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右相

天下大局已定，阐教与截教不死不休的相斗，以万仙阵的失败而告一段落，胜利比想象中来的更快。

乃至比女娲预计的还要提前三年之久。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三年会因为战火死去的人不可胜数，命定轨迹中该死的人而今全部存于世间，于是源源不断的信仰和功德传进荣锦身体里，足以让她回归神界了。

但她执念未消，女娲令其在下界多待几刻，荣锦恰有此意，收了女娲娘娘赠予的捆妖索后，安心协助姬发平定民心。

最后一个人皇陨落，帝辛有着傲气，不愿受辱，与苏妲己共焚摘星楼而死，自此人皇不再，皆称天子。

天下一统，立国号为周，姬发登基为帝，姜子牙为丞相，以相父礼待之，荣锦为上大夫，众功臣也各有封赏，另外两教弟子都上了封神榜。

姜子牙放弃神位，与马招娣白头偕老。将五岳正神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让予黄飞虎，元始天尊感念其封神有功，依然让他掌管打神鞭。

荣锦对马招娣有诺，须得陪其平安走完一生方可回到天庭，便也在凡间做了上大夫。

但这个职位，不仅姜子牙不满意，许多周朝百姓俱是不乐，可没办法，荣锦身为女儿身，连在朝任职都是姬发力排众议，为她争来的。

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好在荣锦没回天界，她是做惯了打下一块地方，就收拾残局的人，这次也不过是领地又扩大了很多倍而已。

倒为姬发省下不少力气。

国库没什么钱，但靠着帝辛当年的横征暴敛，没多久就积攒下了一个充盈的国库。姬发又思及这几年连连战争割据，令百姓们受了不少苦，因此免三年赋税徭役，发展民生，休养生息。

虽然政务繁忙，但姬发这个帝王却很清闲，只因为他把大多的政务都交给丞相等官员去打理了，最近他将侧殿改造成了一个极大的藏书楼，四面墙壁都立着两层高的书架，包罗万象。

一载过后，风调雨顺，各地的治理也都走上了正轨，大周真正稳固了下来。

不过人一闲下来之后，便会找事做，这时忽然有人提到了王上后宫一事。

帝王至今无子嗣，下一任继承者也未定下，这让一些老臣不禁有些忧虑啊。但想到姬发的性子，众朝臣就把希望寄托给了最受帝王信任的丞相与上大夫身上。

突然被交托了重担的荣锦嘴角抽了抽，劝人广纳后宫我的天哪

“朝臣言之有理，陛下确实该纳妃了，这么多年，都还是个童子。”不知何时变作了白发童颜，愈发有丞相气度的姜子牙赞同道。

“丞相，你说话怪别致。”荣锦黛眉挑了挑，虽然一直都知道姜尚隐隐性子歪，但没想到明目张胆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她也同意这事，“是该选妃了，天下方定，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毕竟后院起火的例子，没少发生不是？

姬发淡定的坐在藏书阁里面的台阶上，手握着书籍，似笑非笑，“孤不想选妃。”

青年帝王黑袍在身，金线绘制的玄鸟振翅欲飞，耀眼黑眸肃然时仿若寒星，唇色绯然，轮廓如刀削一般，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姜子牙一听，瞬间正经了起来，与他语重心长，试图用大道理与顺应天下民心来劝导，说的快要口干舌燥也没停下。

他不敢用重言，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却被姬发笑着打断，“九虚，这么些年，你难道也没想过找个如意郎君啊。”

“哈？”荣锦目光茫然，说着说着扯她身上作甚？怎么那么多人惦记她的终身大事？

“多谢陛下关心，只是我一心家国天下，无意儿女情长。”她不着痕迹的表达了自己远大的志向。

“家国”姬发星眸熠熠，音似淙淙流水，“孤以一国江山为聘，娶你为王后，与孤共掌天下，九虚意下如何？”

姜子牙听完，拧眉一思，忽的恍然大悟，这，这哪是不想纳妃，分明是早就想好了后宫之主，他立马理清了帝王的心思，重新梳理了一遍。

怪不得当年强留下荣锦，还轻而易举便同意让她女子为将，想到大臣将纳妃这重任交托给他的时候，千叮万嘱务必带着荣锦一并来，他悟了。

原是早就计划好了。

“这这如何使得”荣锦懵了。

姬发目光深邃，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如何使不得，若你愿意嫁给孤，我保证后宫只你一人。”

荣锦一听，赶忙适当性的劝了劝，“前朝下场历历在目，陛下应当以史为鉴啊。”

“孤不是帝辛，你也不是苏妲己。”姬发一步步走下台阶，动之以理，满是深情，

“你做了国母，会与孤王一同携手治理天下，我知晓你的理想，等你成了王后，孤便遵从你的意愿。”

