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一舞动四方(下)
乱花纷飞,漫天的花瓣犹如仙境梦境一般,让人感觉不真实。
少女一袭红衣,站在桃花雨中,站在铺满花瓣的高台之上,有风卷起花瓣落在少女的发间,惊艳了看客无数。
公孙易看着高台上的少女,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跟随在穆如酒身边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她舞枪的场景,他见过许多许多次。
那时候,漫天飞雪,少女的银枪刺破长空,挑起一道血线,将无数敌军斩于马下。
有血飞溅在少女的身上,面具上,少女孤高桀骜,一肩担起南溪存亡。
——那时候,南溪存亡与否,竟然落在了一个小姑娘的肩上。
那位所向披靡的千秋将军,也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而已。
公孙易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公孙易如同一匹孤狼,穆如酒是他唯一的眷属。
他见过她怅然若失。
敌军压境,兵临城下,金戈铁马,那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敢面对的场景,而那样的场面,却让一个少女直面。
那时候,公孙易还小。
他冷着眸,拉过穆如酒的手,说得认真:“我带兵拖住他们,你从后山离开。”
公孙易不懂什么家国,也不懂什么军令如山。
自从他被她救下来,他活着的意义,便是守着她好好活下去。
那时候,穆如酒微微愣神,随即轻笑一声,松开了少年牵着她的手。
那时候的公孙易并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她分明是怕的,却对他笑得那般安心。
“我会守下来的,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她将头盔戴在头上,笑着对少年开口。
公孙易至今都不清楚,她那句话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南溪百姓都说,南溪是因为千秋将军的守护才存活下来的。
他们歌颂千秋将军的功德与战绩,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那位年纪尚轻的千秋将军,其实从来都是没有人守护着的。
千秋将军守着南溪,却从没有人守着她。
一想到这里,公孙易就没来由地心疼。
从前,她那样绝望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挺着过来的,那些阴霾与惆怅,还有身后人的那些热切的希望,都是她一个人担在肩上的。
而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公孙易抬眸,黑红色的眸子有一瞬间被花瓣晃了眼,那粉嫩的桃花将万千风雪消散,刹那春至。
他的目光从少女的身上移开,落在了不远处主位的男人身上。
祁君羡似乎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样子的。
不管她闯了什么祸,得罪了什么人,他对她总是温柔又耐心的,给她收拾烂摊子,也从来没有埋怨过她。
从前,穆如酒有时也会跟他提起谢琛,虽然那时的少女眼中也是热切,但却没有几分信赖与依靠。
就好像,那漫天飞雪的严冬数九,从来都是她一个人披着满山风雪走过来的。
而现在,少女只是看祁君羡一眼,眼中的信任与依赖,让他看了都觉得晃眼。
思及此,公孙易垂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男子黑红色的眸。
眸光细碎,似有水雾升腾,转瞬即逝。
其实不等穆如酒的穆家枪舞完,齐舟年和济司粱的脸色已经差到极致了。
周围的国君在看到台上英姿飒爽的少女时,不觉目瞪口呆。
如果说他们原本对这位皇后娘娘的身份还有些怀疑的话,现在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敬佩与忌惮了。
——幸好刚才不是他们开口提出质疑,要不然只是这一柄伏月戟,便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枪舞罢,穆如酒利落收枪,那满园的桃花像是得了指示一般,瞬间消散,风停了,那花瓣便纷纷落在地上,万千花瓣铺就在高台上,如同堆叠起来的花山一般。
少女一袭红衣站在那满是花瓣的高台上,像是入画的谪仙一般,妖媚又纯真。
桃花香气清淡,环绕在少女周围,犹如振翅的蝴蝶翩翩飞舞,散落在少女的脚下。
众人惊呆了,久久没有回神。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尾座那位季渊国主,男人嘴角带着几分笑意,伸出手为少女的舞枪拍手叫好。
陆陆续续有人反应过来,也附和着跟着拍手。
银枪乖巧地立在少女身后,她微微挑眉,却是站在高台上,没有离开。
那双黝黑的眸子闪过一抹狡黠,少女的目光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齐舟年和济司粱的身上。
注意到少女的眼神,不少国君的目光也落在了两人身上。
穆如酒负枪而立,嘴角的笑意张扬又桀骜:“两位国君,这枪法,够证明本宫身份了吗?”
济司粱和齐舟年脸色阴沉,背着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让人下不来台的事情,穆如酒可是太喜欢做了!
作为南溪国君,原本不应该纵容穆如酒这般放肆地折辱两国国君的,但祁君羡不同,祁君羡才不管折辱不折辱,小姑娘开心了,他就随她去。
在场的不少国君看着两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想不到,这伐邬和启征竟然想要看将军笑话,现在好了,倒成了我们看他们笑话了。”
“千秋将军这是生气了吧?若不是两人步步紧逼,将军也不会这样让两人下不来台。”
“话说回来,刚刚说不相信将军借尸还魂的,是不是还有……那位?”
“对啊,刚才季渊国主不是也说,不相信皇后娘娘她……”
讨论到这里,座位上没了声音。
——毕竟,谁也不敢当众质问那位季渊国主为何现在做何感想。
听到周围其他国君的嘲讽与窃窃私语,济司粱憋不住了,他指着尾座的砚寒清,高声吼道:“刚刚季渊国主不是也说不信,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既然要丢人,他非要拉上个垫背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济司粱竟然敢当众质疑砚寒清,一时间纷纷屏住呼吸,目光却随着济司粱的视线,转向了砚寒清。
尾座的砚寒清好像并没有在意济司粱的质问,只是淡然地抿了口酒,嘴角笑意清浅,看上去从容有度。
——他国国君对于季渊的印象,还全部停留在争强好战上,所以,当看到这位季渊国君温文尔雅,优雅稳重时,都觉得有些吃惊。
“季渊国主为何不说话?刚才季渊国主可是亲口承认,不相信这位皇后娘娘有死而复生的本事的!”
济司粱见砚寒清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更生气了,语气也不觉提高了几分。
他现在整个人处于暴怒的边缘,完全没有在意一旁的齐舟年给他递的眼色。
尾座的男人终于抬眸,眸光流转,嘴角带着几分清隽的笑意:“是啊,寡人是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