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表演
场上十几对捉杀,柳冼逸和另一个黑衣人显然是一队的领头。柳冼逸没有大的问题,破绽也极少,只是心猿意马地张望自家少主,又畏惧樊庑今天愈发犀利的快刀。
樊庑使上了刀,未免让人吃惊。但是少主曾经评价他如果用刀,上次刺杀没准能够成功,果真让他在意了吗?柳冼逸止不住地想了更多。
但是在薏苡眼里,今天的状况,未免太江湖化了。一言不合的对阵厮杀吗?
逐渐各有伤亡,薏苡和阿律在树上待久了,也没有想着去帮一帮。
一来,薏苡还是第一次看到纡荥和人认认真真地动手;二来,樊庑非一般人,掺进去只会碍事;三来,柳纡荥一直极力避免薏苡手沾血迹。
这三样也让薏苡注力于排除外患。
阿律像是知道她的意图,在她四处张望时,就轻声提醒道:“这是个废弃的比武场,三面皆亮,没法正常埋伏藏人。想要观察局势再入场,跃上这棵树就是必须的。”
嗯,也就是守着葫芦口呗,薏苡自动理解道。听了只是抽了一下嘴角,眼睛眯着瞥了这个人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被坑的感觉。
张望樊庑三处杀招已过,纡荥慢一步跟上险些被抽中手腕。
又见纡荥扭转剑势反手为攻,保持不被近身、顺势可攻。
再次换上节奏,争斗依然可见。
“原来是靠腰力近距加力,难怪出招总是比阿荥快上一分,负担在腰上。”薏苡嘀咕道。
阿荥过去有腿伤,看步法始终中规中矩,腕上还有负重,如果不是演戏,平衡点在哪里呢?或者纡荥的优处在哪里呢?
薏苡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纡荥似乎还没有被逼出原来的样子。
“这次交手,比四日前那次怎么样?”薏苡又忍不住问道。
“那次我也不在。”阿律的回答,找不到更闲散的借口。
做人暗卫还有不在身边的吗?薏苡不可置信道:“所以你在这里守门?而纡荥正在亲自下阵?”
阿律摇摇头,问题他不反驳,但是话题能侃:“这有什么稀奇?他和你在一起之后,一直嫌我碍眼,打发我到庄上还不够,你这个人我也是一个月后才见到。而且他这人虽然乖戾,对你的痴情却是可以想见。我虽然看出一些蹊跷,但也不会说破。所以对我,你大可以直问一句,为什么我一个手下做着最简单的活计,主子却要冲锋陷阵。”
薏苡抿了抿嘴,根本不用问,显见的诱敌好吗?
“为什么?”薏苡笑问。
这两人地形都探查出来了,至于这项计划多久前开始准备的,薏苡也懒得问了。他们做的计划,不缺人手绝对不会说出来。
阿律不答,也在意料之中。
薏苡知道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也无法只得叹气道:“畏首畏尾难成器,希望这次能骗过张老板吧。”
阿律笑道:“你对公子没有信心?”
薏苡摇头:“他肯定多算了四步五步,再说,就算不成也不会亏吧。”
阿律笑道:“算错就要变成一出请君入瓮了,哪还有亏不亏?”
薏苡坚持道:“他不会算错。”
满盘皆输的局,他才不会算。
就算知道前世的他最终集齐了四方之石,也一定沾了血,薏苡也相信,他有能力可以做到。把一个一个困难,全部破除。
薏苡痴痴地托着腮,专注地看起剑来,越看越沉迷此道。
“有这样的他,快忘了过去的他,不需要我的保护……”
虽然暗夜又没有星辰,显然又要落雨。也无法看到脸,只能看到大招大落起承转合。薏苡依然怀着崇慕,更加虔诚地期盼他能尽早结束过去。
“双生之劫,本身就是执念汇成。有时候真希望你们能不爱得那么克制,他可是吃尽了苦头。”阿律手上的剑握紧,回头嘲弄一笑。
薏苡心念一动,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最惨的还是李民生,刀片剑片一次次在身边闪过,再一次眨眼,依旧不放弃地把眼睛瞪圆。
有人负伤,有人倒下,说好的不杀人呢?
“嘿,嘿!李小公子……”树后猥琐兮兮的柴俊一探出头,怎么都叫不应人,快急死了。
偏偏谢二还在说着风凉话:“一定是公子的呆病又犯了,难怪,这些连小招小式都甚为精妙,看着都感觉受益匪浅。”
这话说的,柴俊一哪管招式妙不妙,猛的拍醒谢二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李公子还在刀光剑影里,我们不能眼看着他有危险!”
谢二反而无所谓了起来:“等那人死了,我们就自由了,有什么可怕?”
柴俊一不禁吃惊道:“什么意思?我以为你是真心臣服于他呢,别这样,这船不会沉。”
谢二还要再说出什么,突然神色一变,拉着柴俊一几乎要退到河里。
可薏苡还是笑了,对身边的阿律说道:“你心里基本也是这么想的吗?”
阿律笑摇一摇头:“陆薏苡,看来你还是不明白……”
“等着吧,我要欺负人去了。”薏苡笑着打断他,蛰伏蓄力一跃而下,哪管阿律那又要说教的嘴脸,会降低阿荥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的。
这边随着薏苡加入战圈,形势立刻有往一边倾倒。柳纡荥倒没说什么,卸掉半边压力说了一句:“本可以再过三招在背后刺他。”
薏苡握剑的手同时一抖,真想抽剑便走,不待这么抱怨的。生死一瞬难道他还在算计人吗?
