”

穗岁被他的声音唤回神来,她的双手在谢时韫的手中,开始剧烈的颤抖,她的嘴唇翕动,她扑上去,双臂缠上谢时韫的脖颈,紧紧地抱着谢时韫,将自己整个埋进他的怀中。

怀里陡然扑进来的温热柔软,令谢时韫愣了愣。谢时韫发觉怀中的小人儿在颤抖,他的手在身侧顿了顿,攥成拳又放开,再攥成拳,可最终也没能抬起,却也没有推开穗岁。

“你是……谢时韫。”穗岁软绵绵的声音带着颤的传进谢时韫的耳朵里。谢时韫内心的防线顷刻间崩塌。

他是谢时韫,这是穗岁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带着委屈,带着紧张,带着依赖。是啊,她对他是依赖吧,一个小姑娘家,经历了许多,对着一个和尚还能是什么呢?那他对她呢?也是依赖吗?不是的。那是什么呢?

谢时韫最终还是拍了拍穗岁的背,穗岁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块浮木,能让她在汹涌的水中漂浮起来,找到方向。

她闻着谢时韫身上的檀香,就搂着谢时韫的脖子,伏在他肩上又睡了过去。谢时韫拍着她,发觉她睡着了,想要将她放到床榻上,可刚一动,穗岁就睁开了眼,红着眼眶去看他,湿漉漉的眼睛让谢时韫没了办法,只能再次由着她揽着,让她放心地睡。

“别走,我害怕。”穗岁靠着他呢喃道。

谢时韫握着她的手轻声说:“我不走,放心睡吧。”

什么清规戒律,就明天再说吧。什么天打雷劈,就随它去吧。今天就让他的姑娘安稳地睡一觉吧,也让他放纵一回,头一回,最后一回。

谢时韫望着穗岁因为用力握着他手,而泛白的指尖,他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低喃:“是我的过,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穗岁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弱弱地说:“不是,是天下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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