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昨夜谁家暗吹箫
张尔蓁又细细打量着风雅涧的这处小园子,真真是皇家园林的秀丽精致,临湖水榭,红栏绿板,曲折回廊,碧树琼花,假山秀丽,美景奢华。张尔蓁没有见过前世的苏州园林是不是也有这般的古朴风韵,但是她今生的记忆告诉她这的确是明朝高墙的风雅涧。那她为什么会梦到前世的朱祐樘?张尔蓁已经离那些事情很久远了,她甚至忘记了庞婆,忘记了如月,还有……弋千。张尔蓁毫不客气的使劲掐红了手臂,她拍打着脸告诉自己:“房老先生也走了,弋千也走了,他们都走了,这世上知道我的秘密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我是太子侧妃,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不准再胡思乱想!”
为了避免自己的胡思乱想,张尔蓁还是加入了劳动的大军。风雅涧是个很大的地方,除了她呆着的园子,还有一处很大的竹林,到处被湘秀打扫的很干净,竹子长得很高又很直,张尔蓁狠狠心还是决定辟出一块空地出来,她要种地!就要拔竹子!
张尔蓁是这么想的,她马上找到了湘秀,指着这一片生长茂盛的竹林比手画脚,湘秀听到她要种菜,面上的惊讶不必掩藏,张尔蓁讪讪道:“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在想别的办法。”
湘秀竟然难得笑的得意,她指着面前这片竹林摇头,然后拉着张尔蓁往后走,绕过竹林便是一方水池子,上面飘着荷花荷叶看着很喜人,水池后面是一堵墙,高不到一丈,再往后走,便是一片绿油油长势喜人的菜地,张尔蓁指着这一大片菜地惊讶的看着湘秀,湘秀似乎很骄傲的挺起胸膛,然后看见张尔蓁像霜打的茄子,她并不知道蓁侧妃的宏伟志向在她这片菜地面前顷刻崩塌。
菜都是现成的了,张尔蓁同志还种什么地啊!
中午的饭菜照旧是曹顺送来的,曹大人笑眯眯的关心了张尔蓁住的习惯吗,说想要什么东西可以告诉他,他想办法去弄来,然后一脸神秘道:“咱们提前说好啊,高墙里是不允许串门的,你呆在这风雅涧就好,不准出了这院子,若是你……,咱们可就要取消你的特殊权利了。”
张尔蓁接过他手上的食盒子,同样一脸神秘问道:“我出不了门去,可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找我呢?”
“不不!”曹顺连连摆手,大咧咧道:“他们那院子可都是上了好几道大锁的,便是只别院的虫子都飞不出来,更别说是人了。”
张尔蓁感到无趣,谢过曹大人并表示自己也出不了风雅涧便提着食盒回屋,喊过忙碌的几人,四人围着桌子开始吃中午饭。金秋似乎很累,捏着手臂叹息道:“上房就有五间,这风雅涧真是大的吓人。”
“可不就是,一上去光打扫左稍间就废了好大的功夫呢。”银秋接口道。
“下午再简单扫扫就算了,咱们也用不上那么多的地儿。”张尔蓁夹了一口笋丝,继续道:“湘秀有一块菜地,咱们日后好好打理着,想吃什么种什么。”
“侧妃,咱们还能在冬天的时候吃上菜吗?”在山东祖宅,蓁侧妃用大棚种菜的事儿给两个丫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嗯……,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入冬还早着呢,日后再打算。”种大棚需要的材料比较特殊也很多,不知道曹大人愿不愿意帮忙找。
湘秀只是埋头吃饭,张尔蓁夹了块茄子放进她碗里,湘秀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很快便吃完了饭。张尔蓁要三人都去休息会儿,如今的她们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不需要那么急。才睡了一觉起来的张尔蓁没有任何的困意,她自己顺着游廊漫步,转了一大圈下来忍不住感慨着:“若真是自己一人住在这里,便是再多的荣华富贵,不疯才不正常啊。人生最痛苦的事儿是什么?不过就是孤家寡人的富丽堂皇罢。”
当天夜里,精神抖擞的张尔蓁拉着金秋和银秋坐在水池旁边的凉亭里安排以后的生活规划,鼻尖传来满池荷花散发出的阵阵幽香。张尔蓁陶醉了会儿才清清喉咙道:“明天开始就不必打扫卫生了,咱们日后规划一下,每隔六日来一次大扫除。其余的时候呢,读书写字,种花种草,跑步锻炼,打牌娱乐,都要一一利用起来。若是谁感到孤独了,不舒服了,心酸了,或是抑郁了,一定要说出来,务必第一时间得到解决,憋在心里可是会憋出心病来的。还有咱们一定要保护好身子,别生病了,我问过曹大人,这里是不会给请郎中的,若是风寒之类的,顶多几服药灌下去,好不好的全看命……”张尔蓁一条一条说着,两个丫头睁着眼睛听得很认真并连连点头,“……还有湘秀,她是个可怜的姑娘,咱们对她好点,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把她带出去……”
