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回光返照

北武将库房的门锁重新上好，确保不留半点撬过的痕迹。

陆呦鸣将玉女戒捏在两指间把玩，轻巧的金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没有丝毫金银的俗气，凝聚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芙嫔在一旁看着，面露犹豫：

“阿姊，宝戒是不是由你上交比较好？我想着，想来陛下是不愿给我们升位的，维持平衡才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此时升上妃位，怕是后面的风波中难逃牵连。

陆呦鸣点点头：

“娘娘此时的确不宜擅动，跟在明妃身后即可，想来陛下不会对你多加为难。只要您足够忠心，日后自然论功行赏。”

芙嫔又问：

“此顶凤冠暂且不能现世，宝戒的藏处，阿姊又有何说法？”

陆呦鸣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不必担忧，您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转而她又对窈淑叮嘱道：

“娘娘万万不可在人前提到凤冠之事，哪怕陛下与明妃面前，您也要装傻到底。”

彼此心知肚明，保持默认支持的态度，便是忠心。

芙嫔心事重重，对着阿姊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

“我晓得，阿姊也要保重。”

离开库房后，陆呦鸣又与芙嫔假意在昆仑宫四面闲逛了几圈，随后便送芙嫔回到了大殿。众位寻宝者只当姊妹俩无功而返，倒也不甚在意，唯有心慌意乱的纯嫔连番失利，见到芙嫔亦无所获方才稍稍安心。

仍在与皇帝皇后谈笑的长公主，瞥见芙嫔憔悴归座的身影，心中自有揣摩。

只是这位不动声色的本事非常人可比，纵使陆呦鸣留心细查，仍难猜度准确长公主的心窍。

居烛尘只在殿外侧角等候，此处枝繁叶茂，正是遮蔽耳目的好地方。

此事大事已了，所缺不过时机。心放下一半的陆呦鸣再见到他，神情不自觉扭捏起来：

“居大人不用在殿中护卫陛下吗？”

“大殿守卫严密，宵小胆敢作乱？只要防着球场那次的火箭即可。我随娘子四处走动，也是巡视宫阙，陛下不会怪罪。”

听闻当初球场之事，陆呦鸣不由被牵动了心房。她虽从此案中获利得封县主，骤然而来的敌袭造成的恐慌仍然历历在目：

“那等数量的火箭，未曾听说影狩卫出动抓捕犯人，可有缘故？”

提到主谋者，居烛尘亦是收敛了柔情，紧锁剑眉道：

“我也不瞒你，只是此事乍听倒似天方夜谭。陛下索性令我私下调查，以防打草惊蛇。”

“那些火箭，并非出自人力发射，而是一件奇物。”

“此物名为神火箭牌，外形方正，底端设有导火索，只需一人点燃，霎时便可万箭齐发。”

“点火的要犯已经咬舌自尽，奇物也被工部秘密拖走研究，其余线索却是模模糊糊，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除了陛下身旁，方圆几里皆要提前清场，着人值守。只怕敌人祭出其他更加厉害的武器，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陆呦鸣诧异：

“此等厉害的武器闻所未闻，先前未曾漏过风声吗？”

居烛尘只是摇头，陆呦鸣不禁默然，想来奇巧之物的背后，定有阴谋诡计，此时我在明彼在暗，不如静观其变才好。

陆呦鸣只与居烛尘道：

“还望居郎小心保重自己。”

任何巧思谋略，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般的自欺欺人，陆呦鸣不愿居烛尘擅自冒险，却也不会阻拦他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的眸光清澈如山中清泉，潺潺流淌着不安与信任，令居烛尘心中一暖，应道：

“娘子放心，为你，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顿了一顿，他又道：

“最近恐怕风波不少，呦鸣暂且避让风头，只待诸事了结，我自让母亲登门。”

此话深意隐晦，陆呦鸣却瞬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到徐氏的担忧与叮嘱，又忆起二人之间种种过往，心中却未涌起反感的情绪，只有羞涩的红晕爬满了两靥。

二人在此分别，虽无依依，确有不舍。

陆呦鸣又在其余寻宝者面前左转转，右晃晃了几圈，直到大部分人放弃了寻找，方才重新回到殿中。

此时纯嫔业已陪伴在长公主身边，只是瞧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便知其心中郁郁。

长公主轻抚着她颤动的肩背，如同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辈在安慰功败垂成的孙女。她用手指了指对面垂首不语的芙嫔，似乎在意指对方亦无所获。

晏帝居于上首，一杯清酒入喉，悠悠叹道：

“金童玉女难相逢，惜乎！惜乎！”

席皇后坐于旁座，闻言连忙赔笑：

“宝戒也需有缘人，陛下不必在意。”

