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红梅
“自然是想帮你的,你兴许许久没见过尔怜那丫头,都忘了她的长相罢,娘跟你说,尔怜没有你的半分姿色,绝对分不走皇上对你的宠爱,娘又不傻……”
“母亲,爹怎么嘱咐你的,你忘了?”
金氏立马止住声音,刚想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女儿,看见她华贵非常的样子又有些发憷,低声道:“娘这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啊,后宫如今只娘娘一人,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尔怜又是咱们自家的人,难道不比外人靠谱?娘娘,你现在才一月,等着日后肚子大起来了再去寻人伺候皇上,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张尔蓁何尝不知金氏说的话有道理,但姐妹同侍一夫的桥段她想想就恶心。干呕一声,张尔蓁轻拍着胸口道:“尔怜不行,母亲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罢。还有……我提醒母亲,尔淑虽然是个庶女,但也是我张家二姑娘,更不可以随意给打发了,母亲万万不可随便应允了尔淑的婚事,要与我商议的。”
金氏不满的嘟囔:“娘娘和老爷怎么都说一样的话,尔淑既然不用我管,我还乐得高兴呢。可惜了尔怜那丫头,若是真能送到宫里来,到底就命不一样了。”
“母亲你再好好想想,就说京城里想送姑娘进宫的人家有多少,这其中官员大臣的嫡女又有多少,哪轮得到尔怜一个庶女,母亲可不要偏听偏信旁人乱说的话,这事就作罢了,就当你没说过。”张尔蓁对金氏的迷糊已经不报多少希望,年纪越长越不听劝,偏偏就和舅母周氏好,定然是被周氏三言两语洗了脑,硬要把尔怜那丫头送进宫来。
金氏嘟囔几句便不再说这事,苦着一张脸绞着帕子道:“尔怜这事儿也就罢了,娘娘亲弟弟的事总要管吧?”
“鹤龄出什么事了?”张尔蓁本能的想到了温文尔雅的张鹤龄。
金氏双眉微皱,“是延儿,他不过是和钱家公子有些不睦,硬是被你爹送到姚家兵营去了。你弟弟才多大啊,就要受这份苦,娘这心里难受啊……娘娘,就让延儿回来吧,啊?”
张延龄啊……张尔蓁自然不信金氏这话,有些不睦?定然是横行霸世的不把人家钱公子放在眼里生出祸事,张尔蓁冷声道:“延龄已经十二岁了,母亲还惯着纵着他无法无天,我觉得送进兵营更好,既然学堂里学不进去,就去学武也好。”
金氏瞠目结舌,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待金氏走后,张尔蓁陷入沉思。金氏这一番话也敲醒了她,她才有孕,宫里宫外欢喜的同时定然也有了和金氏一般的想法,充实后宫,充实后宫啊……真是头疼,大约更头疼的还在后面罢。
送走了金氏,朱祐樘便来了,看见皇后娘娘正窝在贵妃榻上发呆,眉头轻蹙不满道:“是张夫人惹你不痛快了?下次朕不准她进宫就是了。”朱祐樘对金家的人没什么好印象,当年张尔蓁露宿街头才救了他这事,他还耿耿于怀呢。按理说他应该感谢金家那一出,可一想到可怜的丫头大雪天的还被追杀,感激又变成了怒火,金老爷子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回京了。
“也不是……”张尔蓁摇头,顺势依偎在朱祐樘怀里道:“就是有些乏的慌,休息会儿便好了。”
朱祐樘只是抚着皇后的肩头静静坐了会儿,怀里人儿又睡过去后,才轻轻抱起放在床上。皇后有孕的狂喜过后,朱祐樘自然知道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麻烦,选秀选秀,上朝是这些雪花片似的奏折,后宫还有太皇太后和太后虎视眈眈。朱祐樘深深凝视着熟睡的丫头,只此一人足矣,何苦搞得后宫乌烟瘴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从来不敢小觑女子们没有硝烟的战场,端的是尔虞我诈,多的是心机手段。
张尔蓁醒过来的朱祐樘又不在,金秋端着一盏御膳房才送来的碧粳粥伺候皇后娘娘慢慢吃了,张尔蓁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御花园逛逛。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外面还凉的很,金秋取来一件厚实的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系在皇后娘娘身上,一左一右扶着慢悠悠往御花园去。
“娘娘,这御花园里盛开的红梅最喜庆,前阵子就有人说开满了枝头,您若是再不来看看,都要看不到了。”银秋一脸向往。
冬末的百花盛开的不多,多有诗人颂雪梅,张尔蓁却没有多少兴趣,恹恹道:“再好看的梅花一枝独秀,是不是有些孤单了,若是盛开在春季,百花争艳,兴许欣赏着更多呢。”
银秋听不出这话的意思,金秋却听懂一些,试探问道:“娘娘,您是说这后宫冷清?您不会是想替皇上选些女子进宫吧?”
