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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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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妇们还没反应过来,黛玉已经笑着问:“可是老太太叫你们来的?”

“正是呢!早两日老太太收到书信,说姑娘这就到了,心里欢喜地紧,哪里还坐的住,日日打发了奴才们在码头等着,务必第一时间迎姑娘回府呢。”

“辛苦几位嫂子了”,黛玉示意朱莺打赏,笑道,“几位嫂子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

几人一时顿住,其中一人赔笑道:“奴才们愚钝,哪有那样的福气。”

黛玉愣了愣,怎的竟不是祖母身边的人么?她疑惑地看了宁嬷嬷一眼,她是远来的客人,照规矩应该派家里主子来接,再不济也要是掌事下人吧。

宁嬷嬷眼光更毒辣些,一眼就看出这几人虽穿戴富贵,但举止言语都没什么体面,显然不是家里得用的人。

早知道贾家不堪,没想到这般不成体统,她可没错过方才这些人在房间里四处打量的眼神,心里不由庆幸,好在六阿哥一早交代她炫一炫富贵,否则怕真要被这起子小人小瞧了去。

宁嬷嬷并不戳破,只似笑非笑地看了几人一眼,直教几人脊背发凉,纷纷躲开视线才罢了。

黛玉于这些事上并不大通,也不怎么在乎,只接着问老太太如何。

几位仆妇松了口气:“都好,都好!老太太身体健朗,只是想念姑娘。姑娘若拾掇好了,咱们这便走吧,老太太还在家里等着呢。”

黛玉询问地看向宁嬷嬷,宁嬷嬷到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笑道:“估摸着差不多了,走吧。”

仆妇们一头雾水,也不好多问,只伺候黛玉下船。其中一人还想搀扶黛玉,只是黛玉身边丫鬟不少,并没有她插手的地方。朱莺给黛玉带好帷帽,与雪雁一人一边扶着黛玉出去。

几个仆妇只得跟在后面,出了船舱,便见码头停着不少行礼,箱笼上打着林家的徽记,心里不由又是一阵啧啧,竟是她们从前想错了,林姑爷虽是读书人,府里的财产却也不少啊,只是姑娘出门就带了这么多东西!

只是反应过来后,脸色却不由一变。

马车!

宁嬷嬷看着眼前这三辆青帷油车,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贾家到底什么章程,亲戚远道而来,派几个三等婆子来接也就罢了,马车竟也只来了三辆,拉人都不够,何况还有那么多行礼,怎么能拉得走?

贾家仆妇们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们倒不是故意给黛玉难堪,只是打心眼里没觉得黛玉能带多少东西过来。

自打知道黛玉要来,府里的主子下人已经念叨好几轮了,在贾家人看来,林如海只是探花出身的读书人,当了几年官罢了,能有多少财产?况且往年也不是没人去过林家,都说那府里精致有余,富贵不足,主子过得都不甚华贵,下人吃穿更是差了贾家一截。

又有年前薛家入京,如今也住在荣国府里。薛家可是皇商出身、大富之家,号称“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好大的名头!但冷眼瞧下来,也不过那样罢了,排面比起他们府上还是差了一筹。薛家都是如此,林家可还没薛家名声大呢!

她们没想到黛玉能带这么多下人和东西过来,还觉得三辆车绰绰有余,如今倒是坐了蜡,只能唯唯诺诺道:“要不,要不请姑娘略等等,老奴这就回去叫车?”

宁嬷嬷淡淡道:“不必了。”

她已经看到远远过来的德清了。

德清本是奉了胤祚命令关照黛玉,因此没随大部队回宫,而是带着两个小太监在附近茶楼盯着这边,本来没觉得真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没想到还真就出事了,这才连忙赶了过来。

到了近前,德清给林黛玉行礼:“奴才请林姑娘安。”

“快起来”,黛玉忙避开,福了福身道,“我怎么敢当您的礼?您怎么在这儿,可是师兄还有什么交代?”

