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上海的八月交流酒会确实如叶钦澜所说的一样，规模大，人数多，一桌桌的人一眼望过去总有那么几个认识的。
谢回一一声不吭地跟在韩自琛身后，韩自琛有多少次慢下脚步跟他并肩走，他就有多少次故意再放慢脚步落后他，次数多了韩自琛也终于不再重复，领着他往深处走。
谢回一当然感觉得到他不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总觉得自己和韩自琛之间已经开始出现了隔阂。
人一旦有了隔阂就真的走不近了。
他对韩自琛的感情早就有了，沉淀了这么久，也早就变成了爱。
即使万般抗拒他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但爱的同时又存在着盈满了的痛恨，两种极端的感情几乎要硬生生把他撕碎成两半。
韩自琛到的那一桌是谢回一认识的人最多的。
不，全是认识的。以萧清遥为中心，右手边是苏行和夏锦恋，然后是顾安和叶钦澜，甚至陆之楼和尹盛都在场。
韩自琛一一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端起两杯酒递给谢回一一杯，然后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桌。
另一桌就刺激了，韩启山，韩韵珊夫妇，甚至是谢回一只见过一两次的苏慎夫妇，还有萧清遥的父母，在看到费长昭的时候谢回一就想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桌之间尴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也难怪隔得不近。
韩自琛看了谢回一一眼：“跟我去敬酒。”
谢回一也不好拒绝，他和韩自琛好的事情这京城还有谁不知道，从进场到现在就有无数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了。
韩自琛和韩启山关系实在有些僵，但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鉴于那么一大桌子的人都是认识的，韩自琛领着他敬完了一圈，整整五杯酒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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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回一哪里受得了这种喝法，感觉胃瞬间就涨了起来，再回到萧清遥那桌的时候直接趴在桌子上了。
夏锦恋跳下椅子钻到谢回一旁边，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略带怒气地看着韩自琛：“你不知道他酒量不好吗？”
韩自琛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夏锦恋落在谢回一背上的手，什么都没说。
苏行也死死盯着夏锦恋，对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韩自琛，气得他仰头干了一大杯酒。
萧清遥笑着打哈哈，仿佛之前的恩怨都不存在了似的：“这么剑拔弩张干什么，自琛，回一确实不能这么喝酒，下次别带他了。”
韩自琛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看向叶钦澜。
叶钦澜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哥，我刚来的时候就敬过了，别这么看着我。”
萧清遥继续打着圆场才把气氛推动起来，几句就把话题带到了各自公司的发展前景去。
韩自琛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他的并购案很成功，投进去的钱已经尽数赚回了，而且目前还在一步步盈利。
但他却闭口不谈。
他的余光中全是谢回一。
谢回一却压根儿看都不看他，缓了十来分钟后就和夏锦恋聊起了天，甚至还高兴地笑了起来，看得他一阵难受。
谢回一半路收到了贺时的消息，略带惊讶地照着他的话去了天台，果然看见贺时端着酒杯一脸忧郁地站在那儿。
“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你怎么这么憔悴？”
贺时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和他轻轻碰了碰杯，眼底下那片青灰实在是太显眼了。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谢回一担忧起来，他很少见到这样的贺时，就算当时他们项目瓶颈期也不会有这样憔悴的神色。
贺时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他：“回一，八月了。”
“八月怎么了？”
“没什么。”
谢回一不解：“你怎么了到底？失恋了？”
贺时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表情，终究还是不忍心：“裴之初兄弟俩也来了，你躲着点儿。”
谢回一疑惑地看着他：“到底出什么事了？”见贺时不回答他又接着说，“咱俩是不是朋友？”
“是。”
谢回一上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不告诉我我就在这儿把你灭口了。”
贺时笑起来，伸手搂住他的腰：“怎么灭？你打的过我？”
“那算了吧，老实点儿，说实话。”
贺时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你记不记得琛瑞的一个并购案。”
谢回一缓慢地放下了手：“怎么了？”
