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曲谱-4
吃饭时林炎总觉得今天的萧越有些暴躁且不耐烦。林炎是见过萧越暴躁的模样的，但那模样经常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面对不配合且难搞的调查对象，或者面对悟性有限的陈嘉穆。
但在林炎面前，萧越一向极少如此。
暑假期间食堂虽然开放，但人并不多。林炎假装随意道：“你今天情绪不对。”
萧越说：“累的吧可能。”
以林炎对萧越的了解，这并不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从前那么多次执行任务在外跑酷，也没见萧越喊过累。于是林炎又把话题扯回了仲英韬，“把那个小年轻董事长交给陈嘉穆，你也真放心。这还是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抓到神志清醒且活着的线索吧？”
萧越哼了一声，“他舅舅都没了，他要是再不长点儿本事，也别在国安部待着了，找个厂拧螺丝不好么？”
林炎温声道：“陈嘉穆跟我说过，他本来应该进密码科的。那说明人家有自己的专长，他进七部就是为了历练，你何必那么苛责人家。”
萧越不说话了，气闷，埋头吃饭。
林炎试探，“你要不要问问陈嘉穆，审得怎么样了？”
萧越没抬头，“要问你问吧。”
林炎直觉萧越有事瞒着他，可既然萧越说问，那就问，于是林炎拿出耳机分给萧越一个，然后给陈嘉穆打电话。
电话没一会儿就接通了。直到林炎和陈嘉穆打过招呼，萧越才不情不愿把耳机塞进耳朵。
陈嘉穆说：“林老师，仲英韬这……你也知道富二代可能都有点难搞，他什么都不肯说，刚才还叫唤着让萧哥去见他呢。”
萧越一拍桌子，呛声道：“你直接大耳刮子抽他！”
周围的人齐刷刷看过来。林炎也被吓了一跳，拍拍萧越的手臂示意他安静，又匆匆对电话里说：“那个嘉穆啊，你也别忙得忘了吃饭，你先审着，晚点我们联系你。”
挂断电话，萧越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林炎问道：“你认识仲英韬。”
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陈述。萧越短促一笑，尖利嘴角挑得如同能杀人的刀，“我上哪儿去认识这种豪门子弟。”
林炎说：“如果认识的话，你应该跟国安部申报利益相关。”
萧越终于抬起视线，“怎么申报？你看七部还有人吗？”
那就说明真的认识。
萧越不说，林炎也不强迫，“要是累了，就早点儿回家歇着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萧越早就没了胃口，扔下筷子，手指撑着额头，眼神隐藏在宽厚手掌的阴影里，半晌才道：“我去你那儿行吗？”
林炎那儿最大的优点就是近，既然萧越想来，林炎也没什么理由好拒绝的，“行啊，你先吃。”
萧越说：“不吃了。”
看萧越这样，林炎就也没再回实验室多待，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就跟着萧越上了车，两人一起回到林炎在科研院大学的宿舍。
随着啪嗒一声开关轻按，光亮驱散黑暗。林炎一只脚踏进了门，才想起来，“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出去给你买点水果好不好？”
萧越睫毛微微一颤，像是有些不安。
林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往萧越头顶拍了拍，就跟给大型犬顺毛一样，“乖了乖了，我很快就回来。”
一顺完毛两个人都愣了。
半晌，萧越率先打破沉默，“去吧。”
林炎刹那回神，落荒而逃。
直到进了水果店，林炎还在想自个儿刚才是中了什么邪。亲昵在很多时候对于他人而言算是一种冒犯，更何况萧越早就心有所属。这要是换到萧越角度，林炎会觉得对方是在试探与示好。
真是……越想越让人尴尬得脚趾抠地。
萧越虽然三不五时过来蹭住，可向来拿捏得住分寸，从来没有越矩的举动。林炎懊恼得直抓头皮，在水果店里拉磨似的转圈。水果店老板被转懵了，问林炎说：“那个，您想来点儿什么？”
林炎深深呼吸，心说多大点儿事啊！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让萧越尴尬去吧。于是随便选了点儿水果……磨磨蹭蹭举步维艰地往宿舍走。
从前林炎一向步履匆匆，今天却恨不得水果店到宿舍有两公里，能让他从从容容走到地老天荒。但距离就那么一小截，磨蹭来磨蹭去还是用不了多少时间。林炎又在楼下转了半天，一直拖到再拖下去都怕萧越出门找他，才鼓起勇气上楼进门。
门开。灯都关着，没见到萧越在哪儿。林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萧越该不会是走了吧，于是赶紧轻手轻脚放下水果，换了鞋没开灯，摸黑推开卧室的门。
萧越背对着门蜷缩在被子里，已经睡着了。
大概是刚才实在拖得太过，竟然拖到萧越洗完澡睡觉都还没回来。不过只要不是不告而别就好，林炎悄悄把门合上，抚着胸膛舒了口气。