德清道:“主子不放心您,叫奴才送您进府再回去。”

他故意说了这话,见贾家仆妇脸色更难堪,心里满意。就是要叫他们知道,林姑娘在京里可不是只能依靠贾家的,莫想将人当面团揉圆搓扁。

“劳师兄操心了”,黛玉抿唇一笑,“师兄自来考虑周全。”

二人叙了一会儿话,不多时便有人驾着七八辆马车到了他们面前。

德清道:“奴才考虑不周,没早早备下马车,匆忙间只能找到这些,委屈姑娘了。”

又是一波对贾家的嘲讽,接人本是贾家的事,德清不准备马车才是应当,准备了才不合适,仿佛打贾家脸似的。然而如今贾家没把事办好,倒叫旁人着补,到底是被打了脸。

况且德清嘴里次一等的马车,马匹高大威武,皮毛油量,精神地不得了,车厢也宽敞华贵,比之贾家的不知好到哪里,贾家仆妇们臊得脸色胀红,见宁嬷嬷扶着黛玉上德清叫来的马车,本还想阻拦,然而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什么。

实在是双方对比太过惨烈,没有放着好车不坐,叫主子坐差车的道理。

宁嬷嬷安排车马,让贾家几位婆子也上马车,然而婆子们纠结再三,还是决定用自己捍卫贾家的尊严,坚决要坐贾家的车。

宁嬷嬷一笑,并不劝说,只让林家下人坐了两辆,剩下的用来装行李,她叮嘱车夫:“仔细着些,都是贵重东西,仔细磕了碰了。把东西直接送到林府,那边有人”

“等等”,其中一位仆妇打断宁嬷嬷,“怎的要把行礼送去林府?”

宁嬷嬷笑道:“咱们去贵府做客,不好带这么多东西,咱们家在京城也是有宅子的,已经收拾好了,不耽误的,您就放心吧。”

婆子嘴唇嗫喏几下,她并不在意林家麻不麻烦,只是莫名有点可惜。

但她又不敢说让把东西送到贾家,她是知道的,府里给林姑娘准备的院子委实不大,林姑娘带了这么多下人,勉强还能住下,但加上行李就不能了,回头再丢脸,老太太少不得恼了她,

婆子无法,终究任由宁嬷嬷安排罢了。一切妥当,林黛玉辞别德清往荣国府去。

马车晃晃悠悠,黛玉透过帘缝看外面陌生的街道,心中升起一丝恐慌。然而想到父亲的诸多安排,想到师兄的周全用心,想到身边有这么多熟悉的人,那点惧意又一点一点退了回去。

没什么好怕的,黛玉想。

却说贾府,刚用过午膳,因码头来人说黛玉已经到了,众人并不散去,而是聚在一处等待迎接。

贾宝玉抱着贾母的胳膊笑嘻嘻道:“早就听说林妹妹是个好的,如今可算能见到了。”

贾母拉着孙子乐呵呵叮嘱:“你妹妹身子不好,你可要让着她些,不许吵嘴打架才好!”

贾宝玉忙道:“那是自然!老祖宗何时见我和姐妹们拌过嘴?若有什么不是,自然都是我的过失,我只向她赔礼就是了。”

便有一盛装美人吊稍眉一挑,打趣道:“哎哟~宝兄弟这般好性儿,我可要见识见识,改日便找个由头与你吵上一嘴,到时候呀,你不与我十件八件好东西做赔礼,看我再理不理你?!”

众人被逗得大笑,纷纷嚷着要看热闹,直闹得贾宝玉连连求饶。

王夫人手里数着念珠,眉毛却越皱越紧,突然道:“怎得人还不到,这都多少时辰了,可别是这孩子遇上什么事了吧?”

此话一出,房里顿时一静。

这话听着是担心黛玉,但王夫人的语气和表情可不是那回事,倒像是盼着人不好似的。

贾母瞥了王夫人一眼,心里越发不喜。

早就知道这儿媳妇不喜黛玉,说来说去不过是与敏儿有些别扭罢了。当初敏儿与大儿媳张氏关系好,王氏没读过几本书,和那两人说不到一起去,自觉受了冷落排挤,竟是记恨起了张氏和敏儿,这些年处处和二人比较,因着敏儿无子背地里多番嘲笑,打量她不知道呢!

