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通讯器那边响起一道刺耳的“滋啦”声，似乎是没拿稳摔在了地上，然后又被火急火燎地捡起来。这可真的太稀罕了，神学院那帮拿着满装试管都不会抖出一滴的人，居然会有这么毛躁的时候。
“你真的没事儿吗，我们这边的定位明明显示你在……”
在时时运作的终端屏幕上，代表夏泽的红点正正显示在白河星。然而明明在一秒钟以前，那个红点还很不稳定地闪烁在另一片遥远星域之外。
“……！”
先不提神学院那边怀疑人生的反应，大约是之前赫辛把夏泽定义为锚点的关系，太/阳/城并没有随机一个降落地点，而是把他们送到了一片雪原。
有雪花不断从空中落下，被呼啸而过的寒风卷起远去，打绕出不规则的轨迹。雪原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西幻风城市，以巍峨的高崖和雪山为背景，错落的建筑物尖顶直指向天空。
那是白河星的中央城。夏泽的家，以及与他通讯的白河星神学院都坐落在这里，可以说是这颗星球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了当然，跟那些中高等星球还是难以比较。
等到两人迈入这座城市，才发现这里出乎寻常的热闹。
赫辛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换一套衣服，毕竟他现在穿的好看是好看，但不太切合这个时代。然而，这想法很快就被从跟前走过的人群打破了。
这座城里的画风居然跟他身上穿的十分相似，反而衬的旁边穿着星际作战服的夏泽格格不入。
夏泽从最初的错愕里醒悟过来，喃喃，“居然已经到了这天了……”
不等赫辛投以疑惑的眼神，夏泽解释道：“我在外面跑了五个多月，算算也到日子了，今天应该是白河星的原初节，是感谢神明救助我们的祖先、向神明统一祈福的节日。这一天，我们会换上专门的衣服，举行庆典和仪式，重要程度跟加入星域联盟的日子一样大。”
在这片神明与科技并存的宇宙，几乎每个星球都会有这样一个日子，但根据传说和历史的不同，最终定下的时间都不大相同。
赫辛不由看向街道，不知道是不是这颗星球的偏僻，反而让它的过去保存的完整。
满心喜悦的人们穿着很有神代风格的衣服，成群地走在雪地里。他们路过街边排着一家家店铺，半敞开的门内飘出食物和茶水的热气，给寒冷的空气添了一份暖意。
不知道是不是神域内一系列的事情锤炼了心脏，如今的夏泽已经很能在赫辛面前保持冷静至少可以在不对视的情况下保持三秒钟！
于是他主动问道：“会有类似于舞台剧的表演，到时候会有扮做至高神的神替，您要看看……”
话还没问完，就被飞快聚拢过来的人群打破了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或者说，发现了赫辛。
其实在赫辛一进入这座城的范围，基于太阳神自带的光环，就已经有非常非常多的人注意到了。
这座城有了数秒的寂静，似乎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炸起了鸡皮疙瘩，连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
而等到大脑终于回过神来，人们竟犹豫起来。那大约是一种，突然间见到了极限明亮的光源，一方面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一方面又感到自卑，连看一眼都需要拿出无限的勇气，唯恐湮灭在光里。
但总有人义无反顾地被吸引，就像扑向火焰的飞蛾。
于是在第一个人向这边走来后，紧接着就有人一样迈出了脚步，不一会儿在赫辛周围聚成了圈但他们仍旧艰难克制地保持了一米多的距离，似乎唯恐惊扰了什么。
在赫辛看过来的瞬间，其中一人蓦地涨红了脸，反射性举起了手，活像课堂上端坐的学生，憋出来一句：“那个……你好！你、你看起来不像是白河星的人，是从别的星球过来参加原初节的吗？”
