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二十六 他的诺言
苏咏霖消灭了地主乡绅阶级之后,面对的是数千万个体化的农户。
数千万的个体增加了统治难度,却也降低了反抗的危险程度,让他们变的好欺负,好压榨,缺少抵抗力,容易分而治之。
这种情况也具有极大的两面性,走向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将直接取决于官府的行动。
苏咏霖活着,他不担心自己,但是他担心自己死了以后的大明。
正如他不允许朝廷发行信誉纸币一样,于是他决定通过集体农庄赋予农民们一种全新的组织形式,一种不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全新的组织。
通过这个组织,将很多小个体重新熔炼为一个大集体,对这个大集体进行革命教育,进行公有制改造,使之成为一个小型的公有制集体,践行他的理想。
他想要以公有制经济为基础,重塑这个社会,彻底改变千百年来这个国家的底层运行逻辑。
这样一个集体社会一旦形成,那么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农民也绝对不会毫无抵抗能力。
面对暴政的时候,他们不会软弱无力,他们不会举手投降,他们能抵抗,懂抵抗,会抵抗,并且有人可以组织他们,集中集体的力量进行抵抗。
他们会成为维护这个公有制集体社会的坚强防线,坚强的面对着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
这是他在革命之初对所有人许下的诺言,他要兑现这个诺言,他要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他不能决定自己死了以后会发生的事情,他不能主导未来的世界,但是他可以多多少少给未来想要走回头路的家伙们带来一些麻烦。
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休想那么轻而易举的走上回头路。
想要做皇帝?
想要走回封建老路?
想要奴役农民们让他们重新变成牛马?
没那么容易的。
他死后的世界他干预不了,但是借助他留下的一些东西,以后要是有人想做真正的皇帝,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顿和民工们在一起吃的饭,苏咏霖吃了两碗麦饭,还灌了一碗菜汤下肚,吃的很舒服。
麦饭的口感虽然没有他爱吃的江南稻米饭那么好,但现在都不是那种不脱壳的麦饭了,而是脱了壳之后的麦饭,口感相较于未脱壳的麦饭有了很大的改善。
当年胜捷军时代和光复军时代的早期,苏咏霖和士兵们一起吃的军粮不是各类饼食就是未脱壳的蒸煮麦饭,量管饱,但是那口感,让自小吃着江南稻米饭和精致菜式长大的苏咏霖一度很难受,甚至还出现过便秘的症状。
后来在血火中征战,根本顾不上个人感受,一天到晚就是打仗谋划练兵加日夜奔波,有口热乎的吃吃就算不错了,他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明国建立之后,资源丰富了,条件变好了,苏咏霖才规定军队伙食中的麦饭应该要脱壳再蒸,并且引入了部分江稻米给军队改善伙食。
轮到现在的工地上,吃的也就是各类饼食和脱壳麦饭,口感还是说得过去的。
至于作为下饭菜的腌菜炒肉丝那是真的挺咸,属于很下饭的下饭菜,一勺子腌菜炒肉丝就能下一大碗饭,非常大的一大碗,在某些地方可以称之为海碗了。
苏咏霖特别注意了,这是腌菜炒肉丝,不是腌菜找肉丝,肉量还是可以的,说得过去,绝对不会让人产生怨言。
苏咏霖问了一圈,发现民工们都喜欢腌菜炒肉丝,还说工地菜谱每七天才能轮到一次腌菜炒肉丝,他们都希望这个菜能多做几次,他们都喜欢这菜那十足的盐味和肉味。
苏咏霖又问他们最喜欢哪几道菜,得知他们最喜欢红焖猪肉和腌菜炒肉丝,可惜都一样,七天才能轮到一次,平日里不吃肉的时候就是腌菜和其他各类菜叶子为主去炒,或者和米粮混在一起煮成稠菜粥,加上蒸饼,倒也管饱扛饿。
苏咏霖又去询问工地负责人,然后亲自视察了工地厨房和伙食供应系统,对于整个系统的运转还是比较满意的。
紧接着他又了解到其实工地的肉食供应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能算是特供,民工们吃肉的频率赶得上军队,远超普通百姓。