这也就罢了,如今张氏和敏儿先后过世,她竟连小辈也记恨起来,说出这般不知长短的话,实在叫人瞧不上!贾母淡淡扫了王夫人一眼,冷声道:“这话不吉利,以后不要乱说了。”

当着一众小辈的面,贾母一点面子没给王夫人留,王夫人顿时脸上臊得慌,只能喏喏应是。

探春连忙打岔:“时候确实不早了,应该快到了吧。”

正说着院子里喧哗起来,有人嚷着“林姑娘来了”,紧接着帘子被打起来,逆着光走进来一人。

只见那人身材纤细袅娜,两弯半蹙鹅眉,一对多情杏眼。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明月拂风。猛一瞧周身笼着雾气,仿佛云端走下的仙娥。

果真天仙似的人物!众人一时竟看痴了。

贾母登时双目含泪,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去拉黛玉,黛玉便要跪下行礼,贾母连忙拦了,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祖孙二人抱头痛哭。

众人陪着掉了几滴泪,这才忙上前安慰。

宝玉道:“祖母快住了泪吧,您一哭,林妹妹就要哭,听说她身子最是娇弱,哪里受得了这个。”

一时哄得贾母收了眼泪,拉着黛玉与她介绍:“这是宝玉,你二舅舅家的那孽障,你该叫他二表哥。”

黛玉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外男,不由蹙眉。她已经不是小孩儿,这些年也学了许多道理,见这般大的外男出现在这里不由觉得失礼,只是她到底不是拘泥礼教之人,故而并没计较,只是微微扶身:“二表哥。”

宝玉眼睛一亮,伸手去扶黛玉,口中还道:“妹妹乳名黛玉,是哪个黛字?”

这问题委实轻浮,黛玉不答,避开对方企图扶她胳膊的手,转而与王熙凤笑道:“这位便是琏二嫂子吧?”

王熙凤奇道:“妹妹如何得知?”

黛玉抿嘴一笑:“惯是听说了的,都说琏二嫂子是脂粉堆里的英雄,最是爽利能干,一般男子都比不上的,我一瞧嫂子就是了。”

贾母哈哈大笑:“可见咱们辣子的名声,竟连扬州都知道了!”

众人都跟着笑,王熙凤一边笑一边用眼角余光扫了王夫人和宝玉一眼,心里一叹:宝玉瞧着倒是喜欢林妹妹,但林妹妹明显不大待见二房,日后可是要热闹了。

黛玉又和众人一一见过,及至薛姨妈和薛宝钗,贾母道:“这是皇商薛家的太太和姑娘,因宝钗待选公主伴读,故在家里暂住,你只管随着宝玉叫薛姨妈和宝姐姐就是了。”

黛玉福身:“薛姨妈,宝姐姐。”

薛姨妈连忙扶她起来:“好孩子。”

宝钗还礼,拉着黛玉的手笑道:“宝兄弟和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来了,以后咱们姐姐妹妹多在一处热闹才是。”

黛玉笑着点头,心里却不免疑惑,她记得宫里和她们年纪仿佛的唯有四公主和五公主,四公主年长些,已经有了伴读,五公主该到读书年纪了,只是上次师兄信里提起时并不曾说要大动干戈选伴读。

且宫里挑伴读要求极高,师兄和几位皇子的伴读都是朝中大臣子孙,家世平常些的都选不上呢。怎的公主伴读要求这般低,就连皇商也有资格竞选么?

黛玉心里疑惑,打算下回写信问上一问。

眼下众人见礼罢,贾母拉着黛玉坐了,问起黛玉身子如何,吃什么药。

贾宝玉笑嘻嘻:“我瞧着妹妹身子未免单薄,想是有些弱症在身上,合该用人参养荣丸补身才是,祖母不是正在配药么,正好配上几丸予妹妹服用。”

黛玉眉毛皱得更紧了。纵然再文雅,此刻也不由想问:此人莫非脑中有疾?

