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送礼
孟秋的上旬刚过，七公子府邸就忙起来了，不仅王府里要洒扫得一尘不染，各个亭檐梁柱上也要悬挂起彩色的挂灯和折纸。不是因为这位七公子突然改了习性品味要换装裱，是泽都王宫里的一位贵人要过生日了。
贵人非生来就是贵人，昔年还历过好几年落魄无依的日子，不过如今便好了，她的弟弟在十五岁入都开府后，她也在王宫内有了自己的新宫室。
七公子府与妤暄殿自来概不受礼，每年无论是两位贵人的生辰，还是什么遇庆典欢的日子，任谁的礼都是递不进去的。
逢公主生辰日，七公子就会将她接到自己的府邸中庆贺，公子生典时，也从不在外庆，还是回到妤暄殿由姊姊伴着过。
年年皆是如此，后些时，也就没人再苦思筹划着怎么给他们送礼了。
“什么？”浅云白裳的年轻女子不确信地反问了一遍:“让我去给婵影公主送生辰礼？”
她对面紫衫的青年人神色良和地道:“对，公子是这么吩咐的。”
倾城沉默了片刻，还是颦着眉说：“我看看公子的手令是怎么写的。”
幻微笑解释道:“公子没发来手令，是临行前就交托下来的。”
倾城仍然踌躇道：“可往年都是你随公子入宫。”
幻点了点羽扇说道：“今年或许正是公子早料到会赶不回来，才新生的这个安排。”
幻说完这一句，倾城便垂了眸没有答话。顷刻后，幻瞥着她的情态斟酌着问道:“婵影公主你也是见过的，怎么，是不愿意进宫吗？”
倾城的脸色是终年不动的冰寒，她说:“不是，是我不知道怎么和公主说。”
幻听得云里雾里，又问道:“你要与公主说什么？”
倾城望向堂桌前堆起来的大大小小的锦盒，说道：“送生辰贺礼，公主生辰，我不会说贺语。”
言的是这样让人有些不好为情的话，说的人却仍是冷冷淡淡的容色，幻听了不禁笑道:“不用你说什么，贺礼这些是公子早就准备好了的，你只管把东西带到了就成。而且咱们的车入宫后就是直往妤暄殿，也碰不上什么人的。”
倾城再犹豫了片时，样子缓和了些，刚欲开口答应，幻又点了下羽扇补充道:“哦对，届时小王爷也搭咱们的车走，他口齿伶俐善应答，到了妤暄殿就算公主说起什么，他也都会答上。”
倾城闻话却立时皱了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为什么要搭我们的车去？”
幻有些不解她的愠怒，回应道:“妤暄殿的规矩不纳礼，小王爷的物件要入宫，只能走咱们的车。”
倾城语气不善地道:“那让他把礼拿过来，他自己就不必了。”
幻怔了下，再说道:“公子今年不在，正是想让小王爷多去陪公主讲讲话。况且待到公主生辰日咱们迎她入府后的事宜，肯定也是小王爷去排布呐。”
倾城沉着脸没说话。
幻皱了皱眉，询道:“你与小王爷怎么像是有些不和？”
倾城咬了下后齿，“没有。”
幻松了口气，道:“没有就好，咱们与他日后肯定也是要一起共事的，还是不好生了嫌隙。”
倾城又没说话。
幻便又道:“那你下去备一备，明日早晨就去吧。”
倾城转眸道:“礼我拿，人，要去也是驶他自己家的车。”
幻失笑道:“好好，我现在派人去和他知会一声，你带着两边的礼去就成。”
客堂里只剩下一个人后，他后间的里室中竟又翻出一个人来。
那人掀开翻板跳出地洞之后，爱怜地拍了拍他的衣襟，再将放怀里的玉佩拿出来，重挂上腰际。
幻一入内室就冷不丁地被一惊，瞠目道:“王爷，您这是把整个公子府都挖通了啊？”
公孙衍懵然抬头，“不是早通了么？”
幻额上冒虚汗，说道:“之前也没有每一间都通啊……”
公孙衍哈哈掩饰道:“倒是也没有每间都通啦，就通了几间重要的和能通的。”
幻不禁道:“还有您不能通的？”
公孙衍抬了抬下巴，道:“刚才那位咯，她房间周围的都不敢动，动了要被发现。”
幻道:“您真是想的周到。但这些府下的地道等公子回来看了，您这恐怕是……”
公孙衍拍拍手道:“怕什么？他回不回得来都是一回事，就算他看见了又能怎么样，还能不要这府地了不成。”
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小王爷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不着正调。
“我刚才可听见了啊。”公孙衍戏笑着抬扇搭了搭幻的肩膀，道:“你不行啊。”
幻不由笑起来，摆首道:“王爷既然听见了，就知我实在尽力了。”
公孙衍摇扇间眉眼弯起来，压得上扬的眼尾透出股迷离劲儿，他道:“你该一开始就说是你家公子让她与小王爷一起去的。”
