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深秋
柯元吉停了下来抹了把脸，又像白日里初见时笑嘻嘻的样子，道：“这些破事说给你们听有什么意思。反正这都是我们柯家自己的事，谢谢你们的药。这药这么有用，肯定很贵，等我以后赚了钱再还你们。外面天全黑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你们穿得这么好，还牵着马，在这里可不安全。”
几人正说着话，躺在木板上的老人发出几声呻吟，众人忙围上前查看，果然老人已经醒了。
这救心丸效果真好，凤奕不由在心里暗暗惊道。他出生尊贵，这种用于救治心悸晕厥的药对他来说自然不算稀罕少见之物。不过，这药是他在夏国一家普通的药行买的，那老板还说这药有奇效，整个夏国只有两瓶，他当时想着这不过是老板做生意的噱头，哄哄顾客罢了。现在看来，这药果真有奇效，可谓立竿见影。
听到凤奕说要走，老人挣扎着要起身送送二人，被凤奕拒绝了。“我们两个男子，从这里走不会有危险，柯老还是好好休息吧。”
柯明德见两人执意不让他送便作罢，让柯元吉与儿媳送两人出门。临走前，凤奕将用青瓷瓶装着的救心丸递给柯元吉，道:：“柯老这是心疾，这救心丸就是专治心疾的，你留着给你爷爷用吧。”
“这药太贵重，我们无功不受禄。已经用了你一颗药了，再多要，就是贪心了。”柯元吉说话时眼神清明，并未多看这药瓶一眼。
柯明德这才知道，原来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用了人家一颗贵重的药。这下子欠的恩情又多了一个了，哎。
“这药是给柯老的，”凤奕俯身将药瓶放在木板床上，他看了眼一脸倔强的小少年，道：“既然无功不受禄，那就等你有用的时候报答我就行。”
门外传来马的几声嘶叫声，程默两手牵着马绳在外面等。
凤奕告别了柯家的人，翻身上马。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柯元吉从屋里追了出来。这人连名字都没说过，他以后去哪里报恩。
“你若真想报恩，自然会找到我。”凤奕笑着招了招手，便策马疾驰。
今晚月黑风高，幽暗潮湿的巷子中，飘着一股奇怪的香味，似是有人在用火烤什么东西。“哒哒”的马蹄声与贫民窟格格不入，有人在暗中窥伺马上的两人。程默的手慢慢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两人骑马沿着古蔺江的岸边疾驰，马蹄声掩没在汩汩的流水声里。
过了一会儿，一直窥伺他们的目光消失不见了。
“怎么开溜了，我还以为是胆大的呢。”程默戏谑笑道。
“这片都是些打工的穷苦人家，最多有心没胆。”言下之意，胆大到敢当街抢劫的不是住在这里。
“那胆大的都住在哪儿？”程默多嘴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傻，胆大的都是些什么人，能让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自然是居无定所，四处逃窜。”凤奕一脸嫌弃地看了眼程默，“我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把你派在我身边，柏饶多好，比你聪明不说，武功又高，还能打到鹿。”
“主子，你说我笨可以，这我认，但你要说我武功不如柏饶，那我可就不服了。我们两个充其量半斤八两，时而他赢，时而我输，明明就差不多。”
“时而他赢，时而你输，那还不是都你技不如他。”
程默气得打了自个儿嘴巴子一下，“我这嘴笨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俩就差不多，武功不相上下。再说了，主子你要是想吃鹿的话，我明儿就给你去打一只，一定比上次柏饶打来的那只大。”
“我要鹿什么用。”一想到鹿，凤奕就想到了夏长乐，性子像狐狸，“眼睛倒是挺像小鹿的。”一不小心他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什么？谁的眼睛像鹿？”
“咳咳，我说谁了，我就说鹿的眼睛像鹿眼。”
完了，主子怎么突然就傻了，上次也是，煮得香喷喷的鹿肉主子就是不吃，最后都便宜了自己。那郊外的宅子建在林子里，周边还有这么多鹿，不会是主子遇到什么鹿精、被勾了魂吧！深受鬼怪小说荼毒的程默鹰卫一脸正经地想。
远在行宫正伏在窗边挑灯夜读的夏长乐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冬菊走了进屋，手里的案几上还放着一盏热羹，温热的甜香轻悠悠地飘了过来，勾得长乐的胃都有些馋了。
“公主，奴婢让小厨房给炖了些冰糖银耳羹。”
长乐松了松脖颈，按照师父教的法子活动了一下头部和筋骨，果然就松快了许多。冰糖银耳羹浓甜润滑，正好她看书看得有些饿了，一不小心就吃完了一整盏的羹汤，把冬菊都看愣了。
“……公主，奴婢现在就让小厨房再做些吃的。”
“不用，吃多了容易积食。”长乐吃完银耳羹才想起这是甜食，遂担心自个人吃的这几口会让她发胖。
“出去走几步。”
山里的秋风带着透骨的寒意，即使她身上裹着披风也挡不住。今晚门外值夜的宫女还有一人是小桃，见长乐与冬菊出来，惊得赶紧赶走睡意，支楞了起来。
“公主，外面很冷，你要去哪里啊？”
小桃的嗓子一如既往的嘹亮，即便是故意压低了几分，在这宁静的夜里还是突兀得很。田嬷嬷为此训了小桃好几次，但这嗓门大是天生的，不是说改就能改。小桃又是个性子开朗的，每次田嬷嬷训话都笑嘻嘻地说知道了，惹得嬷嬷也没有气性了，只小声跟公主提，要不要换个贴身宫女。
可长乐喜欢小桃这性子，觉得嗓门大点就大点，训练训练以后回宫吵架也能吵得过别人。
被小桃这嗓子一喊，清冷的院子瞬间多了几分人气儿。长乐抬眼望了下走廊，那日赢来的小猪花灯还好好地挂在那里。烛光暖暖，映得这只粉色小猪憨厚可爱。
那夜发生的事惊心动魄，可回想起来却那么的不真实。若不是这只小猪花灯还在，长乐都要以为那不过是她冗长繁复的梦里其中一个梦而已。
长乐拢了拢怀里的汤婆子，轻声道：“不出去，就在院里散散步。”
乌云散开，一弯月牙静静挂在西南的天边，清冷的月光映照得冷清的院子更多了几分寒意。长乐在院里慢慢踱步，边走边在心里数着自己走了几步，可这越走怎么越冷呢。
“京里也有这么冷吗？”说话间，她呼出了一团白雾，天儿竟已冷到这地步了吗。
“不知道呀，奴婢没去过京城，我被买了后就直接到这里了。奴婢老家就是在山里面，每年到这时候都很冷，比宫里冷多了。”小桃憨笑道。
冬菊上前替长乐拢了拢披风的领子，小声道：“夜深露重，公主还是早些回房吧。”
长乐瞧着两人还穿着单薄的秋衣，点了点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