药是能随随便便吃的么?

她垂着眼睑懒得理会,只答贾母的话:“幼时身子不好,倒是把药当饭吃。后来请了名医,这些年细细调养,倒是好了许多,如今也不常吃什么药,只是吃食用度注意些罢了。”

贾宝玉又道:“那如何使得,扬州能有什么好大夫,祖母,你快拿了帖子去请王太医,细细给妹妹诊过脉才能放心。”

黛玉:“”

贾母点头:“合该如此。”

黛玉:“”

直到这一刻,黛玉终于确认了一路上若隐若无的感觉,贾家在轻视她。

或者说,轻视林家。

在他们看来,林家给女儿准备不了多少行李,吃不起人参养荣丸,也请不到什么好大夫。纵使父亲官至二品,荣国府却只有二舅舅做了个五品员外郎,在贾家女眷眼里,林家还是不如贾家。

哪怕他们没有恶意,黛玉也只觉得遍体生寒。外祖母固然亲近,但她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林家和父亲,决不能让他被轻视非议。

黛玉笑了笑:“劳外祖母操心,原给我调理身体的也是太医,一开始是黄院判,后来换了郑太医。”

贾母脸色一僵:“黄院判自是好的,郑太医医术也不错。”

至少比王太医好多了,这些年因为胤祚,太医院厉害些的太医,黛玉差不多都知道。却从没听说过王太医,想来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黛玉是故意说出来的,她本就是玲珑心肠,先前没意识到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有办法不叫人小瞧林家。

她悄悄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一嬷嬷捧着个匣子越众而出,笑道:“叨扰府上,姑娘在府上暂住,万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这是五千两银票,权作这一年嚼用,还请老太太收下。”

“快收起来!”贾母脸一沉,“我自己的外甥女,来家里住着还要拿钱?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们这是打我的脸呢!玉儿,快让人收起来,难道连你也要与我生分了不成?!”

黛玉心里一叹,知道这样会叫外祖母伤心,她原也不打算拿出来,只是如今却不得不给了。

黛玉靠在贾母怀里抿嘴一笑:“父亲的事,玉儿如何能插手?不过父亲既想孝敬外祖母,您老人家又何必推辞呢,岂不是令父亲伤心?”

“不成,不成!”,贾母直摇头,但凡换个时候,黛玉这么说了,她便是受了也无妨,偏偏这时候不行。

是的,贾母也意识到自己和宝玉方才的话有问题了,生怕黛玉因此吃心,因而无论如何不肯接受。

黛玉无法,再坚持下去真的要伤了情分,她只能道:“既如此,便只当外祖母给我的零花吧。”

“这才对嘛”,贾母拉着黛玉的手拍了拍,“一家子骨肉,不必算这么清楚,可记住了?”

“是,多谢外祖母教导”,黛玉依偎在贾母身边,笑道:“只是另有一件事,外祖母可得允了我才好。”

贾母笑呵呵道:“你且说说。”

“祖母既不肯要银子,就允了我自己开火吧”,黛玉说完,见贾母不甚赞同的样子,笑道,“这却不是与您生疏,只是我这身子,吃用上需格外当心些。”

她细细说了平日怎么吃:“不能不吃,也不能多吃,一日三餐需得准时,但也不必拘泥时辰,饿了加餐就是,说是‘少食多餐’,正是养身子又不累肠胃的法子。入口的东西更是讲究,每餐五谷杂粮、蛋肉菜蔬一样不能少,辛辣不能吃、油腻不能吃、生冷不能吃,寒凉不能吃,就连茶也不能喝,只能喝特制的饮品。光是为着我,父亲就请了三个厨子,当真是琐碎又麻烦。”

这些饮食计划都是胤祚和太医商量着制定的,黛玉每每想起总是心中温暖,故此丝毫不觉得麻烦。然而眼下说出来,一屋子的人却听得直咋舌。

贾母笑道:“正该如此,玉儿切莫嫌烦,好好爱护身子才是。既如此,你就自己开火也罢,叫厨房每天送菜肉给你。”

黛玉只笑,却决定回头还是自家买食材。

双方谈妥,气氛又逐渐融洽起来,贾宝玉原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见状松了一口气,笑道:“方才我便瞧着妹妹眼熟,倒像从前见过似的。”

贾母笑道:“胡说,你何曾见过她?”

