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四天傍晚，林子然如约来打扫卫生。
江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林子然，这周日我有空。”
林子然被吓得手里的拖把都掉在了地上。
几秒后，她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江回！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江回头一回看她吓成这样，第一次像个少年般地笑起来：“你平常胆子不是挺大的，这样都会吓到。”前段时间在学校张牙舞爪得到处“堵”他，也全然不顾别人的指指点点，这样的人，竟也能吓成这样。
林子然也头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意，抬头看他。
这几天天气突然转冷了，江回穿着一件白色长t恤，胸口是个简单的大象图案，下身一条深色牛仔裤，少年般的笑意挂在脸上，整个人柔和而又美好，像是韩剧里走出来唇红齿白的男主角。
难怪她那时候暗恋他，有些人仿佛自带光芒，总能让人移不开眼。
林子然：“我这么冷不丁得从你背后突然喊你，你不会被吓到啊。”
江回看她一眼，心情似乎很好的拿起地上的拖把，淡淡说：“不会。”
林子然：“……”好的吧。
然后他便不再多话，上前拖了一个来回，再次出现在她前面时，问道：“这周日还去吗？”
林子然显然心思还在他拖地时侯的样子，心中有些感慨。
想起那时疫情在家，他们两人好像也会一起拖地。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他，拖着地都觉得如此美好。
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过会儿，她才收收神，说道：“去吧。”
不过像是又想起什么——
“但你别又给我整出什么事情出来就行！不然我揍死你！”
江回伸起腰杆，抬头看她：“不会。”
气氛好像比前几日缓和点了，全然没了之前生气时候的样子。
他们两人的嘴角都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过看着眼前的林子然，也不知怎得竟想起那日她微红的双眼。
“那天……实在是抱歉，害你难过了。”他有些客气地说道。
林子然眼睛动了动，过会儿她摇摇头：“那天心情不太好，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其实后来她回去后也有些后悔对这里的江回发了脾气。
江回一直盯着她，但丝毫看不出她脸上的波动。
许久，他道：“……那这几天你要有什么事就早点回去，晚上值日我来做吧。”到底年少，心里总归有些过意不去那天的事，总想着弥补点什么。
林子然心下一动。
然后她抬起头，眯着眼看他。
四下很安静，江回站在讲台附近，逆着光，挡住身后的光线。
她淡淡笑道：“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脆弱到连个值日都做不了。”
江回从对面淡淡看过来。
……
这会儿江回已把教室卫生搞定，正在整理工具。
见他有强迫症地将后门那一角整理得整整齐齐，林子然一副若有所思得从背后看他。
许久，见他整理得差不多了，她才从桌椅上跳下来，对他说：“走吧，要不一起去吃晚饭，我请你吧？”既然已经说开，林子然自然也不再纠结。
江回放好最后一块抹布便转向她。
“不了，六点半就要去竞赛室了，等下去食堂随便吃一点了。”
林子然抬头看了眼后方的钟，此刻时针已指向六点。
她问他：“现在很忙吗？是不是马上要比赛了？”
江回从后门方向慢慢走向林子然，对她说：“还没开始，市赛的名额要先在学校内部选拔过，前几名才有资格参加。”
所以最近才在加紧练习吗？
林子然忽得有些沉默，看来那天倒是确实误会他了。现在学业压力也重，他还要抽空参加竞赛班，确实也挺忙。
不过……他不是一向这么忙？忙到他们结婚以后她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她的心绪此刻又有些矛盾，所以她打算不再多想，耸耸肩，走向自己的座位，拿起包准备出门。
“那行吧，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去吧，别到时候又忙得不吃饭，会胃疼。”
她的话显然是将江回愣了一愣，这种无意流露出来的情感大概说得太过自然，总是让听者有太多思考的余地。
所以就在林子然刚要走出教室时，江回忽得将她叫住。
“林子然。”
“嗯？”
她一脸疑惑地转过身看他。
又是一个晴日，林子然的头顶有一大片通红的晚霞，照得林子然的脸颊有些红润。
现在他终于有些认同周一杨的观点了。
“你真的变了很多。”
不管是做事风格还是说话语态都与这个年龄段的女孩不太一样。
竞赛室。
竞赛班的同学已陆陆续续到达教室，这会儿都在对昨天布置的课后作业。
欧阳静从后门进来，兀自走向江回，问道：“江回，昨天那张试卷的最后一道题你解出来没？”
江回点头：“嗯。”
“我和你对一下答案。”
