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禁地
叫李怀瑾察觉长垣峰有人对自己不利，是很容易的事情。
按照御灵宗各峰入秘境的惯例，至少会连续两百年走同一条路线，这样才能在比较熟悉的路径下探得更远的地方。
望天犼在五十年前，为避主峰和郁木的李姓修士，特意往不同的方向去，走的便是长垣峰弟子走过的路。
根据望天犼的意思，原本有一只跟它一样是炼骨后期的大妖盘踞此地，因其它大妖来抢夺地盘而导致两败俱伤，他怀里的小山猫恐怕就是那时候落了单。
既然五十年前这里就有炼骨后期的大妖，曾经来过秘境的金丹修士史新礼不可能全然不知。
在这种情况还将身为筑基的他们留在此地，其心思定然不纯。
想来想去，李怀瑾不觉得史新礼要对同门师弟如此无情，唯有针对他一说，才合情合理。
毕竟只有他才是外宗弟子，即便李怀瑾确定不是因为自己的所为招惹过对方，但有昭华的事情在先，无形给他添了隐患。
史新礼因过去的事对他生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不过，这样一个因为私怨就用如此卑劣手段，甚至置所有长垣的筑基师弟于险境的人，实在不是光明磊落之辈。
李怀瑾想：此人敢做如此安排，恐怕早有筹谋，若是在入秘境之前就生出了主意，背后说不准有人指使。
长垣的峰主是元婴修士林安戈，当年与宗主李扶风、郁木的李元蕴、李元旭以及君屿峰主潭石真人同是御灵宗大能。
他不像李氏一族与李扶风、昭华仙子颇有渊源，也不像潭石真人素来与李扶风不合，表现得一直不愠不火，没有明显的偏向。
——会不会是长垣峰的林安戈授意同峰弟子史新礼做出这等事情来呢？当年趁他渡劫出手的幕后之人，会是林安戈吗？
不管如何，既然已经知道史新礼对自己有歹念，在不想暴露自己与望天之间关系的情况下，身为筑基的李怀瑾暂时远离长垣峰的弟子，是必然的选择。
更何况这里曾经有两只炼骨后期的大妖缠斗，后又被望天犼占据，短时间内不会有其它妖兽出现，对于想要定下契约的李怀瑾来说，留下来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既然要离开这里，起码要想想往哪里去才好，李怀瑾心里其实有个想法。
“我想去找找商虚的禁地。”
李怀瑾还是李扶风的时候，就发现商虚秘境中有一处禁地，后来查探古籍才知，原来禁地的入口还不止一处，据记载只有守卫的妖兽可以进出，即便是本门修士也不可入内。
御灵宗前辈猜测，这位留下商虚秘境的先贤再怎么豁达，恐怕也不喜欢别人出入自己曾经的居所，所以这些禁地很可能正是商虚的洞府，所以旁的修士无缘入内一见。
由于根本无法入内，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愿意浪费宝贵的历练时间在破解禁地的禁制上面了。
李怀瑾倒不指望自己现在这个筑基小修能够进禁地之内，只是想着先贤洞府周边灵力比较充沛，说不准能遇到合适的妖兽，可以收服在自己座下。
不是他自信心膨胀，而是有望天在身边……虽然他们没有重新定下契约，但他相信望天会陪着自己。
于是，在望天犼的陪伴下，李怀瑾抱着小毛球往自己的目的地进发。
既有了明确的目的地，接下来还要思考怎么养活小猫崽的问题。
当初望天犼之所以没驱赶它，是因为在它的眼里，这样一只小崽，即便血脉再强大，对自己也完全没有威胁，就跟林子里一只小野兔、小野猪没什么分别。
若是普通妖兽，多半会趁大妖弱小时把它吃了，永绝后患，但望天犼跟在李扶风身边多年，沾染了些他的脾性，对这样的小东西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任凭对方多么黏人（犼），它都不闻不问，偶尔剩下点肉来，也不教小崽儿吃东西，大有爱吃不吃的意思。
小家伙实在太小了，对肉食还难得下咽，最后只舔了点血水，勉强撑了些时日。
若无人妥善照料，这样小的妖兽怕是很难在秘境里存活，李怀瑾既见到了它，就不可能放任不管，于是决定接过养育它的责任。
看着小毛球又开始在自己怀里找东西，全然没有大妖兽的英武霸气，李怀瑾只能乐观地安慰自己：金水双灵根的山猫，这么小就已聚灵，可见血脉强悍，天赋也好……就是等它长大，恐怕要花点时间。
修士与妖兽彼此有联系之后，李怀瑾能够更容易察觉到小家伙的情况，所以他先单方面定下了一个契约。