黛玉一直没看宝玉,如今看去,竟也觉得眼熟,但她对此人实在不喜,心里并无触动。只是想起当初师兄似乎也曾对爹爹说过类似的话,不由抿唇笑了笑:“我与父亲有几分相像,二表哥许是见过父亲吧。”

“这倒是,宝玉以前确是见过女婿的,只是那时你还小,难为现在还记得”,贾母只觉得孙子果然聪慧,心里欢喜不已。

贾宝玉见黛玉笑了,不由更为痴迷,呆呆问道:“妹妹可有表字?”

不等黛玉回答,又道:“若是没有,我送妹妹一字如何?”

黛玉眉毛挑了起来,憋不住要出口讽刺了,宁嬷嬷赶在她之前开口,严肃道:“请这位小爷慎言,姑娘家的字向来由父亲来取,林大人尚在,您怎能越俎代庖?”

她只说林如海,绝口不提夫婿也能替妻子取字之事,否则林黛玉的名声也必然受损。

然而即便如此,也让贾宝玉十分难堪了,这话听起来竟似指责他咒林姑父去世似的。他从小到大都被宠着惯着,除了贾政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本是恼怒的,然而宁嬷嬷在宫中多年,积威甚重,如今板下脸来极是唬人,宝玉不敢训斥她,只能讪讪转移话题:“妹妹可有玉吗?”

黛玉只觉得这个表兄每个问题都莫名其妙,在这么多人面前,也只能淡淡道:“有一块黄玉。”

宝玉眼睛一亮:“叫我瞧瞧,那玉上可有字?也是妹妹从胎里带出来的?”

黛玉这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由好笑,胎里异象不是谁都能有的,即便有也不会宣扬的到处都是,这般胡问,实在惹人发笑。

她已然十分不耐烦,努力保持耐心:“并没有那般神异。”

却见宝玉闻言脸色一垮,下一刻就疯癫一般,摘下脖间的玉狠命往地上摔,嘴里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黛玉吓了一跳,屋里其他人也大惊失色,一拥而上,拦人的拦人,拾玉的拾玉。贾母见宝玉哭得不停,哄劝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她的玉带了去了。”

黛玉冷眼看着堂屋乱成一团,宝玉哭闹不休,贾母方才还口口声声最疼贾敏,如今为了安慰无理取闹的宝玉,竟将逝去的人拉出来说事,王夫人一边喊孽障,还扭头对黛玉道:“劳烦姑娘离这混账远一些吧。”仿佛她才是那祸根子惹事精似的。

黛玉只觉得浑身发寒,冷笑一声:“表哥既然不欢迎我,我走便是。”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贾母忙着哄宝玉没注意,倒是王熙凤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见黛玉如此,心道不好,黛玉才刚来宝玉就闹了这么一出,真叫人闷着气回去了,如何向林姑父交代?

她登时顾不得宝玉,连忙去拦黛玉:“妹妹头回来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左右问问,家里的姐姐妹妹谁没被他问过玉呢,不是针对你一个的,何必往心里去,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黛玉只是不理,王熙凤叹道:“姑娘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老祖宗想想,老祖宗多大岁数了,好容易把你盼来,你这么走了不是扎她的心吗?”

黛玉脚步一顿,目露犹豫。

熙凤又劝了几句,最后还是贾母亲自过来,拉着黛玉泣不成声,口口声声“心肝肉”,黛玉看着年迈的外祖母,到底是走不成了。

王夫人阴阳怪气道:“小孩子家家吵吵闹闹都是寻常,何必动不动走啊走的,岂不是叫老太太伤心?”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贾母斥了王夫人一句,又把宝玉扯过来,“你这孽障,还不给你妹妹赔礼!”