“这……”幻暗自推敲了片刻，禁不住问道:“入宫送个礼罢了，王爷何故一定要让倾城去呢？她确实不擅处理这些，王爷若有什么要让她做的，与我说了安排下去就成。”
“啧。”公孙衍点着折扇连连感叹道:“我说那女子怎那样的不解风情，原来你们七公子府的全是呆子。”
“啊……”幻像是终于领会到了什么，抬起了他手中的羽扇恍然大悟道:“您的意思是……”
公孙衍用折扇拍上幻的羽扇，仰头肆意地笑起来，道:“可不是？我回泽都来这么久，一件好玩的事也没有，好容易找着个有意思的人，当然要找机会多和她玩儿几回。”
幻实在不能想象倾城和谁耍乐的场景，脑海里只有倾城的杀伐果断和冷情决然。她向来不遵常理人情，生气起来是自己人也不放过的，偏这小王爷又是个专门爱招惹人的……
小王爷做事随性妄为，公子又不在，没人管得住倾城。幻怕真捣出什么事，还是谨慎地提醒道:“倾城的脾气很难琢磨，不是喜娱的性子，您爱嬉乐，其实换个有趣姑娘同乐会更好……”
“瞧你，又多虑了，本王爷能对她做什么？喜欢她想和她说两句话罢了。”公孙衍玩着他腰间系玉佩的绳结，十分不要脸地说道。
“哎还有，”公孙衍蓦然想到不久前幻与倾城的对话，顿时心中又生一计，道:“说起去接婵影姊姊的事，也让她跟我一道去。”
幻摇首道:“她决计不会再答应。”
公孙衍道:“说是你家公子吩咐的，看她答不答应。”
幻严词拒绝道:“不成，假传这一道令都是极不该的了，万万不可再有下次。”
公孙衍撇了撇嘴，“好吧。不过说，婵影姊姊生日，小阿凌真不回来了？”
幻略忧愁地道:“大概是实在赶不回来。”
公孙衍玩绳的手顿了顿，道:“那件事呢？”
幻则道:“旭承已经和公子并道，预想再过几日就能接到公子的信件。”
公孙衍摇着扇，看天色不早，施施然准备回去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爷已行到门口，幻最后顾虑地诫了句:“倾城下手没分寸，您总归是注意些……”
公孙衍从背后朝他晃了晃扇，悠悠道:“放心，她对本王爷是十分爱重的，不会动手。”
公孙衍刚走出这道门，立马后悔了他为什么要走正门，并暗计以后都走地道。
他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本就容色冷淡，在见了他之后，神情更是了然可见的沉了下去。
她望向公孙衍的眼神冰冷至极，并且带了三分嫌恶。
公孙衍恍若不知，兴高采烈地和倾城打起招呼:“你好啊。”
倾城冷淡地睨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公孙衍一咯，倾城可是不知道他早在他们对话前就在那间堂室后屋了，倾城走后他和幻也没说多久的话，这时一对上，时间差有些微妙啊。
见他迟疑，倾城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公孙衍道:“我是来找你的。”
“来找我？”倾城冷傲地一挑眉，“怎么，刀子没挨够？”
公孙衍被抵得一时语塞，他瞎找的话堵对，更没想到她会这么回。
少顷，公孙衍严肃地道:“我是来找你还钱的。”
倾城冷冷睥睨着他。
“第一次我的扇子钱还记着吧？我当时就告诉你了的，五百一十文铢，而且那时说的也很明白，如果你不能在三天内还我，逾期的每一日要再加上十五文。到现在都多久了，你也不主动来还。”
倾城眸心一寒。
公孙衍看见了，但不知利害地继续往下说着:“还有第二次在司马府，我好心好意来救你，你以怨报德地给我一刀，那药石费不是小数目的。再说这第三次，在晓堤湖旁边，你……”
不知是在倾城脸上看见了怎样的神情变化，公孙衍痞气一笑，不再正经地跟她讨债了，而是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凑过去说道:“其实你还不上也可以直接讲出来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还是有别的解决方式的。”
倾城半回首，竟然对着公孙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什么解决方式？”
公孙衍见她笑，也乐了起来，嬉皮笑脸地说道:“你给我做个小妾，我就不要你赔了。”
空气里响起凉凉的一声笑。倾城袖下掉出一把刀，被她正正握在了手心。
“我看你是来找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