张尔蓁正矛盾着,历史的长河中到底有没有后宫只有皇后一名女子的皇上她已经记不得了,就目前的情势来看,她怀孕了,朱祐樘必须得有人来伺候是目前最紧急的事。想到会有他人为朱祐樘宽衣解带,张尔蓁心里便不是滋味,胸口涌上一股酸水,干呕出声,想想都心酸……。金秋轻拍着娘娘的后背,边取出来一枚酸杏放进皇后娘娘的嘴里,急道:“娘娘您胡思乱想什么呢,皇上既没说这话,您就权当不知道罢。奴婢看着皇上不想要选秀的,您如是提出来,没准惹得皇上不高兴呢。”
心里脆弱的张尔蓁同志努力压下心底的酸楚,淡淡道“本宫何尝不知道,可皇上难做啊,本宫心里不忍。”
“奴婢听鲁公公说……,上朝的时候是有不少官员想送自家的姑娘进宫来,也有外邦的使者送些美艳的女子进来,那些官员的女儿们当场便被皇上赐了婚,外邦来的女子都被赏给了官员,皇上硬是一个没留……”金秋有些迟疑,继续道:“这些日子奴婢看着,皇上是真不打算选秀的,奴婢都懂的事儿,文武百官又何尝不知?”
“哪里是不知道,他们这是……不相信罢了。自家有适龄的娇小姐,自然想先送进宫来,皇上年轻,这才有盼头啊。自古以来皇帝都是借助后宫协调前朝,这是相互牵绊的,哪里是皇上想如何就能如何的。”比起选秀,张尔蓁更心疼朱祐樘,好容易坐稳了皇位,可别因为她再生事端。
金秋有些愤懑道:“皇上英明神武,大明朝富强平顺,万民朝贺就好了,他们偏偏就揪着皇上的后宫,真讨厌。”
张尔蓁苦笑着继续往前走,下意识的摸着腹部,没有怀孕的时候也愁,有孕的时候也愁,她是不是因为怀孕了所以敏感脆弱起来。
红梅娇艳,花心绯红,一朵朵连起来是一片极美的花海,也像是一片鲜红的血……突然,张尔蓁在盛开的红梅中想起了朱祐枟临死前睁大的眼睛,那是不甘心,那是恨……,对了,她怎么忘了,选秀进来的不只是伺候朱祐樘的女子,还是皇储们名正言顺的母妃,她们也会诞下龙嗣,而那些孩子,很多会成为她腹中孩儿的……敌人?
张尔蓁浑身颤抖,一把抓着金秋的胳膊,紧张道:“快去请太医,请太医,本宫有些不舒服。”
御花园一行结束的很快,一行人匆匆回宫,胡太医提着药箱子赶来,诊脉过后神情凝重,皇后娘娘原本胎像极稳,这突然……,忙提笔写方子,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定下,亲自下去配药。张尔蓁冷汗直冒,冷的发抖,她迷糊的拽着金秋道:“我要见朱祐樘,我要见朱祐樘。”
金秋吓得险些跪倒在地上,皇后娘娘去了趟御花园回来后怎么就病了,忙跑出去找皇上。御书房外候着鲁公公,见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鲁公公笑眯眯的迎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金秋急道:“皇后娘娘不舒坦,急着要见皇上,劳烦公公赶紧进去通报一下。”
“这……”鲁公公有些为难,皇上才叫了商大学士和钱大人进去商议,这会儿……,不过皇后娘娘应当更重要,鲁公公稍一犹豫便进去了,然后金秋就看见当今圣上一脸焦急的冲出来,像阵风似的从她身边刮过,后面跟着鲁公公喊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坤宁宫去!”
张尔蓁昏昏沉沉间看见了满脸紧张的朱祐樘,她哆嗦着抓住朱祐樘的手,“皇上,皇上,我害怕……”
“害怕什么,朕在这儿,你害怕什么。”朱祐樘径直坐在张尔蓁身边,环过她颤抖的肩头不住轻轻拍着。
“皇上,我想到了朱祐枟,我杀他的时候……,他还睁着眼睛的……,他在瞪我,皇上,你不要和别的女子生孩子……,我害怕。”张尔蓁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意识到朱祐樘的眉峰已经深深皱起,朱祐樘不悦的扶着她的肩问:“谁跟你说朕要跟别人生孩子了?嗯?”
“可是,你总要别人伺候的,伺候你了,就可能会有孩子。我不害怕……你有别的女子,我害怕会有朱祐枟那样的……,太可怕了,他在瞪我……”朱祐枟是张尔蓁活了两世第一次亲手杀死的人,一直深深藏在她的心底,这种罪恶感每每都被她压下,当时鲜血喷涌的热度似乎仍然停留在她身上,那是鲜活的人的温度,像极了满园盛开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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