“很是很是,原是我的错,还望妹妹莫怪”,贾宝玉连连作揖。

黛玉淡淡道:“表哥不必如此,只以后叫我离你远一些罢,省的又不小心惹了你不高兴,倒叫我被人说嘴。”

竟是把王夫人方才的话顶回去了。

王夫人脸色一黑,对黛玉越发不喜。

贾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年纪大了,你们小孩子的事我管不了了!”

众人不欢而散,黛玉随王熙凤去给自己准备的院子安置。

贾宝玉还想跟着说话,王熙凤哪敢叫他在这个时候再招惹黛玉,赶紧把人支开了。

黛玉松了一口气:“多谢嫂子了。”

“嗐!自家姐妹,你跟我客气什么“,王熙凤笑笑摆摆手,”你也别往心里去,宝玉就是这个性子,要说什么坏心思他是万万没有的,这府里上上下下论起疼姐妹,第一个就是他了!”

黛玉轻哼一声:“他有没有坏心眼与我什么相干,总之日后他在前院我在后院,又见不到面。”

王熙凤被噎了一下,她可不信黛玉不知道宝玉的情况,那最是喜欢在后宅厮混的主儿,这么说可不就是讽刺人么。

王熙凤见黛玉气性这般大,也不再劝,只带着黛玉去她院子。

院子名叫百花汀,环境倒是清幽,只是院子不大,屋舍也不多,勉强够住罢了,和黛玉在扬州的如意院差远了。

王熙凤笑道:“好在这院子里当初也是设了小厨房的,如今倒不用麻烦了。”

黛玉谢过王熙凤:“嫂子进来喝杯茶歇歇吧。”

“罢了,天色不早了,你这边事还多着呢,我就不平白惹人厌了,这就走了,你快收拾吧”,说着转身就走了。

宁嬷嬷笑道:“果真是个爽利人。”

黛玉点头:“这府里男子不说,女孩儿倒都是极好的。”

宁嬷嬷叹气:“可惜了”,生在贾家这样污浊的地方。

朱莺带着小丫鬟们拾掇东西,黛玉则和宁嬷嬷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黛玉叹了口气:“来之前没想到,外祖母家竟是如此”

其实黛玉来之前是有点紧张的,在她幼时的记忆中,母亲总是提起荣国府,在她口中,那是一个顶顶富贵,又顶顶有排场规矩的地方。虽然后来贾敏很少再与黛玉说这些了,但黛玉心里对荣国府总是心存敬畏,唯恐行差踏错叫人取笑,连累父亲遭人非议。

然而进了贾府不过短短半日,黛玉的印象已经被颠覆了。

下人人浮于事,毫无约束,她初初进来时,有事无事的下人竟争相围观,放在林家,这种下人早就被带去教规矩了,可是在贾家竟似非常正常一般。且外祖母对下人未免过于优容,她一路走来,只觉得无论丫鬟小厮,无不穿金戴银,可是府里无人撑得起经济庶务,只靠田地产出,供应家里主子自是绰绰有余,但这般供养下人,岂不是要把老底都掀出来?

再则就是教养,黛玉不知其他兄弟什么品性,单只见宝玉那般无赖,这府里却只当宝贝蛋儿一样捧着惯着就可见一斑了。

黛玉想起今日那场闹剧,不由庆幸:“幸好父亲和师兄为我打算,否则今日只能忍着了。”

那她真的要被气死。

宁嬷嬷笑了笑:“只是姑娘今日同那宝少爷交恶,只怕贾家人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悦。”

黛玉冷笑道:“我怕他们不成?他们惯着那宝贝蛋子,我可不惯着!他们高兴不高兴与我何干,我们自用自己的,吃自己的,半点不占他们便宜,实在不高兴了家去就是。”

有银钱、有宅子、有人手,这就是她的底气了。

宁嬷嬷笑道:“您能想明白就好,虽是交恶,到底是那宝少爷行事无度的缘故,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再不济还有六阿哥呢。”

黛玉奇道:“这深宅内院,师兄也有办法?”

宁嬷嬷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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