听起来好是诱人啊

不得不说，荣锦有些动摇了。

姜子牙看她犹豫不决，暗自惊叹陛下这是有备而来，做足了功课，对她的所求了如指掌。

荣锦有意提高女子地位，以自己为例，与众朝臣争论不休，可这件事太过冒进，确实令众人哗然。

更有得寸进尺者，想将她也拉下来，遭到姬发严辞斥责后，与女子亦学在官府这事一齐不了了之。

姜子牙不料姬发能退到这个地步，往常像个温顺的小绵羊似的，一出手就拿出了势在必得的气魄。

好一个扮猪吃老虎。

“陛下为何要选我？”荣锦很是稀奇，清澈的眼眸里露出不明，“我容色不佳，这样岂不是让陛下吃大亏了？”

轻抚着脸上坚硬的物什，她的脸依旧是如雪一样的白，但另一半脸却用薄金打造的面具遮盖，面具如金如锡，如珪如璧，上面刻着繁琐古朴的花纹，很适合她。

但如若拿下面具，便是一半天神，一半修罗。面具下的那半张脸狰狞可怖，坑坑洼洼，俨然失去了原本的倾国之容。

万仙阵，顾名思义，由截教号称万仙来朝的通天教主所创，做着最后的抵死相抗，集合截教所有门人弟子而组成，为了应付玉虚弟子等大众而摆下的一个超级大阵。

荣锦自然也参与进去了，她先是与金灵圣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金灵圣母恨她杀死爱徒闻仲，趁其不备，利用万仙阵内的火舌烧毁了她的样貌，被荣锦全力还击。

金灵圣母自知不敌，将通身修为化作一柄长剑，让手下一众弟子四面牵制荣锦，想扎进她心口，避无可避间被陆压打偏，疾疾顺脸而过，伤上加伤，又割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陆压大怒，捏碎了金灵圣母的魂魄，于是本该上封神榜的人自此消失世间，他也不再玩笑似的找乐子，助鸿钧老祖当即破了万仙阵，截教弟子全部陪着覆灭。

这张面庞也彻彻底底毁了。

“孤王看中的从来不是你的美貌。”姬发朱色的唇瓣微勾，缓步走至她身旁，放轻了声音，“孤非短视之辈，在我心里，你的容貌反而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一个人足够耀眼到令所有人仰望，流芳百世，不仅因为容颜而已，姬发庆幸着她美貌损毁，或许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姜子牙眼观鼻鼻观心，不劝不语。

荣锦心内犹疑，仔细衡量了答应后的可行性。

发扬女学，这样超前的思想，完全是她当年不顾一切从众多男子手中夺下神位，认识到男子能做的事，女子未必不可。

但周朝百姓思想根深蒂固，应当是不大可能推行的，饶是她做了王后，大权依旧在姬发手里，荣锦唯恐将来姬发言而无信，自己没有后路可走。

不是女子为皇，不可能真心为女子着想。

能得她全身心信任依赖的人是没有的。

连荣锦自己，就一直被反对着，然而即便反对也无法，她是自己真刀真枪地一步步打下来的，可未曾借过任何人的势，想将她拉下马，是有心无力。

荣锦太理智，以至于她压根没往帝王爱上她的方面想，只以为看上了能力，邀她共同治理天下。

“陛下的美意我心领了，才貌比我优秀的不知凡几，陛下乃一国之君，何不曾从她们当中选不过若真想赏赐，倒不如”荣锦微声咳了咳，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升升官。”

姬发听着，又好气又好笑，瞧她不开窍的样子，又是心里叹息，她终是对自己无意。

“好啊，准了。”

这么简单？荣锦和姜子牙对视一眼，前者透着一丝喜意，后者全然不敢相信。

难得一个帝王如此爽快，姜子牙迷惑不已，关注算计了那么久，就这样放弃了？

殊不知，姬发便是因为关注太久，才会放弃。他看到了陆压一次次遭拒后心死如灰，放纵自己，散漫的游历三界。

同时也没放弃寻找解除禁制与天道誓言的办法。

除此之外，姬发还知道，这些年不是没有男子为荣锦的气度风华所倾倒，其中不乏有品貌皆为上乘的好郎君，荣锦却专心勤于政事，半点心思也没分出去。

乃至有些男子忍不住向她倾诉心意，被荣锦直接拉进老死不相往来的名单。

姬发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何做能将人留得更久。

“其实孤早就想要娶个王后，只是你们一直不提，孤王也不好多说，终于等到你们想起这件事了。”姬发笑眯眯道。

荣锦点点头，如愿以偿后，也拿他寻开心，“我与丞相定为陛下挑个知冷知热的。”

姬发沉默不语，好半晌后，深深看她一眼，突的笑着道，“那便劳烦九虚了。”