李怀瑾轻轻点了点小家伙粉嫩的小鼻子，笑道：“等你通智了，懂事了，再自己选择要不要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吧。”
——到时候他们再定一个好的契约，就更能心心相印了。
小家伙当然无法回答他，只是用亮晶晶的圆眼睛盯着他的手指，差点成了斗鸡眼，最后用爪爪抱住他的手，蹭来蹭去，看着就是极喜欢和依赖对方的样子。
在一旁的望天犼金色眸子中闪现过什么。
很多很多年前，当它还是只小犼的时候，这个人也是这般温柔而耐心地问自己“要不要一辈子跟着他”。
时间太过久远，它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他们是在何地、又是如何定下了契约，但两百多年这样相伴走下来，李扶风身边来来去有过不少妖兽，只有它和白狼始终在他身边。
它想：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意外，也许他们真能如他所说，一起走上一辈子，不离不弃。望天犼一点都不怀疑，小山猫以后会不会不愿跟着李怀瑾。
——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生活上一天、两天，就永远不想离开了……
……
为了给小家伙找点口粮，他们一个曾经的御灵宗宗主，一只闻名于始丰山的炼骨后期大妖，埋伏了人家秘境里的野山羊群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活捉一只有崽有奶的母山羊。
小猫崽一开始对吓得缩成一团的小羊羔比较有兴趣，抱着人家就不撒爪了，还啃人家的耳朵玩，差点把母山羊的奶都吓回去。
好在本能很快占据了上风，小毛球后来总算松开了可怜不敢动的小羊羔，理直气壮地分享了人家的口粮。
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小家伙在喝奶方面很有大妖的气势，一口喝下去大有气吞山河之感。
往往等它吃完了奶，小羊羔再想去嘬，那真是一丁半点奶都嘬不出来了。
要不是小羊羔已经到了可以吃嫩芽的时候，李怀瑾和望天犼只能想办法再捉一只母羊回来替“奶娘”分担分担了。
李怀瑾回忆了一下毛毛和阿白小时候吃东西的样子，觉得它们吃东西的时候虽然护食，但总体来看还算优雅从容，很有大妖的尊贵矜持。
就连那时候李扶风捡到的小虎崽，喝奶也喝得慢条斯理、人模人样的，一点都不像这只小崽这么“凶残”。
——所以这个小乖乖还是饿得狠了？真是可怜见的……
有奶万事足的小崽中午填饱了自己的小肚子，窝在李怀瑾怀里，想玩一玩自己的尾巴。
可惜山猫的尾巴都短短小小的，它怎么够都够不着，到后面着急了，干脆朝李怀瑾嗷呜嗷呜地叫，似乎在求助。
某人不仅不帮忙，还无良地摸着它的小尾巴，笑道：“哎呀，这个尾巴好好玩啊，你碰不到真可惜。”
——嘿嘿嘿，手感不错，再摸一摸……顺便摸摸小肚子和小爪爪……毛毛和阿白长大了以后，他可很少机会这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
小家伙虽然已经聚灵，但距离通智还有段距离，不能准确地理解李怀瑾话里的意思，见他摸自己的小尾巴和小肚子摸得很开心，自己也乐呵起来，小肥腿蹬得贼欢快。
望天犼:“……”
见李怀瑾把羊收进御灵环就回来了的大妖在旁围观了这一切，难免触景生情，想起自己羞耻的小时候。
它默默把自己的尾巴盘到了一边，免得某人得寸进尺、对它也伸出其罪恶的爪子。
吃饱的小毛球很快就开始犯起困来，但还是抱着人的手不愿放，李怀瑾只要一动手，它就睁开眼睛蹭一蹭，委屈得小声呜呜。
李怀瑾怕吵醒了它，遂不再试图抽出手来，揉揉它的小肚子道:“睡吧，手给你。”
感觉李怀瑾不挣扎了，小家伙也终于安心了，它立刻睡了过去，偶尔发出一点呼呼声，看起来睡得很香。
看着它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地起伏，代表着一个虽然弱小但从未放弃自身的小生命。
李怀瑾突然有种了悟之感。
自他重生以来，先是在外宗蹉跎，后来又知晓了不少让人难过的消息，过得并不畅快。
