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姜乐
天庭暗流涌动,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玉帝终究是坐不住了,几次欲让荣锦接任天庭神将之职,利用她操练一众天兵天将,既能抵挡来日未知的浩劫,又不用搞的人心惶惶。
荣锦素揣着一颗夕暮之心,轻飘飘回了句想好好颐养天年,就是不去。
手里拿着几张新鲜出炉的阵法图,耳朵听着天奴绘声绘色的汇报,玉帝狠狠抽了抽嘴角。
颐养天年?他还正自觉壮年之时,现在的小年轻究竟在想什么?
但有了阵法图到底是比没有好,于是下令众天兵按图演练。偶尔荣锦会到场观一观,指点两句,相处如此和谐,玉帝捋着黑须瞧着还算满意。
而蟠桃大会在即,要一一下帖邀请诸天神佛,工程浩大。玉帝心想劫难距离甚远,演练兵将一事暂且搁置一旁,先行准备举办盛会,由此一来,荣锦也闲赋了。
得了空,孙悟空总也不安分,难免去云天阁捣乱,他腕上缠线,心里有底,很是理直气壮,俨然摆着莫名的架子,充起场面来,让胡仙儿好一顿问号。
几日不见,人咋还不正常了?
很快的啊,这架子就没了。
某日,他不知从哪搜刮来的,真搬了整整一筐的明珠到这,品相个个不菲,荣锦眯眼直笑,换下云天阁的装饰,挂在顶上,使得阁楼焕然一新。
孙悟空殷勤备至,向来胆大心大的猴头细致起来简直暖心不已,荣锦看在眼里,受用无穷,并未察觉有甚的不对。
可那狂傲不羁的本色平实让人焦头烂额,仗着有幌金绳在手,起了大大的兴致,常常绑人身上,作威作福,闹的天庭鸡飞狗跳。
众仙家表面和和气气,实际上一直瞧不起孙悟空粗野低贱,但也拿他没法儿,暗示到司命那儿,希望神女管束一番。
玉帝也愁,孙悟空叛逆的让人头秃,斟酌着打算赏给他个差事,省得游手好闲。
荣锦也愁,威风都已做到了她前面,稍不注意,便是被捆一下,要么摘个耳环,要么去根玉簪的,终有一日招架不住,押着他要把幌金绳还了。
孙悟空老大不情愿,只是他情丝愈浓,一腔心思全在讨荣锦欢心上边儿,阴郁着脸极度不爽的跟去了三十三重天。
太上老君八卦道衣穿在身,肃容不失温雅,他正找寻此物,话头还未出,孙悟空反客为主,掐着他那精瘦的腰身,责问他当日衣衫不整,颇失礼仪,那绳儿怎就自个掉他手里,责他个看物不严之罪。
振振有词,扬起眉一脸的傲然,凤翎甩的将要戳破天去。
其赖皮本事简直让太上老君瞠目结舌,拿拂尘的手微微颤抖,荣锦望望天,摸摸鼻子,对这贼喊捉贼很不意外。
好半晌,太上老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道猴头不是个省油的灯,便好声好气的哄着大圣请还他宝物,末了,替自己撇掉失仪之过,道那是一条金丝带,不是裤腰带。
“哼,还不是一样的物件!拴在下半身的东西。”孙悟空披风一扬,神气坐在亭子里的长凳上。
“”
太上老君一听这口无遮拦的话,顿觉哑然。
孙悟空抹了一把身侧的空位,确保是干净的,拍了拍,示意荣锦坐他旁边,得到拒绝后,孙悟空也不在意,右脚一抬,十分大气的踩上去,坐是坐着,却比两个站着的更加不可一世。
好一阵儿东拉西扯,孙悟空牙尖嘴利,能说会道,一度将人带偏,太上老君发觉说不过这猴头,又觉他飞扬跋扈得紧,冲他道了几句是自己罪过后,心累不已,连想问个偷盗罪都憋在喉间,挥挥手,打发他们。
了结一场哭笑不得的纠纷。
自三十三重天回来的途中,路过一片林子,火红的要燃烧起来,层林尽染,枝桠缝隙里头,开着红黄相间的颗粒状小花。
其华灼灼,其叶蓁蓁。
荣锦一低头便是这样的景致,遽然停步,一时怔愣,望着无边无际的枫林。
秋日之祭,红枫飘地,掩人世好梦恶梦,化世间善念恶念,鸣息之间,一舞一乐,主宰祭祀祈福。
几乎一瞬间,脑海里便浮现这么一句话。
“悟空,我们下去走一走吧。”荣锦扭头说道,声如山水清音,漫天的火红间,她含笑回眸,目光转动,泛起淡淡流光。
“呃咳好好好,下去,下去走走。”孙悟空刚才的伶牙俐齿突地不见,反而结巴起来,慌乱的散去筋斗云,不想没了支撑,两人登时急速坠落。
猝不及防摔地上的荣锦:“???”
下的真没必要那么着急。
孙悟空双颊绯红,三两下蹦起来,手忙脚乱去扶她,局促的抬起脑袋,双眼里蕴藏着神奇的星辰,一昧看着她笑。
荣锦敲了敲猴脑,调侃道:“带你下来半点没错的,散散步,戒骄戒躁。”
不经意的动作,孙悟空脸色火速升温,恍惚间,延伸至了耳际,她莞尔,耀眼生辉,他眼里满是惊艳,伸手想握住皓腕。
还没得逞,荣锦已经抬步向前,柔软的白绸擦手而过,孙悟空细捻了下,随即放开,只觉手感不如穿这衣裳的人好。
随即快步跟上,将她牢牢锁在自己的视线里,眼底倾泻着掩饰不住的霸道。
忍不住心中欢喜,这样的女子,怎么就会是他孙悟空的呢?这样美好的人,就该是他齐天大圣的!
