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2020年初，江城疫情爆发，电视新闻到处报道，全民出行需要戴上口罩，注意自身的安全防护。云溪是个小县城，尚没有被波及。
周亦薇担心地挨个打电话询问情况，要他们一定要记得多开窗通风，出行一行要戴好口罩，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周亦扬连连点头答应，笑着说她啰里啰唆的。谈渊很是听话，她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还说学校一放假就回云溪，让她放心。
周亦薇有段时间过得胆颤心惊，她看着手机上沐城的确诊人数，心里尤其担心在这个城市出差的周陈瑾。
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周陈瑾那边很少能接通，大多时候都是短短的几句问候，周陈瑾就急急地挂断了电话，周亦薇听着手机里挂断电话的嘟嘟声，所有想要说出口的担心都哽在喉咙。
一月十二号这天，云溪下起了一场大雪，周亦薇透过窗户往外看，只看得见一片雪白。
周毅提着保温盒进来的时候，肩上落了一层雪，周亦薇伸手把他肩上的雪拍掉，心疼的握着他冰冷的双手，“爸爸，外面很冷吧，您的手都这么冰。”
周毅笑着摇摇头，把手抽出来，去端保温盒里的饭菜，“还好，再说了，不冷怎么可能会下雪啊。”
周亦薇拧着眉，叮嘱他，“那您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多穿点衣服，最好是把围巾和手套一起戴上。”
“好，”周毅摸摸她的头发，把碗递过去，“先吃饭吧，爸爸今天给你做了麻婆豆腐。”
周亦薇接过碗，小口小口地用勺子吃。
吃完饭后，周毅拿着保温盒出去洗，周亦薇靠在床头，捧着手机发呆，脑海里时不时的想起周陈瑾还坐在她身后的那段时间，讨人厌，又赶不走，只会和自己作对，笑话自己。
那个时候的周陈瑾整个的缠着她，在自己和别人打架的时候护着自己，还有，说喜欢自己，遭拒绝后又妥协着说要做朋友的周陈瑾，一点一滴，似乎都是和他的记忆。
她也记得，自己昏迷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在自己耳边说得话，还有那首唱给自己的歌。
周亦薇点开和周陈瑾的聊天页面，发过去一段话。
【照顾好自己，有时间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这个晚上，周亦薇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她第一次在巷口看见周陈瑾的那个傍晚。
少年懒懒地倚靠在墙上，目光透过围着自己的一群人和她相视，还有那个晚上她做得那个梦，周陈瑾帮她抢回书包，吓退三个坏学生，叫自己小短腿……
梦里的情景走马观花一样的出现在脑海里，有好的，也有坏的。
雪连着下了三天，电视里说云溪这边道路结冰严重，出行需要注意安全。
周亦薇垂着眼，把手机倒扣在心口的位置。
她发给周陈瑾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
桌上放着一束已经干枯了的茉莉，周毅说帮她换束新的来，她也拒绝了。她想着，哪天买花的那个人回来了，她只要看一眼桌上的花就知道了。
花换了，就是他回来了。
花没换，就是他还没回来。
复健的日子很幸苦，周亦薇每次都在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咬着牙坚持，克服着面临的困难。
周毅满脸心疼，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搀扶着她，“亦薇，休息下吧。”
周亦薇摇摇头，双手扶在栏杆上，努力的将左腿迈出去，额头流下的汗水顺着眼角往下，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面上。
她休息的时候会拿起周毅帮她从家里带来医院的画板，一笔一笔的画着病房里的东西，桌椅、水壶、物品柜、轮椅，还有桌上那束已经干枯了的茉莉。
荆楚楚会隔个几天跟她视频，和她将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还有她参加的各种主持人比赛，说着说着，荆楚楚又轻声地啜泣起来。
周亦薇还以为她是在学校受到欺负了，连连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荆楚楚擦了擦眼泪，摇摇头又说没什么，没谁欺负她。
她不说，周亦薇也没办法，只能说有事就去找周亦扬帮忙，有什么不开心地就和自己说。荆楚楚点点头，又笑着说好。
晚上周毅来送饭时，李瑜也跟着一起来了，她脸上带着口罩，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从外面进来时带了一阵冷气，肩头还落了些雪花。
周亦薇笑着喊了一声，“妈。”
李瑜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对着她点点头，又转身去给她拿饭菜，“妈做得糖醋排骨和萝卜汤，先喝汤吧。”
周亦薇点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汤小口的喝着。
李瑜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毅站在旁边拍拍她的肩，示意她。
李瑜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亦薇，妈妈得跟你说一件事。”