莫不是真想杀了这个人?薏苡皱眉,已经被樊庑压住剑势。
薏苡出手稍迟,落了下风,柳纡荥却是没有迟疑。抽剑回刺,下手更是冷漠,剑都刺入了樊庑肩头寸许。
樊庑且战且退,倒显得弱势,向后败走。柳纡荥则更加得寸进尺,似乎把伤扎了个对穿,又抽剑钉入气腑寸许。
在薏苡不得不吃惊的目光下,柳纡荥出手可谓狠辣。
“专心对剑。”柳纡荥冷语提醒道,“比起那时十七人对你,这算什么?”
是啊,在信任的人身边,一瞬就这样相信了,薏苡的剑也对准了樊庑的要害。难得的对剑机会,岂能错过?
刀剑锵响,樊庑单手就震得薏苡手臂发麻,就知道和柳纡荥对打是怎么样一个力道。但是以二对一,短时间薏苡丝毫不怵刀剑大家,几十招倒是斗了一个齐平。
不,也是有影响的。樊庑脸色更加苍白,左肩血流不止,但是他似乎冷笑一声,又懒得浪费表情。
还不到穷途末路,他的身后依然坚实。
剑影愈加加快,动作很快,樊刀发出悲音,左右难顾。
背后的大门,迟迟没有打开……
“你这人,果然信不得。”樊庑吐出一口血,刚被柳纡荥的长剑抽中,受不住的气血翻滚。至此,他仍相信着主子会出来接应他。
柳纡荥冷笑:“四日前你偷袭我,就该想到今天。”
旁人尚不懂得他的意思,薏苡却隐约觉得他真要杀了樊庑。
暂缓了攻势,薏苡有些两人攻一人的心虚,柳纡荥又命令道:“打他七寸。”
七寸?气腑不是被刺穿了吗?脖子?还是心脏?
柳纡荥站在一旁,劈开前来阻挡的敌人,只看薏苡熟练地去刀、近搏。而他像个捉刀人,静立在旁,包括意料中薏苡的出手、心软,不下死手。
血腥的气味越来越重,一起被掩盖过去的——是尸山血海。
还有三个人,还有三个人,就可以更靠近……
“主子,收手吧,我们收手吧!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们收手吧!”
“夫人不会回来了,她真的已经……”
“你看看你,她就算回来,她还认得你吗?哈哈哈,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半分过去她爱过的样子。”
“没有,都没有了!”
阿询曾经绝望地想要唤醒他,却没有做到。如今,真要一只脚还踏入吗?
柳纡荥凝眸,又是在背后,冷笑一声。用一命换自己手染杀劫,终究太不划算了。
“薏苡,够了。”柳纡荥又道。
清冽之音,薏苡听得一麻一愣,突然想起来了本意,顿时就怂了。
“樊先生,我……纡荥!”薏苡犹如从魔境里走出来,不好意思地一笑,往柳纡荥身边靠,仿佛没觉得杀意是从柳纡荥身上出来的。
“血腥会加重杀戮,点到即止。”柳纡荥低头叮嘱道,“你与他没有因果……”
说完依然直视着樊庑。只见他浑身俱染鲜血,也就剩着一口气撑着,但是眼中除了倔强,空无一物。于是柳纡荥很是嘲讽道:“从你报了家中大仇起,就不该继续活着。”
剩了一口气也是活着,樊庑靠着身后的白墙,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尽管他百般想要反驳,以及已经看透对方不想杀他,但也要他和主子生隙的目的,想要喝出的话却总是难以出口。
只是人,终究不能像下棋一样。
柳纡荥回转了身,薏苡也顺步跟上,这也许是柳纡荥最虎头蛇尾的一次交换。
此时是庭院前,不是简陋的武场,狭窄的巷口寂静地穿行,风一阵紧似一阵。追赶的风,蕴着无尽的生灵,向人索命。
白孟乾站在瞭望的高台上,凝神细看,久久不语。卓立跟在其后,也是充满了惊疑和疑惑,眼见即将收尾,出口也急了:“主子,这本来就是一出亏的买卖啊!”
第一次出声,白孟乾没有回音。
“主子,趁机……”卓立再次按捺不住的时候。
终于,白孟乾叹了一口气,转身道:“把他的那双狗腿打下来吧。”
再不想看今晚这出闹剧。
“老样子,让人又气又恨,真是欠打的样子。”白孟乾失笑回头,脸上的大笑容让卓立诧异。
“主子不觉得他是……”一出接一出,根本不按计划行事啊!强迫症真是让人难忍,卓立心里充满了牢骚。
“真是更想驯服他了啊,啧啧~卓立,我今天终于发现他的可爱之处了。作为我最直接的下属,你说说,我最欣赏他什么?”白孟乾抛出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话题。
卓立两眼放空,公子你刚刚下令让人打断他的腿,此时说他可爱,主子你是认真的吗?
“柳少爷脸皮够厚?本事够高?”主子让他回答,他只能捡着可靠的说。
“我只欣赏他理性中的,那一丝不受控。”白孟乾冷冷道,“还有他骨子里的自视甚高和施舍同情,比那些一碰危难就最先舍弃这两样的人,可好看多了。”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既然是同类,就算不是朋友,也绝对不会是永久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