江回便把试卷给了欧阳静，欧阳静低下头迅速对了起来。
等到对完试卷，欧阳静见江回难得有些愣神地坐在座位上，便随口问道：“对了，后来你们班那个女生有没有来烦你了？”
林子然那事其实引得高二整个年段都有些轰动，虽然最近再没见那个女生出现过，但她多少也有些好奇。
此刻，江回看着远处的眼神交错了一下，欧阳静看着他有些波动的双眼，以为被她说中，继续道，“……实在不行，你可以和你们班主任说一下，这样解决起来比较方便。”
江回的眼神终于从前方移了回来，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手下的笔已开始划过试卷，然后他说：“没事，已经不烦我了。”
欧阳静看了他几秒后，便点头从这处位置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因欧阳静的无意提起，让坐在座位上的江回又一次想起了刚才两人的对话。
……
“林子然，你真的变了很多。”
晚霞在慢慢褪去，天色渐暗。
林子然看着他。
许久，她从门口的位置又慢慢踱了回来，站在了江回面前。
然后她眯着眼笑了起来：“这么说，你相信我了？”
离得这么近才发现林子然的脸其实挺小的，就像她本人一样，瘦瘦小小的一个。皮肤倒是很白，但有些苍白，没有血气。
这样一个看似柔柔弱弱的人，骨子里却有种不服输的傲气。
要不是有过几次难忘的接触，其实很难将这幅身躯与现在的她吻合起来。
他看向前方的黑板报，缓缓说道：“理论上，这些问题确实不可能存在，但有些东西确实没法解释。”
林子然笑，欣然接受他的解释：“嗯哼。还是个唯物主义者，但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事，反正你所认识的林子然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又会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这期的主题是“走进自然”，所以黑板报上画有许多绿色植物。
他们一起站在讲台前。
林子然盯着其中一颗大树有些出神。
看着看着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自嘲起来：“不过你应该也不怎么认识她吧？”
然后她的神情中有一丝短暂的落寞，却像是在说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
“她这样的人，应该很少有人对她印象深刻吧。”像她的同学对她的印象，内向，社交恐惧症，就连她母亲也……所以又会有多少人记得她呢？更何况是，一向成绩优异的他呢？
这会儿，她将目光从那颗大树上移向江回，像是要在他眼睛中找寻点什么。
末了，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
这一刻，江回其实心情挺复杂的。
他似乎正在把自己带入一个死胡同。前方是她想要的答案。
而他却给不了她。
现在想想，要不是那天周一杨与他讲起那桩借课本的事情，他可能真的记不得她从前是什么样。
他对她所有的感触都是从最近与她碰撞的小摩擦开始的。就像是现在这种咄咄逼人的话，也只有她会说出来吧。
与此同时，林子然在得到江回的答案后，脸上的神情又发生变化了。
她笑起来。
那种自嘲的情绪在慢慢消散。
然后突然不见了——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的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了，不是吗？”
“所以，不管你认识她也好，不认识她也罢，都没有关系了，这一切终究要结束了。”
他其实又被她复杂多变的情绪震撼到。
这种超乎他这个年龄的情绪，其实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
不可否认，这一刻，他看着眼前的林子然，他挺想了解她的。
窗外有风吹来，乱了他的一丝心绪。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慢慢传了出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林子然此刻倒是已经恢复过来，看不出刚才那种突然而来的疲惫感，此刻语气轻松道：“嗯……是有些矛盾。”
“不解决一下？”前方好似有什么事在驱使着他前行。
她将眼睛转过来：“太多了，当然我也不想解决。”
她说得自如，好似这些矛盾也无关紧要。
他盯着她的双眼，问道：“为什么不想解决？”
林子然从背靠在那张讲台上转过身来，然后淡淡地望向他，那双琉璃般此刻像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
“累了。而且有些东西也无法解决。”
他们就这么对望了许久，江回的嘴巴好像动了一下。
但下一秒，林子然却道——
“江回，如果你真想帮我解决，就尽快帮我离开这里吧。重来这里，或许会使我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