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他的执念
南溪似乎总是在下雨。
今日的寒蝉寺，因为下了雨，前来求佛的香客很少。
少年公子穿了一袭青鱼长袍，衣角处带着清浅的墨绿。
墨绿色的山水与那青鱼衣袍交相辉映，公子像是要融进画里一般。
纪符言最近总会来寒蝉寺。
水墨色的油纸伞用白皙的指骨撑起来，他微微抬眸，眉眼清冷。
有雨水落在少年公子的油纸伞上，发出清冽的响声。
有风吹过公子的衣袍。
他收了伞，走进了寺中。
禅房中，僧人早就备好了茶水。
茶香氤氲，纪符言走进来的时候，还带着满身的凉气。
扫了扫身上的雨水，纪符言便坐在了僧人对面的位置。
禅房里很暖和也很简单，僧人坐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双手合十。
“我回去找了些经书来看，”少年声音朗润，冷冷清清地开口，“经书上说，就算是僧人，也有自己的执念。”
执念不除，便成了妄念。
“于僧人而言，若想成佛，就必须放下执念，世俗执念犹如洪水猛兽，困囿僧人成佛大道。”
僧人不语，那双慈悲的眸子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寂安比任何僧人都像佛。
但寂安知道，他不是佛。
“那么，寂安大师，”纪符言稍稍抬眸，声音清冽，“你的执念呢？”
“铮——”
伏月戟发出一声枪鸣。
少女持枪，就站在庭院中央，而她面前，是十几个将她围起来的罗汉。
那些罗汉的身体看上去孔武有力，他们挡在穆如酒和无明面前，如同坚不可摧的铁墙。
无明就站在那些罗汉身后，嘴角的冷意渐深。
“既然穆施主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临阳，便留不得你。”
他要长生不老，他需要五十对童男童女的献祭，至于那些挡在他面前的人，无明会全部铲除！
不管是谁。
穆如酒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十八罗汉，那些罗汉有的怒目圆睁，有的垂敛双眸，有的甚至阖上双眼，相同的，是他们完全不退步半分。
“无明大师果然用心，居然还能在这高墙中藏下这么多手下。”
穆如酒轻笑一声，嘴角笑意渐深，黝黑色的眸中闪过一抹类似于杀戮的疯狂。
无明轻笑：“这些人都是我自小培养的，只听从我的话，所以，穆施主也不要妄想说服他们。”
穆如酒耻嗤笑，提着枪一个闪身就来到了那些罗汉面前，下一秒，银枪上扬，穆如酒直接将一个罗汉挑到了一边，整个罗汉阵瞬间散开。
“大师以为我穆如酒是什么大善人吗？”穆如酒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睥睨着眼前众人，咧嘴露出一对恶劣的虎牙，“说服他们？哪有杀了来得容易？”
话音刚落，几个罗汉便将穆如酒团团围住，嘴里一边念着什么，一边向着穆如酒冲杀过来。
穆如酒借着枪身腾空而起，那些罗汉便扑了个空，他们反应过来，想要去抓穆如酒，穆如酒横扫一枪，几个罗汉连连后退。
无明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自然是听说过千秋将军穆如酒的名号。
只不过那“以一敌万”的说法过于夸张，无明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是现在，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慌张。
事情变得难办起来了。
“说起来，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无明大师，”穆如酒一边轻松抵挡着十几个罗汉的围杀，一边笑着问他，“无明大师跟寂安到底是什么关系？您似乎很在乎寂安的事情。”
祁明昭谋反了。
那一日，当他得知祁允和赵氏的意思时，他已经绝望了的。
但就在这时，祁君羡却派人给他传来的消息。
“若吾登基，率先手刃你。”
祁君羡分明是不肯给他留一分活路！
祁明昭不可能坐以待毙！
祁明昭反了。
这么多年，他作为东宫太子的威信在这里，所以，就算是谋反，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以易容术闻名的千家在这场谋反中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但是在祁明昭的强逼之下，千颜还是站在了祁明昭这边。
逼宫的战役爆发的时候，祁允甚至还在筹备祁君羡的立储事宜。
这件事对于祁允来说太过紧急，他必须尽快安排祁君羡立储，只有这样，他的病才能痊愈！
无明大师说过了，只要用祁君羡的心头血做药引，他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逼宫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祁允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在祁允看来，祁明昭温顺乖巧，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是现在，竟然爆出他谋反的消息！？
心里不震惊不痛心是假的，只是祁允现在认定了祁君羡为东宫，便可以向他去寻求依仗。
——这也是祁允在两个人之间选择祁君羡的原因。
祁君羡有强大的南溪作为支柱，就算是遇到这种事情，依照他的地位和兵力，这些叛乱都能够统统解决！
立即差人去请祁君羡。
内侍回来的时候，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怎么了！？不是让你去请祁君羡吗？他人呢？”
“陛、陛下……他、他说，临阳死活，与他无关……”
“怎么可能！？你有没有告诉他是朕要他来的！？”
“奴才说过了……”
“他不管临阳死活！？”祁允眼眶猩红，气得发抖，“他不管临阳死活，若是临阳落在祁明昭手里，日后他如何登基！？”
内侍颤颤巍巍地开口：“祁……祁君羡说，他所求的，从来都不是临阳天子之位……”
“寂安，你的执念是什么？”
少年冷清地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寂安有一瞬间的晃神。
又想到了跟少女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分明还记得，那时候她还满脸疑惑地问他：“这禅门清静之地，怎么会有这等猛兽来此呢？”
如果他那时愿意同她说话就好了。
如果他开口的话，应当会告诉她原因的。
那不是山间的猛兽。
是他心底执念所化的猛虎啊。
相传，僧人在距成佛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要面对自己的世俗执念。
那只虎，便是他的执念。
那一日，他只要度化了那只猛虎，便会成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