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三十八 苍白的月色下,苏咏霖无比的惆怅
苏咏霖自认在对待官员犯法的问题上抓得很紧,处罚也非常严格,并无任何敷衍、放纵的地方。
执政十余年,他连续发动三次大清洗,对传统士绅官僚和地主阶层发起了大毁灭行动,基本上铲除了他们的势力,革命非常彻底。
第三次大清洗,则是对内部腐化变质的堕落者们的一次集中处理,从中央开始,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他们全部清理干净了。
三次大清洗,被他处决掉的犯罪者数不胜数,他们牵连的人也是数不胜数。
为此丧命的、被流放的、被问罪三代人四代人甚至七代人八代人的,也是不可胜数。
对于一名官员来说,他触犯法律法规、玩弄阴谋权术,那就要做好全家遭灾、牵连后代的后果,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可谓是相当可怕且严重的刑罚了,但是依然有人不停的犯罪,不停的做错事,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头到底有多铁似的。
这个年代并不是那个【没有后代就是大爷】的时代。
这个时代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大家在意自己,更在意后代。
家家户户都讲究多子多福,家家户户都在明政府鼓励生育的政策激励下努力生娃,这一波婴儿潮从洪武六年七年间开始,一直到如今,依然不见收尾。
然而这些既得利益者却仿佛直接无视掉自己和子孙后代可能付出的代价,直接冲着苏咏霖本人来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为了犯法,他们到底是多么不顾一切?
有这决心,干嘛不去干革命,而要搞阴谋?
就真的是无解的死局呗?
苏咏霖为此深深地叹息,深深的感到自己的能力有限,并不能解决这个权力和欲望的终极难题。
可能他只是一个加强版的朱元璋,无论怎么反腐,也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可能他无论怎么进行制度改革,引入民主监督程序,也还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还是那句话。
只要他活着,他就和这些人不共戴天,只要他活着,这些人就休想翻云覆雨。
那么,他死了之后呢?
苏咏霖端着茶碗,在深沉的夜色中倚着门框,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茶。
时代发展了,科技发展了,文明发展了。
可总有些东西停留在原地,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坚韧一般,坚决不被时代发展所剔除,顽固的存在着,生长着,被割掉一次,就再生长一次,永无止境。
该怎么办呢?
苍白的月色下,苏咏霖无比的惆怅。
从第二天开始,苏咏霖开始离开济南府城,向周边的集体农庄和手工工场前进,巡游,与农民们和工人们近距离接触,亲切交谈。
在沂州莒州等地进行的十分热烈的快要失控的舆论危机并非没有在其他地区有所发展,比如济南当地,也有不少关于这些事情的热烈讨论。
这里的人们也热衷于阴谋论,只不过当地的官员们和干部们更容易受到济南城中行省官署的影响,所以这方面的状况并没有到失控的地步。
苏咏霖抵达济南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影响到了这里的人们。
山东宣传口在苏咏霖批评他们之后卯足了劲儿要打一场翻身仗给苏咏霖看,于是苏咏霖还没到呢,就大张旗鼓铺天盖地的宣传苏咏霖要来了的事情,让当地民众知道。
民众们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莫名的激动,尤其是传来了苏咏霖要视察他们的工作地的时候,就更加激动了。
在复兴会基层组织的带领下,他们清洗自己的身体、衣服,整理自己的宿舍、家,然后还把整个集体农庄、手工工场给清理一遍,搞了全方位的大扫除,干干净净迎接苏咏霖。
济南城东北方向上的齐河冶炼工场是一个有些年头的钢铁冶炼工场,也是第一批使用最新冶炼方式冶炼高强度钢铁的工场,有工人一千多人,年产新式钢铁九千余吨。
苏咏霖来这里视察的时候,见到的是全体管理人员和工人整整齐齐地列队迎接。
苏咏霖当时就露出了极其无奈的笑容。
他看了看身边的济南府知府范开,无奈道:“是你让工场停工来迎接我的?”
范开顿感冤枉,马上甩锅。
“绝对没有,我只是让他们准备一下,说您要来视察,谁知道他们直接停工了,我也很意外,这……您不喜欢这样吗?”
“没必要为了我专门停工,还整的那么像模像样的,派几个人带我逛一逛不就行了吗?”
苏咏霖摇了摇头,缓缓上前。
工场场长方圆和工场指导员唐志连忙上前迎接苏咏霖,一脸堆笑。
“方场长,唐指导员,你们的身上可真干净啊。”
苏咏霖开始阴阳怪气,一开口就说的方圆和唐志面色大变,二脸懵逼。
“不仅是你们身上干净,连工人身上也那么干净,衣服都一尘不染。”
苏咏霖走到旁边几个表情僵硬的工人面前,看了看他们的衣服。
“花了不少时间洗衣服洗澡吧?”
“额……”
面色僵硬的工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睛就盯着方圆和唐志。
苏咏霖无奈的摇了摇头,露出满脸苦笑。
“算了,别的也不说了,好歹能让咱们的工人干净一些,精神一些,就这样吧,下次不要这样,我只是来看看你们,和你们聊聊天说说话儿,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及我。”
方圆和唐志原本满心的懊恼,结果一听苏咏霖这话,便感觉苏咏霖不像是在责怪他们的样子。
知府范开走上前,脸上满是埋怨的神色。
“让你们准备,不是让你们停工,你们这如临大敌一般是要干嘛?主席要看的是你们辛苦干活儿的样子,不是你们齐装满员干干净净的样子,这都不明白?”
方圆和唐志顿感冤枉。
这不是您老人家让我们准备的吗?
也不说怎么准备,我们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
但是他们不敢甩锅,只能自认倒霉,背起这口锅。
苏咏霖看着大气不敢出一口的方圆和唐志,摇了摇头,拍了拍范开的肩膀。
“你也别怪他们,你也是说的不详细,让他们准备,准备到什么程度?你说的不清楚,他们当然不敢懈怠。”
范开连忙表示自己的失误。
苏咏霖没怪他,但是表示回去之后就要列一个章程,所有集体农庄和国营工场在干部来视察的时候,不管干部级别高低,都要用同一且唯一的流程来迎接。
别搞来搞去竟是弄一些无聊的排场,浪费资源,还耽误工作。
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倒也没有什么必要让工人们回去工作,苏咏霖想着既然要亲切会谈,那就干脆亲切会谈个干脆彻底。
他拿出了之前率领农民们搞公审诉苦大会的精神头,和工人们近距离交谈。
尽管苏勇等人十分紧张,但是苏咏霖并不在乎。
他询问身边的工人们是不是听过关于他的流言,工人们都点头,说听到过。
比如苏咏霖被软禁了。
九人小组篡权夺位了。
大明国要变天了。
苏咏霖正在中都等待他们的营救。
种种种种。
苏咏霖对此哭笑不得,他坐在一块高地上,让工人们围着他一起坐下,听他慢慢解释这些事情,解释在他眼中这一系列事情的前因后果。
“搞这个制度改革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关于民众代表的事情,你们工厂有没有选拔工人代表的通知?”
周边工人们一起看向了苏咏霖左手边一个身材壮硕面色黝黑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