这主要来自于苏咏霖最早吩咐下来的用民工们吃剩下来的泔水饲养猪和其余家禽的策略。
工地做饭不说多好,总要管饱,经常有剩下来的饭菜吃不完,放着又怕坏,所以就在工地里圈养肉猪、鸡鸭之类的牲畜,用吃剩下的泔水饲养,养成之后杀了吃肉,专供工地,每季度财政核算都可以省下不少钱。
而这些猪圈子甚至还能给专门负责收取硝的枢密院提供一些便利。
从开工的第二年开始,在黄河工程工地中工作的民工吃肉的次数和频率就开始超过了全民平均值,第三年第四年的时候甚至开始接近军队的平均值,花费的钱财还比较少,属于又能吃好还能省钱的良性循环。
苏咏霖视察了好几个工地的内部牲畜饲养场,对此感到满意。
工地民工的工作是纯粹的体力活,每天工作时间虽然有严格规定,但是工作量很大,工作强度也高。
苏咏霖抽出半天时间和民工们一起上工,做了些简单的搬运工作,以他常年练武的强健身体,一个上午下来也确实累的够呛,中午吃饭都多吃了一碗。
这种情况下确实要保证食盐和饭食的供给,要不然的话的确是会闹出大面积伤病乃至于死人,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古代王朝发起大型工程的时候有很大危险要闹出大面积起义。
那么重的体力活,不把盐和粮食给够了,以古时候的农民体质来看,那是真的要累死人的。
大面积大面积的死人,还要强制做那么沉重的工作,不爆发起义才怪了。
还好,经过洪武三年四年的大清洗之后,黄河工地非常干净,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情况也都让苏咏霖感到满意。
他可以放慢脚步视察工地,走来走去,从工地中走到工地外面,走到工地附近的村庄,和正在准备春耕工作的老农们交谈,询问他们对附近工程的看法。
根据他的了解,老农们对黄河工程基本上没什么负面看法,感觉上是平常心,相当一部分甚至还有正面看法。
原因是做民工的时候虽然顾不上家里的土地,活儿也重,可是有好多肉可以吃,油水足,每天吃饭都吃的老开心了。
民工期过了之后回到家里,就没有那么多肉和油水可以吃了,一年到头挣的钱也不多,也不舍得买太多肉,买了也不舍得大口大口吃。
所以就常常还会想着在工地上大口吃饭大口吃肉的日子,期待着下一次轮换到他们再去工地上吃肉,大口大口的埋头猛吃。
他们若是有这样的想法,那里还有其他值得朝廷忧虑的事情存在呢?
历朝历代让人服徭役的时候都是不给工钱的,但是哪怕能把伙食管饱了,就算没肉吃,民工们也不会聚众闹事。
可是历朝历代都特别防范大工程时期的人口聚集,每次大工程都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可想而知,他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管砸进去多少伙食费,民工们绝对不可能吃饱,绝对要饿肚子,绝对会出现闹事的情况,所以,要提前做好镇压的准备。
在他们眼里,大工程就是他们赚钱的时候,又想赚钱,又害怕闹出大规模民变,所以就要在管理上下大功夫。
何其恶劣的一群人。
洪武七年的二月份,苏咏霖走在黄河工地边上,瞧着这动用百万次人力和数百亿钱资金的大工程也要走到最后了。
这是北宋和金国强行塞给他的天残之局,是不能破解就无法解锁自身全部力量还要成为一个残疾人的半死之局。
而现在,靠着强大的动员能力和万众一心的执行能力,这个天残之局、半死之局也将迎来它的终焉,这个陈腐的旧世界也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终结。
而此时,旧世界的主人们似乎对此还不是太了解。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终结正在主动走向他们,他们还在一如既往的做着他们必然会去做的事情。
比如刚刚建立不久的成都朝廷,还在进行着自己饮鸩止渴的行动,丝毫不曾关心一下明国黄河工程的进度以及黄河工程结束时候明国可能会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
他们还在进行着欺上瞒下的传统官僚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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