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共扫一墓（一）
“可信度是多少？”杨梦世追着问道。
“完全可以确认啊。”柳纡荥笑道，“我只是在打听一些关于柳二的细节，既然某人说他没死的话。”
杨梦世眨眼，这样吗？老狐狸！
柳纡荥继续调侃道：“你刚刚说，你想认我当爸爸？才好继承我的遗志？”
来了来了来了，李民生就知道他很在意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接着来！
“有吗？”杨梦世想了想，自己说的好像是夸奖的句式，问道，“我夸你有枭雄之姿的那句？”
完了完了完了，下意识说出的话，柳纡荥更记仇！李民生看热闹不嫌事大，两眼放光。
薏苡注意到了奇奇怪怪的李民生，不过她也要及时灭火。
“阿荥，不要跑题，那句梦世就是在夸你！嗯，我觉得你是有一些不一样，每天看不觉得，仔细看……你是不是有老了几岁？”
柳纡荥愣了一下，不过他一向不照镜子，也不愿意与自己对视，听这话只觉疑惑。
李民生作为围观人员，最清醒，思路最清晰，他早发现了。
“少了几分戾气吧，也没有很老，超脱了。”
陆薏苡和杨梦世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薏苡觉得他是因为已得到，最近一天比一天嘚瑟。梦世则想到炎灼剑，不知道被柳纡荥藏在哪儿了？
“你们还不如说我去了一趟山里，被狐妖附体了。”柳纡荥对这些人颇感无奈，说道，“还看不看书？我去拿茶具。”
柳纡荥有些躲避目光，走进茶室。
薏苡赶紧松了一口气，梦世垂眼喝茶，李民生凑到薏苡耳边，小声道：“很像那时候……”然后李民生也愣住了。
自己看的是书……为什么脑子里会有画面？
茶柜安安静静地陈列，柳纡荥随手挑了一罐茶，又抽出一套茶具，不经意地抬眼，却看到了玻璃中的倒影。
这是一张空无一物的脸，神情非常冷淡。他们说有一些不同，柳纡荥也想了想，会有哪些不同？
其实这一年，又是柳纡荥研究自己的脸，看得最多的一年。自从那次与薏苡不经意的相遇后，柳纡荥没办法，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了很久，并且研究什么表情可以让自己最快达到目的。
最后发现，自己再也做不出无辜、无害的表情，只有在笑的时候，才能露出一丝亲和。至于不笑的时候，自己都不喜欢自己。
及至相处，才找回几分自信。先是薏苡说喜欢自己的笑、眼睛，夸自己好看，又有张清莹说自己长得不让人失望。
大概，不至于让人看不下去。
这一刻，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脸，柳纡荥觉得确实与他人不同，目光有些摄人。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柳纡荥很平静，也很诡异。
非常悠闲写意地泡了茶，热情地给人拿点心茶果，又认真地看起了书。但是李民生敢确定，他一定在偷看杨梦世，一定偷看了！
本来就很奇怪，像柳纡荥这么“睚眦必报”的人，杨梦世敢当面说继承遗志、死后夺妻的这种话，不说怼回来，也是动手级别，难道在点心里下毒了？李民生畏惧地推了推茶盘。
杨梦世也后背发凉啊！柳纡荥的目光每过来一次，他就警觉一次，就差把剑抽出来放手边了。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其实柳纡荥在构建自己的审美，分析薏苡为什么只喜欢自己，不喜欢杨梦世。结果暂未得出，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存在感不低，而且说话更得薏苡喜欢。
柳纡荥还更清楚，自己不笑的时候，有点吓人！
就让杨梦世好好受着吧！
不管别人信不信，柳纡荥一向认为自己长相寡淡，有时还有些面目可憎。这和无人引导不无关系，但主要是他还有一个朋友——水云琦。
水云琦与柳纡荥不同，他在母亲花萼的教导下，素来要强，容貌是一等一的俊美，性格却是一等一的强硬。
过去相熟时，水云琦常劝说柳纡荥，该拿出应有的魄力、震慑宵小！
那时的面目，想来温润。
与薏苡相遇后，柳纡荥倒是正视了自己的相貌，对着镜子也仔细研究了一番，认为自己虽然没有水云琦的俊美，但野心隐藏得很好，长得也相对无害。
这是柳纡荥最满意的阶段，年轻的生命结束前——应有的张扬绚烂。
即使是件破袍，也要燃出花火。
当生命燃烧结束，目睹正直的年轻人一个一个消亡后，柳纡荥已经如同迟暮。回来再看自己，就是眼神复杂，灵气与戾气并存的脸。
想来存恶心、行善事，就会像他一样虚伪奸诈，才是真正的面-目-可-憎！
可若伪装到了极致，也会如现在这样，凭空变得顺眼起来吧？
柳纡荥又无端笑了笑，杨梦世已经坐不下去了！