贺时看着他的眼睛，谢回一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他并购的是携创？！”
贺时没回答，就算默认了。
谢回一不知道该说什么，韩自琛真是有趣极了，拿着他的钱去并购他好朋友的公司，有意思，真有意思。
都怪他以前没能彻彻底底地看清这个人，才会落到如此田地，如果他不会傻乎乎地被骗，携创也不会被并购。
都是他的错，被虚假的感情冲昏了头脑。
“对不起，我没想到……”
“不用道歉，”贺时打断他，眼里是无法述说的伤感，“这是一个很长远的计划，琛瑞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早晚的问题。”
谢回一瞬间高兴不起来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实在是没能看透韩自琛，可韩自琛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从始至终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
贺时抿了一口酒，又轻轻叹了口气，轻声叫了一下谢回一的名字，等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时候才继续说道：“韩自琛，他还把裴之末，开除了。”
谢回一觉得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他狠狠打了个寒颤：“为什么？”
“一个星期前他约我见过一次面，”贺时继续不咸不淡地说着，不像是无所谓，而是无奈，“他还让我以后都不要再见你。”
谢回一越发觉得浑身冰冷，仲夏夜的风吹得他如同置身冰天雪地。
贺时抬起眼看着他：“他说，他会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剔得远远的。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交易关系什么时候结束，但就此刻现在，我希望你能远离他，越远越好。”
谢回一无力地松开了攥紧的手：“违约金五亿。”
贺时闭上了眼睛：“他是没开除我，但他有的是办法让我离开携创也离开你，”他苦笑了一下，眼眶已经有些红了，“我妈妈前阵子查出来胃癌，现在是最佳治疗时期，你猜猜韩自琛又做了什么？”
“……什么？”
“棒极了，他说，用我的消失换我妈妈的命，是不是很值？”
谢回一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自琛最真实的一面终于开始暴露，冷血，无情，用尽不管是否光明的手段来达到他的目的，真是一个成功的资本家。
他捂住胸口，感觉心脏在被撕扯一般让他喘不过气。
曾经他对韩自琛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他从来不知道对一个人的感情可以转变得这么快，原来只需要一件被曝出残酷现实的事情，就可以让过去所有的光鲜全部化为灰烬。
韩自琛没有心。
谢回一果然在贺时那一桌上见到了裴之初兄弟俩以及莫文钧，但现在并不适合他们叙旧，只能交以一个笑容就当打过招呼了。
谢回一一回到座位韩自琛就投来了目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光是那充满了质问的眼神就让谢回一浑身难受。
他曾经对韩自琛有多么的敬仰与恐惧，现在就有多么的痛恨与抵触，可他能怎么办，一边要憋着不说，一边还要忍受最后的两个多月。
竟会如此的难熬。
韩自琛作为成功人士之一毫不意外地上台做了发言，在四个人当中他的话实在是算不上多，相比下一个上场的萧清遥，气氛就截然不同了。
萧清遥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举手投足间满是风度，一两句玩笑话也恰到好处，会厅的气氛也在这时候推上了高潮。
夏锦恋晃了晃谢回一的胳膊：“我跟你讲个秘密。”
“什么秘密？”
夏锦恋挤了挤眼睛：“关于萧总的。”
谢回一似乎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但又不好意思扫兴，只能装作十分意外地长长哦了一声：“你说。”
夏锦恋压低了声音，显然也在刻意不让韩自琛听到：“你知不知道萧总前两年有一个情人？”
谢回一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看韩自琛。
韩自琛果然一皱眉。
谢回一又急忙转了回去：“有听说过，但是不了解。”
“诶你别看韩总，不是他，”夏锦恋按着谢回一往自己身上靠拢，音量压低到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是顾家的大公子。”
谢回一再一次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顾家……顾谨？！”
“是的，”夏锦恋骄傲地点了点头，“不过后来没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总觉得，萧总这样的人，对谁都好，就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感情成分。”
谢回一心说这么说你叔叔的坏话合适吗。
不过这话他没能说出口，夏锦恋晃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韩自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开了，谢回一转过头去就看见前阵子见过的段应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旁边，挑眉朝他笑了一下：“晚上好，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