不知为何，本来根本不在意外界对他们星球如何弱小的评价，更不在意会不会有外域人前来观礼，但此刻，仅仅是注视着这位青年，就突然与有荣焉，对母星骤然生出了无限光荣。
后面的人互相推搡着，像迫不及待也想要说什么，可是当赫辛好奇地看过去的时候，荡起的狂澜又通通紧张地噤声。
赫辛于是好笑地点点头：“我第一次来这里，没想到正好赶上个好日子，看来我运气不错。”
就算这些大多是少年少女的路人不说话，赫辛从他们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到他们此刻的心理活动，大致可以类比蓝星众神之神上面让阿伟反复去世的刷屏弹幕。
旁边的夏泽数度想要开口，可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太好，总有人不经意地把他挤出圈子，愣是让一个3级战士半天没插上话。
聚拢在周围的有很多年轻人，在不知道赫辛身份的情况下，除了最开始堪称惊慌失措的窘迫，他们渐渐放开了胆子，显露出蓬勃的热情来。
“我我我、我可以跟您合照吗？您让不外传就保证不外传！”
“这身衣服真的非常适合您，我从没见过做工这么精致的绣纹，简直不像属于尘世的技艺。”
“您是不是来自天族？就是那个非常美丽的神的造物。”
“……”
在十足开放的星际时代，面对眼前的金发青年，他们所说的话堪称克制。他们以前搭讪别人，就没有过这么礼貌和小心翼翼的时候，仿佛连标点符号都在小心斟酌。
可偏偏他们就是不由自主地这么做了，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我之前就想问，”一个少女中气十足地开口，又在下一秒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咳嗽一声，拿出一个女汉子毕生积攒的温柔来，“因为您的妆容和衣着都带着日轮，所以难道说……您是太阳神的信徒吗？”
“不得无礼！”终于挤回来的夏泽，立即呵止道。这位战士似乎想要请罪，又碍于现场的普通人太多，不知道该不该点明赫辛的身份，因此整个人都显得惶惑。
“没事，”赫辛想了想，笑道，“我跟太阳神的关系大概要比信徒更紧密一点。”
“咦？”少女看起来很困惑，但还是认真地开口，“您给我的感觉真的非常适合做太阳神的神替，真的，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您更完美更合适了。”
“神替就是在祭典上扮演神明的人，重要节目的演绎需要他们，我之前跟您提过一点。”夏泽一边小声解释，一边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从某种程度上这个少女的话完全没毛病，哪里会有比太阳神本人更适合扮演太阳神的人？自己做自己的替身，就很无敌。
虽然赫辛无所谓，但夏泽在与众人一番折腾后，坚持带他离开了包围圈。赫辛觉得如果不是刚才的那些人对“在他面前保持形象”似乎很有执着，这会儿估计已经扑过来跟夏泽展开第二回合大战了。
“如果您对祭典感兴趣的话，可以站在这里，从这个角度能够把整个祭典都看得很清楚。”夏泽带着赫辛来到了一处高崖。笔下bxzne这处高崖向外延出的部分，正好高高地凌驾于祭典舞台的上空，将下方的风景一览无余。
赫辛确实有点兴趣，听说会有人表演有神话内容的舞台剧，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太阳神的神替，他还挺好奇别人扮出来的太阳神是什么模样，服化道是不是也要折腾个把小时。
赫辛一边轻飘飘地走神，一边随口问：“你好像对这些东西很了解，以前参加过祭典吗？”
“……我以前参加过神替的选拔。”
赫辛闻言瞥来一眼，“没选上？”
夏泽涩然，“是我不够优秀。”
能够一个人通关神域的战士如果还不算优秀，那这世界上恐怕就没有称得上优秀的人了。考虑到这个世界神明崇高的地位，神替应该是个异常高且抢手的职位。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被挤下来了吧。
