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慕染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发冷，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
脑海中骤然闪过一段回忆，凌厉刀光和狰狞面目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而江源整个人都被打得一懵，他皱着眉，沉默看着对面的女人，脸颊上痛意阵阵传来，可他却像是无知无觉，因为更让他心中一震的，却是慕染的眼神。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里面却充斥着浓浓的恨意与冰冷。
其实这些年在执行任务中，他并非没见过这样的目光，甚至那些亡命徒的眼神比她更凶狠、更凌厉，可是，他能理解那些向死而生的人拥有那样的眼神，却不理解，慕染也会拥有那样的目光。
都说一个人的经历会如数反映在她的眼神中，而他不愿承认，他只是不敢去猜想，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的目光那样冷冽骇人。
作恶者，总是最先胆怯。
江源看着慕染，沉默片刻，然后表情严肃而谨慎地开始往后倒退，直到退到一个安全合适的距离后，他才缓缓举起双手开口，“对不起。”
他顿了一顿，然后又说，“这位……小姐，冒犯您我实在抱歉，但我不是坏人。”
他小心看着慕染的脸色，尽可能放低声音又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故人。”
“我是市局的刑警，我的左侧衣兜里有我的证件，您如果不信，尽可以查验。”
他的表情格外真挚，语气也认真得几乎动容，可慕染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表情中隐约闪过一丝怨恨。
她双手报臂，做出一个自我防卫的姿势，瞪着江源片刻，然后一边后退，一边冷声说，“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再来纠缠。否则，不管你是警察还是谁，我都会要你好看。”
“别惹我。”最后，她厉声落下这么一句，转过身疾步离开。
她这一走，兴许以后都再没机会解开当初的真相了，经年积累的愧疚与不安不断刺激着江源的神经，让他反复在“算了让她走”与“再试试”间纠结折磨。
最后，他想起当年季因死后季原那一蹶不振的样子，终于鼓足勇气，追出去几步，朝着她的背影喊道，“对不起，当初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可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们一个向你正式道歉的机会。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个被你救下的小女孩儿，她死之前一直在找你，如果……”
慕染的身影走得坚决而迅速，似乎半分不被他的话语所影响，不足片刻，彻底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江源凝视着空荡荡的走廊，最后，失落地垂下手。
他突然觉得，一直以来，或许都是他们在一厢情愿。
没有人愿意回忆起不堪的遭遇，他的出现，对她而言，是否又成了另一个行凶的人，在她的陈年旧痕上伤上加伤？
慕染一刻不敢停歇，飞快地往前走去，神情严肃中却带点慌乱，几乎逃离着避开了江源的视线。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嘶哑的噪音，慕染攥着手心，湿漉的触感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原来出了一身冷汗。
这显然是很奇怪的反应，明明在那人的口中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受害者，她却反而落荒而逃。
可是，她……
“多稀奇，你居然也有害怕的人。”有人突然在她背后说话。
慕染心中一紧，硬着头皮回头看去。
昏黄的灯光中，有个人影从角落里缓缓现身，在此之前，她无声无息站在那里，竟让慕染完全没有发现。
慕染紧绷的心神在看清楚那人面貌的一刻倏然松懈，她冷了脸，目光沉沉看着对方，“是你。”
远处的走廊里传来一两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又戛然而止在某个包厢门外。
林楠则在这阵脚步声后缓缓抬头，最终和慕染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见到是我很奇怪吗？”她逐步走向慕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又或者，你又害怕是谁？慕染，你不知道吧，每次你害怕的时候就会这样，故作镇定……却又，面露胆怯。”
她分明是笑着，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危险危险气息。
而慕染就在她微笑着一步步靠近时，缓缓吐了口气。
这样咄咄逼人的林楠，的确让她感到陌生而又隐约胆寒，可偏偏是她那一瞬间暴露出的恨意，却让慕染在那一瞬间稳住了心神。
