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山崎雪落又开始眨眼睛，做出无辜的表情。每当她想要装傻的时候总会这样，用一副烂漫无害的表情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即使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这副作态是伪装出来的，却也不忍下定决心去拆穿她。

“好吧好吧。”国木田后退一步，“只要不是危害侦探社与民众的方式得到答案就可以，你能保证吧？”山崎雪落点头，国木田便不再多问了。

得到答案的方式实在太过于作弊。以山崎雪落现在的立场而言，她的行为对港口黑手党而言等同于背叛。即使港口黑手党也许对自己的存在并不知情，即使自己存在于港口黑手党的身份也名不正言不顺，即使那个曾活在港口黑手党的孩子已经死去了。

山崎雪落能够成为侦探社社员和港口黑手党那位白虎少年的追捕不无关系，因此再见面时，少年乖顺递交文件的模样实在令人诧异。少年对山崎雪落的身份好像有了什么错误的认知，眼神闪躲地看了她一眼，伸手递给山崎雪落一份文件，少年的头藏在文件后面，闷声闷气道：“首领说，这是你需要的东西。”

于是山崎雪落明白了少年态度转变的原因。她伸手接过文件，a4纸上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这次绑架案相关人员的身份经历与位置。几乎是刚与芥川分开，她想要的东西就被送到了自己手中。减去文件在运送路上的时间，远远超过她与芥川分开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经手的任务详细情况，早已在港口黑手党的掌控之中了。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能做到这件事山崎雪落毫不意外。此时此刻，某个身形消瘦的青年面貌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只是，我们建立过这样的羁绊吗？

无论是属于山崎雪落自己的世界，还是这个不知道有没有“山崎雪落”存在的世界。山崎雪落与太宰治二人之间的关系，都太过于若即若离，有时候能称得上冷漠。

山崎雪落再一次确认自己弱者的身份，并坦然接受。

见山崎雪落开始翻阅文件，中岛敦微微低着头，为自己之前的攻击行为道歉，“之前的事情，非常抱歉。”他是指山崎雪落背后那道伤口。“明明都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我却因为无法看到你的身影而随意袭击你，差点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不过，我的鼻子已经记住你的气味了，下次我不会再认错了。”少年的表情认真，开始传达首领的最后一句话，“太宰先生说，雪落可以留在你想留下的地方，港口黑手党永远是你的朋友。不必怀疑，也不必好奇，在这里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即使不在这里，也会带着你解出的答案离开。”

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一半靠猜，另一半还是靠猜。

也许是切身相关的事情，山崎雪落明白了太宰治话语表达的含义。头脑从未如此刻清醒，她抬了抬眼，看着中岛敦，“我还有问题想知道。”

“时间到了，你自然能懂。”中岛敦道。这不是中岛敦说的话，他只是转达者。在山崎雪落提出问题之前，他的大脑里已经准备好那个人预计中答案了。

“我想……见他。”连山崎雪落自己都知道这个想法放到现在实在是不合时宜。她总是在做不合时宜的事情，能好好活到现在，遇到那么多愿意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实在是她太过幸运。

“黄昏是太阳的迟暮，清晨是月亮死前的倒影。我们曾跳进过同一条溪流，也能成为假想中的朋友。或许，夏日能迎来一场雪落。”少年的声音清脆，似乎与另一个平静的声音重叠起来。

山崎雪落明白了，“我懂了，他的意思是除非夏天下雪，否则我想见他只能等下辈子了。”山崎雪落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中岛敦忽视忽然从领口灌进来的烈烈冷风，语气镇定地告辞了。

直到中岛敦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山崎雪落才收回脸上的表情。她眼中曾出现的稀碎星光被卷进河流，消失在自由奔涌的浪潮里。

再见面，或许只能是奢望了。

绑架案最后被山崎雪落完美解决。那天晚上趁着国木田撑不住回去休息的短暂间隙，山崎雪落拿到了主犯们犯罪招供的录音。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国木田在第二天回到侦探社时，发现嫌疑人的精神状态比刚被抓到时更加颓靡的表情。

不过织田因为这件事有些生气，他从芥川口中知道山崎雪落是与芥川发生争执后离开的，工作忙完与芥川汇合时已经是半夜了，芥川的工作毫无进展，每一步都踏进了迷雾之中，织田从背后发现了港口黑手党的影子，不由得有些阴谋论。织田整个晚上都没什么表情，他没有责怪芥川的意思，但芥川也从织田的表情上明白了自己做错了事情，一路上乖巧不少。

织田是个老好人，芥川的第六感却疯狂警示他，不要在这种时候触织田的霉头。

织田一晚上忙忙碌碌，找过山崎雪落的宿舍，甚至连自己家也找过了，最后才想到去侦探社看看。走到楼下时，整栋楼只有侦探社所属的四楼亮着灯光，织田松了口气，但无法确定现在还留在侦探社的人是不是山崎雪落，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胸膛中含着一口气，织田走进大楼里，坐上直达四楼的电梯。

侦探社内部平时显得空档的地面此刻有些拥挤，被绳子团团绑住的侍者们凑在一处昏睡，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套桌椅，桌椅正对着大门的方向。那是江户川乱步的专属座位。座位的左手边有一张长沙发，穿着一身白裙子的少女光着脚，身子蜷缩在沙发里，面对着沙发靠背，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就像白裙上绽开了一朵又一朵无枝桠的黑玫瑰。

织田的动作放轻，脱下自己的沙色外套盖在山崎雪落身上。芥川沉默地注视着被困在侦探社的俘虏，他认出了其中几位正是他此次任务的目标人物。在他整个晚上在做无用功的时候，任务已经被其他人完成了，这是何等的懈怠啊。而罪魁祸首，除了唯一呆在侦探社的山崎雪落，芥川不做他想。

这次是他输了。

从战斗上他不敌织田作之助，从行动力上他亦不敌山崎雪落。芥川心想，我当真如此废物吗？这样的我，拥有对弱者不屑一顾的资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