昭华母子都没了，他的妖兽不知身在何方，离找到暗害自己的人更是遥遥无期的样子……乌云遮日，黯淡无光，仿佛就是自己前路的写照。
来商虚秘境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是孤注一掷的选择。
现在，他除了知道望天犼和白狼的下落，又多了一个小崽儿要养，一切好像与之前也没有太大区别。
但李怀瑾知道，从前的那个随性随意、心无拘束的李扶风，又回来了。
他何其幸运，可以重头再来一次，与其记挂着过去的辉煌和解不开的谜团，不如重拾初心，回到当年那个得到一只妖兽都能欣喜若狂的修仙少年。
一百年不行，那就等两百年，总有拨开云雾的一天！
修炼之途也是正道之途，明白了自己的道，便能事半功倍，所向披靡。不过在这么一瞬间的事，悟道的李怀瑾竟有了突破之感。
望天犼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冲着李怀瑾叫了一声。
经过几天相处，他们之间的默契开始慢慢恢复，哪怕没有契约的羁绊，也能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
李怀瑾立刻收了飞行法器，毫无顾忌地坐到了望天犼的背上，让它带着他加速向前。
眼下他们得找个地方让他静下心来打坐入定，方能真正突破。
当年因为帮主人挡雷劫，导致它境界滑落，望天犼在昭华仙子的帮助下到商虚秘境躲了五十年，总算是恢复了些，奔跑起来如风驰电掣。
它在四处寻找修炼之地的时候，也到过不少的地方，对此地比现在的李怀瑾要熟悉，也比多少年没进过商虚秘境的他靠谱，很快就带李怀瑾达到了目的地。
其实禁地的入口看着十分不显眼，若非李怀瑾当过宗主，也看过不少宗内典藏的古籍，恐怕还分辨不出那繁复的图腾是先贤的标志。
有望天犼为他护法，他又经历过筑基和结丹，轻车熟路的李怀瑾突破得十分顺利。
好好巩固了境界，再次睁开眼睛，李怀瑾就见自己的妖兽安静地卧在他的身边，用身体和尾巴把他围了起来。
对方的金瞳折射出光泽，本该是极其恐怖的场景，却叫李怀瑾分外安心。
过去他每一次突破，毛毛和阿白就这样陪着他，它们突破的时候，他也不眠不休地等在一旁护法。长路漫漫，也走出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
突破成功以后，李怀瑾终于有时间研究一下禁地的入口。
不过试了很多办法，他果然没有办法进入禁地。
虽然早有预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失望的，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先贤飞升几千年，怕是连守卫的妖兽都已经不知去向，着实没什么好失望的。
从筑基初期到中期，旁人可能要花十数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连李扶风也用了十年之久，现在的他不过花几个月就达成了，还不够叫人高兴的吗？
想到这里，李怀瑾把御灵环里的小猫崽放出来，叫它可以到外面透透气。
因等李怀瑾突破，独自待了几天的小家伙早就憋坏了，出来就到处撒欢跑。
跑着跑着，它跑到了一块石头跟前，不晓得闻到了什么，开始用小爪子在上面刨啊刨。
李怀瑾虽然不擅长阵符，但曾经也是快要化神的元婴，一眼就看出来那有些倾斜的石块应该是禁地入口法阵的一部分。
怕小家伙把先贤放的石块弄倒了，李怀瑾赶紧上前把小山猫抱了起来。
他轻轻拍了拍它的小屁股：“这是长辈的东西，可不能乱碰。”
小家伙懵懂地看了一眼李怀瑾，开口“嗷呜”了两声，好像在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怀瑾见状十分满意，正要表扬一下小崽儿，就在这个时候，周边的石头却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一个隐藏在杂草丛中的法阵顿时显现。
原本还趴在地上的望天犼立刻站起奔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看李怀瑾抱着小山猫，消失在它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