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迁怒-3
不过让长乐意外的是周昌柔的反应。
以前的时候,周昌柔可没有如此的见识。
以前,周昌柔遇事都是先哭,不问缘由的哭,然后求她,求她救救五哥,求她救救她。
而周昌荣从不会用她的脑子想一想,要不要去救,如何去救。
以前她事事挡在前头,将周昌柔和周昌福当做了孩子,溺爱太过了。
看来这次,让周昌柔多读书多理事,确实能让周昌柔用用她那小脑瓜了。
端着茶碗吹着茶沫的周昌柔并不担心,老祖宗打人罚人的,也就是那几个手段,她们从小就领略过。
再说现在五哥也长大了,更没什么大不了的。
仿佛并没有周昌盛挨打这回事,周昌柔语气如常的笑着给长乐背诵三字经听。
大夫人正和周昌荣算着侯府上半年的进项和花销,还有内外院的仆从调整,要如何安排入府的教引嬷嬷和女先生的住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细致的活计,母子二人正在逐项梳理,就听到一个媳妇子来报,说是老夫人要鞭打驸马爷。
周昌荣蹭的站起来,周昌盛现在是天家驸马,不能随意鞭打,何况长乐公主骄纵跋扈,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勇毅侯府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勇毅侯府现在就像是公主说的,正如海中一艘破船,禁不起一点的风浪。
他站起来就要去老夫人那,却被大夫人一把拉住了袖子。
“阿娘,这事我得管。”周昌荣被大夫人止住了往出冲的势头,有些着急的说。
“阿荣你不能去。”大夫人先将儿子用力的按在椅子上,面色沉下来。
“阿娘,这要是公主闹起来,就不是小事了。”
大夫人拍了拍儿子的手,想了想接着说:“你先别急,你听阿娘说完这几句话在去也不迟。老夫人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被公主扫了脸面,正是一肚子恶气的时候,这口恶气,不发出来,她就不能安生。”
大夫人按着周昌荣的手,接着又说。
“公主身份尊贵,又避在听雨斋称病不出,她拿公主没有办法,那就只能迁怒阿盛,她的陪房心腹这次都是打着公主的旗号才清出去的,这口恶气,早早晚晚,老夫人都要出的。”
大夫人皱着眉,拉着儿子的手,安抚着他的焦虑。
周昌荣乍听之下有些着急,等被阿娘拉住了,缓了缓神,也想明白了老夫人的怒气。
“没事,她那院子里,都是老嬷嬷和小丫头,没有力气大的,阿盛也就是挨了几鞭子的事。”大夫人见周昌荣不在挣着往出跑,而是眉头锁紧,又接着说。
“阿荣你想想,你要是去了,岂不是火上浇油,一个“孝”字押在你头上,老夫人让你跪在一边,你难道还能去抢鞭子不成。”大夫人拍了拍儿子的手,示意儿子放宽心。
“阿娘,那咱们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干坐着么?”周昌荣有些不安,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老夫人陪房被撵出去一事,这是公主平白担了这恶名,现在又是周昌盛遭了这无妄之灾。
“你若是担心,就去求求老侯爷,这满府,能说动老夫人的,也就唯有老侯爷一人。”大夫人一想起老侯爷和老夫人这对夫妻,就头大的厉害。
勇毅侯府没落到如今,老侯爷有着最大的责任!
老侯爷治家不严,夫纲不振,老夫人胡搅蛮缠,自私冷血,从不管侯府如何,只要她开心痛快就行。
夫妻失和多年,老侯爷视结发妻为无物,老夫人视老侯爷为仇人一般,可着劲的在侯府内折腾。
周昌荣这才急急和大夫人告退,就去老侯爷书房去寻翁翁了。
等周昌荣急急跑到书房,老侯爷已经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了。
在老侯爷书房伺候的小厮说,赵管事陪着老侯爷,去了一刻钟了,他这才放下了心,也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奔去。
不知道老祖宗会闹成什么样子来,可别把翁翁气坏了,翁翁现在急不得气不得,否则沉珂入了肺腑,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
老祖宗可不能将周昌盛罚得很了,周昌盛现在可是公主的颜面。
公主现在一心为侯府长远打算,周昌盛是维系公主和侯府的唯一的纽带,不能让侯府伤了周昌盛的心。
这偌大的侯府将来都会压在他的肩上,他也需要帮手,周昌盛就是最好的帮手,他们是同一个阿爹的亲兄弟,他希望能和周昌盛做一对骨肉兄弟,能将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兄弟。
六皇子那样虚伪的知己,让他对外人产生了怀疑,周昌盛的出现,让他渴望至亲之间的信任和托付。
周昌荣一边急急的走,一边急急的想。
老侯爷气的七窍生烟,这个泼妇还是死性不改,五哥儿现在是驸马,岂是她想打就打,说打就打的,赵大康一边劝着侯爷别生气,一边说侯爷慢着点,就这样扶着老侯爷的手臂,急急的走进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院子里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仆妇下人,看见老侯爷和赵管事闯了进来,都悄悄的往后挪了几步,给老侯爷将路让了出来。