“荣锦”他凑近了她,轻声唤着,叫的荣锦低嗯一声,孙悟空扯起她的衣角,没话找话,“老孙可不是和尚,做什么戒这戒那的!”
罢了,故作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嘲笑,“阿弥陀佛,小僧心如止水,哈哈哈!一群秃驴!”
听他此言,荣锦无声笑笑,也没料到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让你戒骄躁,又不是让你戒美色,胡说什么心如止水。你啊你,少有定性,去了佛门,只怕人家也不肯收。”
“谁稀罕他收是不收!戒美色可万万不行,老孙还等着娶媳妇儿哩!”孙悟空来了兴致,亢奋无比,“便是求我去,我也是不愿意的!”
荣锦听着风趣横生的话,失笑着摇头,边走边道:“果真人各有志,不曾想,桀骜不驯的齐天大圣,梦想就是娶个媳妇。”
她偏头仔仔细细瞧了几眼,灵猴神气十足,头戴紫金冠,身着黄金甲,斗篷自肩头垂落,风一扬,烈烈红氅逆风飘起,如枫叶般耀目,好不清灵俊美。
久久,收回目光,煞有其事的说:“生得这般威风堂堂,找个媳妇不是难事。”
孙悟空先是被她盯得极是不自在,青涩挠着毛手,听得后话,又重重哼了一声,“难,忒是难,该花的心思一样不少。害,不提了,提了就叫人生气!”
一听,荣锦反而乐了,笑的揶揄,也笑的孙悟空煞是气闷,良晌无言,泄愤似的狠狠朝上吹口气,顿时满林枫叶纷落如雨,黄白花瓣在枝头震颤,簌簌作响,撒了大圣一身。
他扬手胡乱挥舞着,抖抖脑袋,不免更加气闷。
暴躁抖落的花朵失去了准头,甩的四散飞扬,荣锦止步,无奈的转身,拍了拍他的肩头,拂掉花屑,孙悟空只觉一阵淡雅的清香闯进鼻间,情不自禁往前靠近了去,轻轻嗅着。
“低头。”
看她踮起脚尖,有些吃力,孙悟空便也依言弯下了腰,低垂着颗脑袋。
毛绒绒的额头上沾了碎花,猴毛也有点凌乱了,荣锦伸手轻轻摘去黏在头上的小花,孙悟空万分听话的样子,让荣锦嘴角不自觉浮起笑意。
这样近的距离,孙悟空心中又喜又涩,悄咪咪觑她一眼,唇角一翘,越发逼近,呼吸也越发重。
荣锦后退半步,依旧抵挡不下那颗拱来的猴头,直接摁着不老实的猴子坐下来,单薄的脊背倚着枫树,孙悟空很是知趣的自动将头一探,躺她手心上。
择完了花瓣,时辰尚早。荣锦索性解下他的紫金冠,变出一把小梳子,专心打理着金色的毛发,梳了一下又一下,直到柔顺了。
真有回到了那一年,方寸山中,扬枫林里少时欢的错觉。
揉了揉脑门,摸了几下过瘾,荣锦方才给他重新戴上金冠,两手绕上脖子,不疾不徐的在颈间打结。或许挠的痒了,中间他还哼哼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全神贯注的配合着,任由她抚摸摆弄。
赤红枫叶偶尔飘落着,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红毯。
荣锦满目欣赏,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无情推走怀里猴头,转而拈起了刮落在地上的一片叶子,不知不觉发了怔。
又是一年秋枫红,尘世笑颜难相逢。
心中泛起丝丝涟漪,星眸溢着点点怀念,兀自想起一位,与枫叶密不可分的女人。
修长如玉的手轻拢慢捻,用心描绘着枫叶脉络,她轻道:
“愿作枫林叶,随风四方行……”
“天上规矩繁琐,你想过自在恣意,不受拘束的日子,老孙一个筋斗云便十万八千里,可带你飞越天涯海角,遨游五行三界,一一看过。”孙悟空倨傲一笑。
“这非我所愿。”荣锦目光放远,淡淡落在远处楼阁之上,“悟空,你知有一巫神,名为姜乐么?”
姜乐?孙悟空想了想,继而眉峰一扬,“晓得,晓得!那女巫祈福尤其厉害,能颠覆阴阳,逆转五行,呵,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老孙倒想见识见识。”
荣锦侧首看他,“是真是假,谁知道呢真的又有什么好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无法安身立命,保不了身,能为旁人祈福,却丧失自己的福缘。
苦熬过后,以为迎来黎明,谁想仓促而死,只匆匆留世上一首歌谣。
难以想象,短短几句歌谣,藏着她的毕生之愿望。
荣锦的囚笼,是那颗小小的龙蛋,而姜乐的囚笼,是整个秦川之地。
昔日巫神留在荒凉偏僻处,为龙族设祭,改变运道,龙族地位水涨船高,蛮荒之地战伐争斗减少,日渐太平兴旺,直至驱逐全部外族,更名秦川。
秦川囚了姜乐半生。
孙悟空轻蔑一哼,“不就一个巫女么!管她是死是活,全凭个人造化,与你有何相干,怎地还同情上了!”
同情?
荣锦微微一滞,自己平生怜弱厌强,独独是她的坎坷苟活,荣锦怜不起来,对于刚烈不屈的姜乐来说,怜悯无疑是侮辱。
低低一叹,收起思绪,一时间百感交集,不过,揣摩猴子不屑的语气,她挑起细眉来,极是意味深长的扔给他一个眼神。
这一下,扫的孙悟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