见到战士已经露出了狼狈窘迫的模样，赫辛于是没再说什么。
来自雪原的风吹过高崖，自天空飘下的雪花落入大地怀抱的城池，流动的人潮轰轰烈烈，将这座往日寂静的城市彻底唤醒，沉入一场盛况空前的仪礼。
舞台剧的表演开始了。
可以看得出来准备的人在上面花了大心血，不管是衣饰还是妆容都经过了一番严格考据，虽然跟赫辛知道的真正模样还有不少出入，但不妨碍他从一些标志性的东西上，推测出每一个演员所扮演的角色。
这是一个关于英雄的故事。被选中的英雄要经历足足二十四重考验，才能得到谒见神明的资格，而每一关都必须战胜一头穷凶极恶的怪物。在最后一重考验时，有感于对方可敬的品格，太阳的神明便降落到地上，帮助濒死的英雄杀死了最后一头怪物。
舞台上正进行到最后一幕，被所有人所期待的身影登场了。
穿着金色服饰的青年背着弓箭，额头纹着代表日轮的图案。
作为神替的青年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叫之前还为英雄与怪兽的热血搏斗而叫好喝彩的人们肃然安静。
他们注视着这位“至高神”的亲临。
神替举起了弓箭，那是一把精心制作的昂贵武器。在事先布置好的灯光下，一想到即将见证被誉为神话传说中“击碎星辰”的一击，所有人的目光便染上了无限的狂热与期待。
赫辛正感慨着果然不愧是星际时代，这光影特效满分！满分！气氛营造满分！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旁边夏泽的通讯器突然激烈地响了起来，随着夏泽手忙脚乱地意图按下去让它安静，通讯器里传来了大约是那个什么神学院那边人的声音。
“夏泽，大事不好了！！”那几乎是咆哮的嘶吼，“天族在7星区与大规模深渊异种突发遭遇战，战况不妙，预计五分钟后天族会使用开天！！！”
突如其来的声音与节日欢快的背景音摩擦出近乎尖锐的火花。
“全星域启动最高红色警报！所有在技能攻击轨道上的星球都必须立刻避让，我们需要作为3战士的你协助我们马上变更白河星的运行轨道！”
那是被誉为神赐的最强技，贯穿星球的一击。即便在同为神造的种族中，也拥有无人能敌的威名。
事情发生的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虽然把星球的轨迹变更在当前的星际时代不再是多稀罕的技术，然而对于白河星来说依旧是不堪重负的艰难操作。稍有不慎就会让他们成为“神仙打架”下，无人问津的凡愚牺牲品。
夏泽霍然站起来，正想说什么，就听见旁边传来平静的声音，“给我交战区的坐标。”
他愣愣地循声望去，就见金色的神明轻轻地招手，像是掬起了什么不，他确实捧起了什么，他采撷了一缕阳光，然后将其化作了一把弓。
那是一把极其美丽的弓，覆着黄金般闪耀的金色砂砾，弓臂弓弦恰到好处、完美无缺，无疑是神话中才能窥及的绝代技艺。在它面前，世间所有的弓都成了残次品。
似乎是怕夏泽没有听清，金色的神明重复了一遍：“给我交战区的坐标。”
其实弓并不是太阳神的惯用武器，赫辛只是看见舞台剧里的人刚好在用，所以想试一试而已。
夏泽似乎已经听不见通讯仪里焦灼的呼喝，他的眼底仅仅倒映着面前一人的身姿。
被风吹起的袍角宛如翻飞的金蝶，那人迎风飘扬的发丝璀璨得灼人，双眸不过是带着点兴味地眯起，便定格成一幅无人能绘的绝美画卷。
夏泽胸腔内有什么滚烫的情绪在激荡汹涌。
舞台上的神替已经骄傲地拉开弓，鑫享着无数人因这一动作而发出激动的呐喊。所有人都对遥远星域之外、却又转瞬即至的危机还一无所知。
高崖上的人亦拉开了弓。
然后在唯一知晓一切的战士的见证下，他们同时松开了手。
神替：无事发生。
赫辛：毁天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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