老侯爷扶着赵大康的手臂站好,看着庭院中被鞭打周昌盛,越看越是气恼。
周昌盛在院子中央站的笔直,脊背已经遍布红痕,却还是一声不吭的低着头。
一个狗奴才一鞭子一鞭子的打的起劲,还有几个仆妇在一声声的数数。
这个泼妇低头吹着茶碗里的茶叶沫子,一副颇为悠闲的样子。
看到这个面目可憎的仇人一般的老妻,昔日的不堪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头,如此的折辱小辈,如此的不顾脸面,心狠手辣不识大体,许家娴无论多大年纪,永远都是这副德行。
老侯爷气不打一处来,甩开赵大康扶持的手臂,上前几步劈手夺过来鞭子,将鞭子握在手里,照着这个奴才后背狠抽了三下。
张嬷嬷一声尖叫没有人腔。
老侯爷虽然体弱,但他的手劲和准头,可不是内宅妇人可比的,这三下,就抽的张嬷嬷后背的衣衫尽碎,鲜血直流,三条反着血肉的狰狞伤口凸显在了后背上。
老夫人被张嬷嬷突然的尖叫吓的手一抖,一碗茶倒在了自己的裙子上。
老夫人这才看见怒气冲冲的老侯爷拿着鞭子,一脸寒霜的站在她的院子之中。
老夫人一下子有些恍然,侯爷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踏进她的院子了,自从那个小贱人和她肚子里的孽种被她剁成了肉泥喂了狗之后,他就再也不曾踏进她的院子一步。
新仇旧恨一下子将老夫人的眼睛都冲红了。
“侯爷,你一句话不说,无缘无故的鞭打我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是何用意?”老夫人一拍桌子,瞪着两只眼睛,从鼻孔里出哼出两声重重的哼,才充满讥讽的问。
“泼妇,你还有没有脑子?阿盛现在是天家驸马,你无缘不顾责打驸马,就不怕大理寺将你收监问罪么?”
“侯爷,他无论是不是驸马,那都是周府的儿孙,在我的府内,我管教自己的儿孙都不可以么?”老夫人狠狠的砸了一个苹果在老侯爷脚边,老夫人手劲颇大,一个苹果被她摔得果肉都烂了。
“而且怎么无缘无故了?他和公主不孝不悌,忤逆祖母,我管教管教他们,这点子家事,大理寺怕是不会管吧?”
老侯爷扔了手里沾了血的鞭子,看也不看这泼妇一眼,反背双手,脸虽然冲着老夫人的方向,眼睛却是看向老夫人身后的一颗美人蕉。
“你不是不认他们是你的儿孙么?怎么现在又认了?”
“不管我认不认,我都是这座勇毅侯府的老祖宗,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夫人,我管教侯府的子孙,天经地义。”老夫人拍着手边的圆桌,声嘶力竭的喊道。
这是她仅有的筹码,是她仅有的尊严,她这辈子争强好胜,到最后,也就剩下这点子尊严了。
“你若是想继续当这个侯府的老夫人,就安静些,不要无事生非、无理取闹。”
“若是你还是像以前一意孤行、心狠手辣,不顾他人死活,我就只能送你回福建老家,在祠堂吃斋念佛一辈子了。”
老夫人闻言面色一变,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崩起了两条青筋。
“周远,你这个负心汉,你没有良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是谁伺候了卧床三年的阿爹和阿娘?是我!”
“阿爹和阿娘死前拉着我的手,说周家对不起我,说他们的儿子周远对不起我,周远,你都忘记了么?”
“周远,你若是有良心,就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若不是我,若不是我许家,你们周家早就阖府人口死的精光了,哪还有你今天的儿孙满堂?”
老侯爷听老夫人提前许家,本来笔挺的背脊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骨头,一下子佝偻了不少。
赵大康想要扶住老侯爷,老侯爷摇摇头,赵大康犹豫了一下,退后了一步,低下了头。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老夫人逮着机会就说,薄情无义这些已经挑动不起老侯爷的情绪了,老侯爷也从来没把薄情无义放在心上过。
唯有许家的事,是老侯爷这一生的悔事恨事。
老夫人见老侯爷又像往前一样闭了嘴无言以对,心里又是爽快又是刺痛。
“周远,你现在就想翻脸不认人了?若是我大哥和二哥还在世,我大哥和二哥会容你这么欺侮我?会容勇毅侯府这么欺侮我?”
“我是这勇毅侯府的老夫人,也是这勇毅侯府的老祖宗,我管教一个庶出孽种,你就要将我送去家庙,周远,你是不是欺负我娘家无人了!”老夫人想起人丁凋零的娘家,想起大哥和二哥,悲从中来,若是武功高强的大哥和二哥还在,他周远敢这么欺负她。
老侯爷慢慢转了身,长叹了一口气,背对着老夫人,双眼望着院子外大树的树顶。
“我从未忘记过许家对我周家的大恩,所以才会容你至今,忍你至今。”老侯爷低低的说,语气中充满了疲惫。
老夫人对老侯爷的语气不满意,她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爪子在挠,即希望老侯爷能多说几句话,又怕老侯爷说话。
“许二哥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发誓,让我看在他和许大哥的面子上,无论你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我都不能休妻,要照顾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