“哗！”书本合上，三人集体注目。
杨梦世站了起来，原地转了转，然后……跑进了厕所。
李民生顺便问柳纡荥：“你不记仇吗？”柳纡荥顺便回道：“和小屁孩计较没意思。”
薏苡边翻页边笑道：“本来就不应该，你多大他多大，跟个孩子计较！”
“……”
李民生：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柳纡荥对李民生点了点脑子。
李民生张大嘴，现在这么嚣张？
不过薏苡忙着做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就过去了。
……
第二天，天刚亮就行动。
李民生终于获得了一个房间的使用权，不用再睡客厅，代价是——没有代价。一起去围观别人扫墓。至于杨梦世，昨晚居然跳窗逃了！
当然杨梦世也有理由，他和王奇也有约，不能把自己“葬送”在这儿。
而且他们出发更早，天没亮就已经摸上了山。天刚灰蒙亮，就已经祭扫完成了王奇父母、王奇祖父母的墓。
水荇、花萼、水之岩、花方姮，一年前杨梦世都还没想到，王奇居然是水云琦。
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看这里。
水家过去家大业大，墓地圈子也大，却是凄惨荒凉到，一条上山的路都找不出来。
这也许是得益于葬在长街下、受冤致死、水家亡魂的鬼怪传说，被杀到连白家都没脸来，他们把水老夫妇葬在这里以后，估计再没来过。这里能有人气就怪了。
“没碰到师父，你是不是可能饿死了？”梦世笑问。
“有可能会被守墓的人救，不过被带去哪儿不一定，肯定不会留在莫城。有可能会为了复仇活着，肯定没有现在释然。”王奇一向这么清醒，也必然明白接下来还要什么。
“那是当然啊，你的仇都报了，接下来可以为自己而活了。”梦世笑道，“可惜你老丈人的头，没法祭在这里。”
王奇深看了他一眼，这人还是恶趣味。杨梦世赶紧“道歉”，但是下次还敢。
梦世还提醒道：“你二叔念叨了你很久，上次还跟师父提，说要接你回去。看这边的状况，今年他可能还没来，一会儿没准就来了。”
“那就走吧。”王奇毫不犹豫地转身道。
“不见一面吗？”梦世笑道。
“相熟难免带累他们，还不如当我死了。”
与来时认路不同，这次直接提气上树。王奇的轻功也不逊色梦世多少。
接下来，王奇也要陪梦世去看看热闹。
……
柳家今年人来得最齐。柳峻、花蕊、柳沂、柳屿、柳大、柳三，名义上的辈分都比柳纡荥高，不过祭拜时，柳纡荥依然排在首位。
另外还有两个人，木烦和李民生。木烦是来看姐姐和姐夫的，李民生则全程场外围观。
即使面上，柳家已经破落成了这样，在场的还是各怀心思。
柳纡荥和陆薏苡带着柳屿去祭拜程氏后，木烦就与李民生小声嘀咕。
“这是阿荥的养父，也是阿荥的堂叔，叫柳峻。他啊，人是不错，就是命薄。不，应该说他偏偏喜欢花家的女人，就很不好。花方英的心多狠啊！几个继承人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柳峻喜欢的就占俩。这说明贪心没有好下场。”
可是看您老的眼神，羡慕嫉妒恨啊！李民生观察发现柳峻只和柳沂有交流，而且两人气质接近，柳沂更高一点，挺温文的。
木烦也说一说道：“那是柳沂。他和柳峻从年轻时起，关系就不错。”
李民生看出来了。他还看出来，柳沂正努力压下心思，也想和另两人交流，但被柳峻拉扯住了。
“那两个，是一对兄弟。花白头的是柳大，年轻的是柳三。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都是绝顶高手。有时候就是这样，单纯的人比较好练功。”
都四五十岁了吧，看起来哪里单纯了？
“目光往左转，她就是阿荥的养母，柳峻的老婆。我对她不是很了解，就欣赏她这种武功不怎么，但是非常嚣张的类型。有花方英那种姑母，除了柳峻……没人敢招惹她！所以说，柳峻就是被女人吃死了。”
与其他几人，提到就会飞过来一眼不同，花蕊对他们这些窃窃私语毫不在意，只是拿眼盯着三人消失的方向，目光深远。
李民生知道她，而且看得出纡荥对她，还算乖顺。非常厉害的女人。
而花蕊在想什么呢？她想着，如果和阿荥谈收养，会怎么样？
家庭伦理剧李民生不感兴趣，目光重新放回到柳大柳三身上，他们……应该和柳二一样，只是代称，是柳家的家臣吧？绝顶高手做家臣，真的压得住吗？
李民生可是知道，即使一般家庭，看见隔壁家孩子优秀，心里也会泛酸。这么优秀的一对兄弟，真的有表面看起来的简单吗？
隔壁水家墓地，水芸迟来一步。望着明显清扫过，拔掉还未干瘪的杂草，不自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云泽则是惊异，云琦真的还活着？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