这个时间对于两人的生活习惯而言，睡觉还有点早，可要睡也不是不行，就当偶尔养生一把。所以林炎也放弃了平日分秒必争的看书习惯，直接去洗了个澡，擦干头发以后走进卧室，撩开被子爬上了床。
萧越睡得很熟，呼吸均匀睫毛翕动，紧靠一侧边沿，几乎是林炎踹一脚就能把他踢下床的程度。林炎怕萧越掉下去，又怕把他往里拽会吵醒他。正当林炎放下被角躺好，不知道该拿萧越怎么办的时候，睡梦中的萧越仿佛本能察觉身旁多出一个温热躯体，自然而然翻身凑了过去，然后把林炎的肩膀当枕头似的枕着，手脚并用，长胳膊长腿往林炎身上一搭，瞬间压得林炎喘不过气。
萧越和林炎同床共枕那么多次，之前都是各睡各的，萧越还从来没有哪次睡得这般不知年月得寸进尺。林炎呼吸抽紧，有点拿不准该不该把萧越推开。萧越丝毫未醒，长臂一收，将林炎的腰搂得结结实实，嘴里低声嘟囔，“炎炎。”
林炎脑子里轰的炸了。
挺直的鼻子在林炎肩膀蹭了两下，撒娇似的。
“抱我。”
萧越说完这两句梦话之后就老实下来，箍着林炎再不动了。林炎被萧越枕着，很快半边身子就麻了。窗外月色亮得撩人，林炎怔怔望着窗外，一时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刚才萧越是叫的“炎炎”吗？会不会是叫了别的什么，然后被他记错了？
又或者，是重名？
林炎试探着动了动手臂。萧越没醒。于是林炎轻轻抬起发麻的手臂，将手臂环绕过萧越宽厚的背，手掌落在萧越腰际。
抱住了他。
这一夜的前半程林炎睡得并不好，萧越死沉死沉地压住半边身体，能睡好才怪。后来林炎终于勉强睡着，不知又过多久，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肌肉结实的手臂温柔揽住林炎的腰。林炎顺势侧躺过去，被卷进一个炽热的怀里。
林炎这才睡得安稳许多。一夜未醒。
第二天当林炎睁眼，身旁已经没人了。窗帘遮挡住兴高采烈的阳光，空调吹得整间屋子冷飕飕的。胳膊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小疙瘩，皮肤摸起来有点凉，林炎将胳膊收回被子，回想起昨晚的萧越，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看看时间也七点多了，该起床了。林炎活动着酸痛的肩膀爬起来，铺好了床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桌上摆了两份灌汤包和两份豆花。
林炎新奇地走过去，瞄了一眼放在旁边的包装盒，“这家店三公里呢，你去买的？”
萧越自厨房出来，手中冰水已经灌下半瓶，“开车去的。尝尝。”
林炎打开盒子，捏了一只灌汤包扔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呜噜着，“你也不嫌麻烦。大清早的，去食堂就行。”
萧越含笑望着林炎，给他递来一双筷子，“都不知道拿筷子。”
林炎没接，将汤汁鲜香的灌汤包吞了下去，“等我先去洗个脸。”
两人吃过早饭，收拾妥当，一起前往实验室。林炎验了仲英韬的血样，萧越继续林炎昨天未完成的工作，复刻检测仪。快到中午时，陈嘉穆的电话打来了，是打给林炎的。
林炎刚一接起来，陈嘉穆就压着声音鬼鬼祟祟问道：“林老师，萧哥是不是在您那儿呢？”
就跟特务接头一样。
林炎看了萧越一眼，“对啊。有事？”
陈嘉穆说：“林老师，昨天萧哥拿走了一个仲英韬的血样，说要检测一下。那现在……？”
林炎心中吐槽，萧越到底昨儿是有多吓人，吓得陈嘉穆都不敢直接打电话找他。“刚检测完。检测结果显示，他应该摄入过时间慢流药物。”
听到这句，萧越抬起了头。
陈嘉穆长长地“喔——”了一声。
林炎问他，“你要和萧越讲话吗？”
陈嘉穆有点犹豫。萧越冲林炎勾勾手，于是林炎把手机递过去。萧越问陈嘉穆，“还是什么都不说吗？”
陈嘉穆回了句话。
萧越冷笑一声，“让律师去啊，谁不让他找律师了？”
电话对面又说了些什么。萧越脸色愈发阴沉，狭长眼里浮出一丝杀气，“爱等等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越说完就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发现是林炎的手机，这才勉强压住气焰，将手机放在桌上。
林炎赶紧去把手机解救出来。林炎觉得萧越刚才差点儿把手机摔了。
萧越疲倦地用手指撑着额头，闭上眼睛。实验室中一时安静。
林炎隔着工作台站在萧越对面，努力扯开话题，“我那边搞定了，你这边怎么样？”
又浓又长的睫毛微动。萧越拿开了手，遥遥望着林炎，“你为什么不问我？”
林炎当然明白萧越所指，温声道：“我说过，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既然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呢？”
萧越努力平复呼吸，“他是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