她又暗搓搓斜了眼纯嫔与芙嫔，幸灾乐祸道：

“长公主提议的游戏虽有趣味，纯嫔与芙嫔却没抓住机会啊！”

年轻鲜嫩的小娘子，近来又是颇得恩宠，席皇后自然吃味得很。正得意着，忽听莺语婉转，娓娓道来：

“陛下与娘娘且看，此物可是玉女戒？”

席皇后瞪大了眼睛，循着声音望去，果见陆呦鸣摊开的手掌中有一物金光闪耀，待到女官捧上近前细看，正是那枚华丽璀璨的宝戒。

“好！”

晏帝抚掌大笑，指着陆呦鸣对长公主道：

“阿姊且看，纯嫔与芙嫔虽是朕的爱妃，却与宝戒无缘。安姝县主不过外姓宗亲，却能寻得宝戒，可见缘之一字，真是妙不可言啊！”

镇国长公主面上露出欢欣的笑意，仿佛极为赞同皇帝的看法，落在陆呦鸣身上的目光却如刀刃一般锋利刺人，淬着不可言说的冰冷：

“这孩子，上次便已立下功劳，如今又和了陛下的心意，可见与我皇家有缘。陆娘子，你是如何寻得这枚戒指的？皇帝着实藏得严实，我给纯嫔瞎出了好些主意，也没找对地方，偏偏被你找到了，莫不是阿弟你瞒着老身，偷偷给小娘子作弊了吧？”

席间的姚氏夫人吓到半死，她再是愚钝，也知晓长公主此问不怀好意。若是陆呦鸣解释不清宝戒的来源，怕是要被现场坐定与皇帝存有私情了。

她已有女儿在宫中为嫔，哪里还愿意继女入宫争宠呢？

更何况，若以勾引皇帝的罪名入宫，怕是陆家女儿的名声尽毁！家主岂能饶恕她这位当家主母？

姚氏只得暗暗祈求神佛，自己这位继女能够平安渡过此关。

现场鸦雀无声，原本稀存的窃窃私语也渐渐消弭，最终化作满堂沉闷的寂静。晏帝并未制止长公主，他亦要看看，陆家的小娘子打算如何应对。

便是答不上来，他也不放在心上，左右宫中也不缺养人的银钱。

了不得，冷宫一放，大臣们不过议论几句皇帝的风流韵事，又能如何呢？

陆呦鸣身处风暴中心，却是不显半点慌张，盈盈一拜后俏皮软语道：

“陛下乃是君无戏言的天子，怎能为臣女担上舞弊的罪名？实在是公主多虑，臣女能找到玉女戒，实属运气罢了。”

她的表情真挚动人，仿佛对长公主的讽刺不过是无心之举，而她口中娓娓而叙的谎言才是最为真实的经过：

“原本陪着小妹……不，芙嫔娘娘四处寻觅，左右寻不到，我便将娘娘送回了大殿，带着侍女另去别处碰碰运气。恰好后花园中有一株老树，冠顶直冲天际，昂首竟是望不到头。此时我灵光一闪，陛下既是天子，当居高处睥睨众生，那戒指自当藏在昆仑宫中位置最高的地方。这般想来，除了屋脊房檐，便只有这颗老树了。”

“我的侍女恰好轻功尚可，我便令她运功攀上老树的枝干，果然在树冠顶端的鸟窝里找到了这枚玉女戒。”

“公主娘娘，您看，可不是臣女的运气，才能如此顺当地找到宝戒吗？”

陆呦鸣笑着看向镇国公主，这套说辞她与北武编排了许久，不光要隐瞒库房与凤冠的存在，还要保证这个假藏宝地别人绝对无法探寻。思来想去，唯有北武宗师级别的功力无法复制，又从后花园中的百年古木上得来了灵感，干脆融合一二，权当堵住长公主的嘴。

若是公主不信，北武自会现场表演一段无人可比的“轻功攀爬”。

长公主收敛了佯装的慈爱笑意，怒火在她狭长的眼眸中汹汹燃烧，化作犀利的箭羽射向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娘子。

这番说辞勉强算得上合情合理，若是细究，自然也可漏洞百出。只是……

近来两鬓银丝乍现，眉眼间隐隐可见衰老之相的长公主觑向高台之上一语不发的晏帝，沉了沉心。

她若是再三挑刺，怕是会真的触到自己这位皇帝弟弟的霉头。

再看向犹自左顾右盼，浑然不知自己此次的千秋盛宠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席皇后，长公主在心底微微叹息。

蠢人就是蠢人，登上高位也不过是为后来人做了嫁衣。

也罢，来日方长，便是让那人得意一回又如何？

她又看向身边面露不服的纯嫔，几只能掐会算的指尖轻敲在桌面上，筹谋着日后数十年的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