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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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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何致铭一声假装不明白的询问打破了病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匆匆两步上前扶住了顾绾宁,将她扶坐在病床上,见她脸气愤得通红,连带着眼睛都染上了红丝,没顾得上其它,首先将陆韬给的镇定药丸给她服了两粒。

顾绾宁像是突然之间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吞下药丸,安静地捧着水杯,脸上红晕褪去,又恢复了病态的苍白,眼神一一掠过房间内的几人,她握着水杯的手紧了又紧,最后才仿佛惊慌地垂下了眼神。

萧明萱还在委屈地低声啜泣,季唯则怔怔地放下了高高扬起的手,懊恼的皱紧了眉,耳边听到妻子的啜泣声,愈发烦躁了。他使劲扯了扯领口,走到窗边,觉得这间病房的透气效果简直差极了。

“季薄川呢?”顾绾宁突然猛地拉着何致铭的衣袖,眼神急切,看起来都快哭了,“季薄川去哪儿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手中的水杯被她狠狠摔烂在墙壁上,溅开来的玻璃碎渣撒了一地,她还在不依不饶,修长的指甲将何致铭的手腕都抓出了血痕,“我要见他,我要见季薄川!”那样的六神无主,仿佛离开了鸟妈妈的小雏鸟,多等一刻见不到都是煎熬。

何致铭隐约觉得不对劲,这样的顾绾宁,跟他那天见到的那个冷静淡然的顾绾宁全然不同,但他将这归咎于她是受到了刺激,想想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受了委屈急切地想见到自己的丈夫也是常理之中,他只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嫂子你别急,大哥去给你取药了,取药处的人有点多,他马上就下来,你别急。”

“取药去了……”顾绾宁像是一下子没了力气,颓然地松了手,自己一个人规矩的靠坐在床头,目光无神地看着窗外。

此刻季唯则正好站在靠近床边的位置,何致铭误以为她是在看季唯则,又想到刚刚进门时见到季唯则险些一巴掌向她扇下,心下有些唏嘘,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几人都不言语,气氛一时尴尬,何致铭就将话题抛给了始终面色阴沉的顾邺,“对了,你小子不是说找你姐有事吗,现在怎么不说话。”

顾绾宁闻声收回了目光,安静的看向顾邺。

又见到她那样静如死水的眼神,不知怎么,顾邺突然就想起了五年前的顾绾宁,那个还会眼冒怒火痛哭流泪的顾绾宁,他烦躁地抽了抽眉,盯着顾绾宁,声音有些难听,“你昨天打了电话说要回去,爸爸顿了一锅的鸽子汤,结果你又一下子没了音讯,他担心得一晚上都没睡觉。”

听他这样说,最差异的反倒是何致铭,他见鬼一样看着顾邺:这小子十天半个月不归家,顾伯伯几乎操碎了心,现在他还摆起谱来教训他姐?

顾邺被何致铭那样的眼神看得有些难堪,又见到顾绾宁依旧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他自觉有些没趣,可又心头烦躁,便狠狠地踢了下地板,冷声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别承诺。”转身走了出去。

临出病房的时候,顾邺飞快的扫了眼门口的萧明萱,那一眼,冰冷又讥诮,竟让萧明萱后背一凉,连抽噎都忘记了。

“唯则,绾宁想必是不欢迎咱们的,咱们回去吧。”萧明萱心虚地走到窗边,轻轻握了握季唯则的手,季唯则转过脸来,下意识地就看向顾绾宁,却只看到一边安静的侧脸,他的另一只手麻木的握紧,动了动嘴唇,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当着何致铭的面,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对不起’这三个字始终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季唯则最后看了顾绾宁一眼,面无表情地任由萧明萱拉着走了。

季薄川拿着药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季唯则和萧明萱离开,他微皱了皱眉向两人打了个招呼,忍着没将自己的不悦表现出来,却在跨进病房门的时候,对上一双疑似哭过的通红的眼睛,季薄川提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眼神冷了下去。

见到他来,何致铭如同松了口气一般,急忙站起来,“可算来了,嫂子都念叨你好久了,喏,你自己跟她说,我先走了。”连忙逃命一般离开了病房。

妈的,得找陆韬搞点药擦一下,手腕上都被抓出血了。

念叨他?她现在还有心情念叨他?季薄川神色暗了下去,不知是自嘲还是阴沉地扯了扯嘴角,一抬眸就对上顾绾宁惊惧又委屈的眼神,心下压抑不住的火气就这样窜了上来。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眼神,她对着自己永远都只会有这种眼神,哪怕是愤怒是煎熬是面对季唯则时摆出的恨意都好过她对着自己的这种眼神!