她退后一步，靠在墙壁上，手指伸进手包里，掏出一个烟盒来。
林楠站在黑暗中，看她熟稔地靠在角落里点燃烟，吞云吐雾的瞬间，让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她也是这样，站在斑驳的巷子里，沉默抽着烟，等她。
她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厚厚的乌云盖在头顶，整座城市像被吸干了氧气，闷得人几乎不能呼吸。
林楠用力攥着书包扣带，恐惧而又心虚地站在慕染身前，一步也不敢动。
“我来接你放学了，我的……好妹妹。”慕染咬着烟，轻呵一声，然后抬头看着她说。
而林楠只因这一句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用力握着书包袋子，扣锁窝在她的手心，硌得她生疼，可她却仿若不知，依旧不断试图靠疼痛让自己保持镇定。
可她变调发虚的话却不慎暴露了她的内心，慕染听了轻轻一笑，随后眼神凌厉看向她，“不知道……么？”她继续扩大笑容，“是不知道你妈利用你费尽心思来接近我讨好我，还是不知道她终于成功爬上了我爸的床？”
“林楠，”慕染直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将脸凑到她跟前，一双冷冷的眼睛隔着方寸距离死死盯着她，“再装……就没意思了。”
她的眼神又冷又厉，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凉薄之意，让林楠莫名心中一紧。
原本辩解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从来接触的都是心思单纯、纯良稚善的人，连仇恨都像玩笑，哪里被人如此羞辱嘲弄过，一时间，林楠只觉羞赧又极其难堪，偏偏她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因为她知道慕染的话是对的。
从某一次的深夜，梦醒后无意在楼下窥见那辆她只在杂志电视上见过的车后，她就已然察觉到，有些事情在潜移默化中脱离了她的掌控。
从那时起，林楠就一直在惴惴不安中煎熬着。
她从出生就没见过父亲，一直以来，她渴望着生命中能出现一个足够弥补她缺失的父爱的人，可她的期盼，却不该是这样一个人，也绝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比起被慕染戳破的羞窘，她更多的感受到的却是难堪。
人总是要依靠着经历来成长，而从那天起，林楠便再不能变回从前那个平淡而又纯真的少女。
……
从前的回忆一幕幕回放在林楠脑海中，分明是再深刻不过的记忆，可林楠依旧无法承受。
她脸色一白，眼神中如以往每一次一样，闪过一抹无助和痛意。
慕染脸藏在黑夜中，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动摇，嘴角勾了勾，像是想扬起一抹微笑。
可这一次却失败了。这笑，比哭还难看。
沉默蔓延在二人之间，慕染抬眼看着林楠，手指夹着烟微微举着，眼神却像透过林楠在看着其他人。
“我们做个交易。”良久，林楠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让慕染一怔，随后讽刺一笑，冷淡偏头咬上烟嘴，“你？和我做交易？”
她语气清冷，里面满是轻视与不以为意。
林楠闻言一时恼怒，可半晌，她努力压抑住自己不良的情绪，咬牙抬头看着她，“我知道三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这话一出，慕染的眼神顿时变了，她朝着林楠疾走两步，眼睛死死盯着她，“你知道什么？！”
她认真起来时，那气势是十分吓人的，何况林楠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几乎在她靠近的那一瞬间，林楠便无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
慕染看着她的反应，双眼微微一眯，随后转过头，语气带着嘲弄，表情却依旧冷，“林楠，谁教你来骗我的？”
“我没骗你！”林楠下意识反驳。
说完，她蓦地一顿，随后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重复道，“我没骗你。”
“我知道那件事是谁做的。”
慕染却像是已然不在意，她眼神都未改变，径自低着头，自讽道，“你倒也不必编出个人来哄骗我，那是我自己倒霉，遇人不淑，我已经认了。”
林楠看着她，一时没开口。片刻后，才说，“慕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她轻声说，“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原来也不过是个只靠会怨人怨己的蠢货。”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慕染，嘴里却无意识学着她的刻薄，一字一句道。
“你果真不想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背叛你？而她的妻子，分明和他早已感情破裂离了婚，又被谁指示，来让你陷入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