周亦薇停下喝汤的动作，问她，“说什么啊？”
李瑜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陈瑾那孩子在江城出差时……确诊了新冠……”
周亦薇手里的那碗汤“哐当”一声全洒在雪白的被子上，她低头看着被子被汤濡湿的地方，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的厉害。
新冠……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字会出现在周陈瑾的身上。
她看过无数篇新闻对新冠的报道，感染的人会出现发热、干咳、乏力、肌肉疼痛、胸闷……
难怪，难怪周陈瑾总是匆匆地挂断自己的电话，总是说自己很忙，连发给他的消息，也很少回。
周亦薇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他……还好吗？”
李瑜看着她，心里一阵难受，她坐在床边，伸手把周亦薇揽在怀里，声音带着哽咽，“陈瑾很好，他就是怕你担心，才瞒着你的。”
周亦薇窝在李瑜的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涌出。
周陈瑾，周陈瑾。
她无声地喊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那天之后，周亦薇更加关注江城那边的消息，她也试过打电话给周陈瑾，都是显示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连着发了很多条消息给他，微信、q/q号、短信、邮箱，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就是在突然之间，没有了任何有关于他的消息。
她试着联系了周亦扬，他也同样没有周陈瑾的消息，也联系不上他。周亦扬安慰她不要太过于担心，江城的疫情正在全力的抑制中，全国各地都有医疗队过去江城援助。
因为疫情，医院加重了消毒的频率，鼻尖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更浓，每回李瑜来医院时，都会带着厚厚地口罩，往身上喷着酒精消毒。
周亦薇麻木地听着李瑜的唠叨，麻木地咀嚼着嘴里的饭菜。
李瑜看着，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一月下旬，周亦扬一身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医院，他身上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戴着的口罩遮住了他半张脸，他坐在床边，目光转向窗外飘飞的雪花，他说：“姐，我报名了志愿者，明天就出发去江城。”
周亦薇愣了好一会儿，握住他的手，“妈她……”
周亦扬回头朝她笑笑，“妈你是知道的，她肯定不答应啊，不过我还是把她说通了，而且我一个医学生，又怎么能不挺身而出呢？”
周亦薇嘴唇动了动，目光一寸一寸的滑过少年好看的眉眼，“好，我弟弟真是长大了。”
“那肯定，”周亦扬挑挑眉，像以前一样的把头靠在她肩上，瓮声瓮气地说：“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弟弟……”
周亦薇侧过脸，视线落在他的头顶，伸手摸了摸，语气里尽是自豪，“我相信我弟弟，很相信……”
“嗯。”
周亦扬应了一声，轻轻地闭上眼睛。
周亦薇想了想，又说：“照顾好自己，别让家里人担心。”
“好，”周亦扬蹭了蹭她的肩窝，答应她，“我一定不让爸爸妈妈，还有姐你担心。”
出发去江城的那天，李瑜抱着周亦扬哭了很久，就是再舍不得，她也还是没有说要他留下来的话，只是让他照顾好自己，经常打电话联系。
荆楚楚没去车站送周亦扬，不过她来了医院，周亦薇看着她一双通红的眼睛也心疼的厉害。
她知道荆楚楚即便是和周亦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也还是没能如愿地和周亦扬在一起。
她拍了拍荆楚楚的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
荆楚楚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哽咽着说：“我其实好舍不得亦扬的，可是我又不敢去送他……”她喊了声，“亦薇，我怕……”
周亦薇说：“别怕，你要相信他，而且你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的，就算是我们全部人都反对他去，他也还是会去的。”
荆楚楚点点头，擦去脸上的眼泪，“我知道……”
周亦薇问她，“学校暂时延缓开学，还要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吧？”
荆楚楚说：“是的，估计还有很长时间。”
“楚楚，”周亦薇拉过她的手，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她说：“你帮我找找高三的课本和试卷吧，我想参加今年的高考。”
荆楚楚惊讶了一瞬，想起高考那年她的成绩，如果不是因为出了车祸的话，她原本是可以和大家一起上大学的。
她顿了会，说：“好，我回家帮你找。”
周亦薇笑了笑，“谢谢你，楚楚。”
荆楚楚摇摇头，说了句“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