没错,季薄川就是觉得顾绾宁是故意的,故意要用那种爱恨交加的眼神看着他的弟弟,仿佛生怕全世界不知道她曾跟季唯则发生过什么。

啪的一声,季薄川将手中装着药盒的口袋甩在桌上,自己坐在病床的边沿,点了一根烟。

顾绾宁习惯了看他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他心情欠佳,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张地揪了揪床单,心中的委屈达到顶点,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有哭,她忍辱负重地进行着恶性循环的心理安慰,告诉自己要忍耐,要温顺,可是一方面又忍不住自哀自怜。

说到底,她同情自己,而且这种对自己的同情早已经习以为常,才会像现在这样收放自如。

“肚子饿了吗?”季薄川突然问了句。

烟雾中,顾绾宁看不清他的眼神是喜是怒,但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脑袋中乱哄哄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叫嚣着破闸而出,她一只手闷闷地轻捶了下脑袋,有些无措地下床来,边伸手去拿装药的塑料袋子,边小声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吃点药……”

她拿袋子的手被一直手掌钳住。

那力道特别大,似乎将那只手的主人的所有怒气都化作了有形,顾绾宁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无声地掉了一滴眼泪。

当初答应嫁给这个男人的时候不是早就知道了的吗,他喜怒无常,有虐待欲,顾绾宁曾经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季薄川心理有问题,甚至有时候恶毒地想着:这样的变态怎么没人抓他去精神病院?但她同时又庆幸季薄川还能行动自由,至少这样她的吃穿有了保障,不必流落街头。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愿打,她愿挨,说的不就是她和季薄川这段畸形的婚姻。

但他曾经对她好过,比任何人都对她好过,给过她无以伦比的温柔。

就为了这一点鲜有的温柔,她愿意承受一切代价。

顾绾宁默默地松开了抓着袋子的手,喃喃道,“我想过了,我还是回伦敦吧,这里……不适合我。”

她不想要再徒然地报复了,她希望能退回到只有他和她的世界里,接受他偶尔给予的温柔,哪怕那个世界黯淡无光,让她受尽恐惧。

季薄川一顿。

她之前怎样都不愿意回去,甚至刚刚都还因为回伦敦的事情跟他冷战,现在却突然改变主意了,就因为见了季唯则一面?

季薄川握着顾绾宁手腕的大掌一用力,冷然的双目盯着她的侧脸道,“才这样就受不了了?你不是早知道他娶了别人,早知道嫁给我会面对今天这样的情况?”

手腕的骨头如同要碎掉一般生疼,顾绾宁愣愣地盯着季薄川,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那样一双曾经含笑注视着她的眼睛,此刻带着刻骨的冷寒,如同野兽一般紧盯着她。

顾绾宁不可置信地低喃,“……你在说些什么?”

见她还装无辜,季薄川几乎口不择言地朝她咆哮,“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什么样的人,既然你接受不了,既然你并非真心想跟我过日子,我早就说过你随时可以走,随时可以回去求着唯则施舍点怜惜给你!不就是钱吗,你要多少钱,你要多少钱你开口,钱我有的是,我统统给你,你再也不用委屈求全留在我身边了……”

季薄川突然顿住了,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哽在喉咙中,他冷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顾绾宁,即使是被他这样对待,她依然毫不吭声,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滑落,接连溅在他的手背上,几乎将他的皮肤烫化。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顾绾宁通红的眼睛望着她,眼眶中泪水不住地往下掉,声音沙哑,“既然你要我走,我走就是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嫌我碍眼了,你也再也不用冲我发脾气……钱我不要,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这样好了吧?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要家产的。”说完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近乎不要命地挣开他。

季薄川都听到了她手腕上骨节传来的咔嚓声,他如同触电一般地松了手,顾绾宁得空,几步就朝着病房外奔去,回过神来的季薄川,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闪电一般冲到了门口,砰的一声将门摔上,蓦地擒住顾绾宁的肩膀,重重将她拉进了怀里,发狠一般重重撕咬向她的唇瓣。

口腔中一下子充满了血腥味,夹杂着眼泪的腥咸,季薄川狠狠将顾绾宁抵在门上,他清楚地感受得到她在哭,记忆中她似乎一直都在哭,面对自己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哭泣和惊惧,连正常的情绪都少有,他的唇舌不断扫过她的脸,一点一点疯狂地舔舐着她脸颊的泪水,近乎失去理智般地叫着她的名字,“绾宁,绾宁……”

顾绾宁使劲推他,逼急了她还用脚踢,哭着呜咽,“你走开,你走开!是你要我走的,是你逼我走的……”

“刚才全都是放屁你什么都别听!”季薄川紧紧抱住她,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连声急切地说,“对不起,绾宁,对不起,是我不对绾宁你别走。”

顾绾宁被他紧紧箍着,浑身累极了使不出半点力气,只绝望地哭着求他,“……你去看医生吧,求你去看医生吧。”

她实在受不了跟一个反复无常的精神病朝夕相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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