关于这件事，荣锦很是上心，整日抱着一只白狐往丞相府跑，姜子牙对她的不知帝心无可奈何，却也认真的商量探讨。

当然人选是经过重重把关的，包括王后与妃子，相貌品行得是上乘，不然与前朝纣王又有何异。

一月后，荣锦晋升右相。

引起朝中诸多不满，紧接着，姬发颁布多项法令，他们忙的脚不沾地，没时间碎嘴，荣锦又在其中出了许多风头，实为百官楷模，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有人暗中护佑，荣锦倒没受委屈。

三月后，西周开国君主姬发广纳后宫。

——————————————————————————————

对后世而言，周朝是一个神奇的朝代，是首位实行分封制的国家，不仅开创了女子为官的先例，还给其划分了封地。

自黄帝座前大臣荣姓始祖荣援之后，荣姓稀少，而食邑地名以荣为氏，史称荣邑，望出乐安郡、上谷郡，聚居于此地的便以邑为姓，相传姓荣。

大周的开国时代，诞生了许多犹如璀璨明珠的传奇人物，无论是灭商建周的帝王姬发，一代千金右相荣锦，还有被盛传神仙的左相姜子牙，类书记载远远超过了夏商时代编纂的所有传记。

不过最为突出的，乃是以女子之身，坐拥诸侯之位的荣锦，她敢为人先，为后世真正有野心的女子树立了一个标杆，世人对其褒贬不一。

昭昭世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诋毁者有之，赞其赤心者有之。也确实因为她的影响，许多年以后，诞生了不少的女政治家，甚至搞出了垂帘听政的一套。

这位右相，比身上经历更离奇的，是她最后的去处，左相右相同年而死，的确令其又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虽声名鹊起，荣锦一生独居。

传言，右相荣锦喜好游玩，某一次独自泛舟游江时，江上起了蒙蒙大雾，然而不见人回还，帝王惊觉不对，不顾千里之遥，连连敕令派人找寻，却只打捞上来一张鎏金面具。

荣锦死讯已然成谜，有人说似见一人立于船头，清风徐徐，吹动衣袂，风姿出尘的恍若谪仙，身边隐约有一只七尾白狐，想是狐仙被其风姿吸引，唤来大雾，将人接走。

也有野史记载，右相荣锦亲手埋葬了姜丞相夫妇后，机缘已至，原地羽化登仙，飘拂升天。因为此人来历，家世无从考据，这个猜测倒也让许多人信服。

不管哪一种说法，都为其添上了神话色彩，沉江而亡，仙人转世，与帝王的微妙关系，与左相的一生好友，众说纷纭，模棱两可，只能留待后人去猜。

但这也让她的风华镌刻在很多人心中，以及文人墨客的笔砚之间。

更有甚者，多年以后，有太后以儿子年幼为名，而垂帘听政，遭到官员反对，为女相立祠建庙，自始荣锦正名。她用此女子为相做表率，巩固地位，开始了长达四十一年的摄政生涯，并由此揭开了后宫参政的先河。

而荣锦所编著律法，让周人耳听口诵，完整条律却只现于竹简，未明文规定，朝代更迭间，各诸侯国不断传唱沿袭。

直到几百年后郑人子产考察昔年乐安、上谷之地，收集资料，得一无名书简，如获至宝，公诸于世，终形成第一部成文法律，史称《铸刑书》。

此律记载完备，条框清晰明了，子产将竹简所记刻于青铜鼎，以便布世览阅。

其载言：若有为恶者，必罚；若有悔改者，可减；若有知警者，可免；若有再犯者，不饶；若有逃罚者，必追。

又定七大罪：

一罪曰谋反，君亲无将，将而必诛；二罪曰谋逆，干纪犯顺，违道悖德；三罪曰谋叛，谋背本朝，将投蕃国则诛；四罪曰恶逆，屠戮至亲，穷恶尽逆；五罪曰不道，安忍残贼，背违正道；六罪曰不孝，善事父母曰孝，违犯则不孝；七罪曰不敬，不敬制命，而无人臣之礼者。

再罚八小罪：

不忠，不孝，不悌，不信。

无礼，无义，无廉，无耻。

辩罪即折狱：

凡犯例为恶者，皆入狱；凡为恶入狱者，皆受刑；凡入狱受刑者，皆缚锁；凡受刑缚锁者，皆刺面；凡缚锁刺面者，皆流放；凡刺面流放者，皆无望。

审判善恶，生死无情，恩威并施，焚尽罪行。

时间推回至西周，姬姓子孙再次推开王族陵寝时，却发现武王墓大开，子孙惊恐不定，慌张检查一番，好在尸骨完好无损，只陪葬的一些宝物不翼而飞。

后世摸金校尉间曾有传言称，武王陵墓规模宏大，内含珠宝玉器，绫罗绸缎，不计其数。可王的棺椁中无金银玉石，仅有一张精致面具，伴于身侧，上刻‘九虚’二字。

面具多年间在不同的人手中流转，渐渐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