“侧妃,咱们还能出去?”金秋明亮的双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这个啊,说不准的。”张尔蓁抬起脑袋嘀咕道:“谁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呢。”
“若是真的出不去了,其实在这儿也挺好的,吃喝不愁,侧妃,您别担心。”银秋安慰着。
张尔蓁嘟囔道:“担心什么呢,咱们现在是案板上的鱼肉,连蹦跶两下的自由都没有。真真是阎王要我三更亡,不会留到五更杀啊。”
“侧妃,您听没听见吹箫的声音?”金秋静静的竖起了耳朵,指着西方道:“是那边传来的,奴婢听不真切。”
园子里很静,连风声都不闻,高墙又高,萧声极小,不认真听真的听不见。三人静静听了好一会儿,张尔蓁才感慨道:“真是首悲凉的曲子。”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月黑风高夜,凉凉萧声里。时而浅唱低吟,时而高声嘶哑,浓浓的悲伤苍凉穿过了高耸的城墙和厚实的墙壁直直钻入几人的心底。原先若隐若现的萧声似乎越发清晰,不知是不是幻觉,张尔蓁觉得那吹箫之人似乎就在耳畔,奏着苍凉悲壮的曲子,诉说着浓厚的思念和冤屈。
“没有人说话解闷,只有把想说的话说给萧听,合二为一才能变成知己啊,这人说幸运也幸运……”张尔蓁轻叹一声,对吹箫之人充满了同情。
两个丫头深以为然的点头,也许是气氛使然,皎洁的明月柔和的光辉让张尔蓁沉浸多年的音乐细胞猛然苏醒,她轻轻唱出声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曲调很简单,张尔蓁一遍一遍重复着,伴着静静的夜空听出浓浓的思念,到底是思念谁呢?
也许有很多人,也许只有一个人。
远处墙角的湘秀沉醉在张尔蓁的歌声里,萧声和歌声奇异般的结合在一起,她捂着疼痛的胸口顺着墙角渐渐滑下来,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许多个日夜,她从来都不会哭出声音,甚至都不会落下泪水,她一度以为她已经丧失了人的七情六欲,她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连死去都不能。如今,这院里有了人气,有了温暖,她似乎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这个独特的侧妃,兴许可以把她带出这高墙去,她宁愿一生做牛做马报答这个善良的姑娘。
…………
高墙的生活很简单,极规律的生活让时间过得很快,张尔蓁翻出了一叠宣纸,用了一整日的时间做出了一本日历,一页一页的记录着,下面空出一大片,想起来的时候便写上几笔或是画上几笔,有时候是个开心的符号,有时候是头睡觉的小猪,她极力让自己丰富起来,想象着在家或是在皇宫的时候,自己也是这般过得轻松。
可如今日子依旧,但总觉得似乎少了很多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坐在大理石桌案上拿着笔的张尔蓁发起了呆,一个没注意,一大团乌黑的墨汁落在画好的荷花上晕染出一大片。张尔蓁空洞的双眸只是落在窗外青翠的绿叶上,叶子上晶莹的水珠印出院子里祥和的景色。凤阳这地方,最近进入了雨季,飘飘洒洒的小雨滴说下就下,滂沱的大雨说来就来。昨儿还起了大风,隔着高墙都能看见灰尘的天空上那一团旋转的风暴,张尔蓁还放起了风筝,细细的线经不住狂风的怒号“啪”的断掉了,风筝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张尔蓁看着晦暗的天空笑得很满足,然后她开始抑郁,风筝的自由如此简单,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坐牢了。
银秋走进来正看见侧妃发呆,然后瞧见纸上那一大坨充满趣味的荷花美景,她难得竟然有了胆子,悄悄走到侧妃身后伸出手捂住侧妃的眼睛。张尔蓁眼前突的漆黑一片,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金秋责备银秋的声音,然后自己的双眼被打开,疑惑的回头就看见了一脸愧色绞着双手不安的银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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