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绿绮

贺令榆觉得自己毕生的自控力在今晚就要破功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她谁都没有看，兀自快步朝餐厅走去。

冯茵转头对向旭橪打趣道：“你的仙女老婆走了，还不赶紧去追。”

对这些调侃和打趣，向旭橪许是已放弃抵抗，颇有些洒脱和坦荡地笑了下，视线一直追逐着前方的人儿。

向家人难得齐聚一堂，和和美美吃了一顿团圆饭。饭毕，众人又齐聚客厅，向旭霖从房间里抱出来一个大的长方形盒子，将盒子放在桌上，示意贺令榆靠近，笑着说道：“这是我们送你的见面礼，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贺令榆有些受宠若惊，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向旭橪，后者直接拥着她的肩膀，推着她走向桌子，低声细语：“这是大哥大嫂的心意，肯定要收下了，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贺令榆没有推拒，她也非常好奇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向旭霖和冯茵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对视一眼，含笑不语。

轻轻打开盒子，一股杉木古香扑面而来，一把造型古朴通体黑色的古琴静静横卧在锦锻里，仔细看去，黑色琴面上似乎还泛着幽绿，犹如藤蔓缠绕在古树之中上，两侧琴体在琴项处以短弧式样汇聚，线条流畅，干净利落。

贺令榆那双流光潋滟的明媚双眸溢满了惊喜，她颤抖地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琴面，食指微勾了一下琴弦，明净清澈的琴音破空而出，“这是司马相如的绿绮琴？”她欣喜地说道，转身对着向旭橪又问了一句：“对吗？”她只在古书上见过绿琴的样子，却一直无缘相见庐山真面目。

向旭橪闻言摇头，笑着说：“这我可不知道，得问大哥大嫂。”

冯茵闻言，眼睛亮了亮，心道，向旭橪说的没有错，她果然懂一些古代物件，不由赞叹道：“绿绮琴确实因为司马相如的弹奏才有此别名，流传千古，但真正的绿绮式样的古琴在后代才慢慢形成的。不过这把琴也算有些年头，是明代所制的绿绮式琴，听旭橪说，你比较喜欢古代的东西，正好我和你大哥最近得了这一把古琴，于是便想着投其所好了，还希望能和你心意。”

贺令榆当然喜欢，她之前学琴的时候，夫子就曾说过，众器之中，琴德最优，她一开始性子跳脱，无法静下心来学，夫子也不强求，只是每次不厌其烦地沐浴焚香，衣冠整洁端坐在案前，素手轻抚琴弦，缓沉悠远的琴音袅袅而出，奇异地让她浮躁的心境平稳下来，去浮戒躁，静心启智，慢慢地她竟爱上了这种宁静致远的声音。而绿绮琴有着浪漫的千古佳话，更是让人神往，没想到能在这看到绿绮琴，如何不让人激动。

小心翼翼地将绿绮抱出来放在桌上，贺令榆抬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又先看了一下向旭橪，没想到他竟猜到了自己的喜好，然后对向旭霖夫妻俩感谢道：“谢谢大哥大嫂，我很喜欢这把琴，正好今天相聚，我待会就献丑为大家弹奏一曲，也算聊表心意。”说完，让人将琴搬到花园里，然后微微欠身，回房去换衣服。

向旭柠震惊地看着二嫂离去的背影，不太肯定地问她二哥，“二哥，你怎么知道二嫂会谈琴？”还是一看就很厉害的古琴哎！

“猜的。”向旭橪惜字如金地回答道，其实他一开始真的是猜测，不过虽然是猜的，但却莫名笃定她一定会谈的很好。

贺令榆换了一件墨绿色中式长裙，材质类似于雪纺，她坐在稍矮一些的凳子上，裙摆处的轻纱便垂摆在脚边，甚是好看，果然像仙女一样，向旭橪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很久没有谈琴了，我先试一下音，献丑了。”贺令榆嗓音轻缓，垂首望着古琴，鬓边的发丝随风飘动，丝丝绕绕勾缠着看客的心尖。她将手放在琴面上，然后修长白皙的指尖慢慢轻拂琴弦，弦丝被拨动，一串欢快清爽的琴音如泉水叮咛，霎时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明快、疏朗，是琴音传达给众人的感受，一曲毕，众人还沉浸在愉悦的氛围中。贺令榆收住晃动的琴弦，明朗一笑，仿佛月下仙人一般，待琴弦归于沉寂，这才再次轻拂琴弦，不同于第一首曲调的琴声涓涓而出。

琴音激动而又隽永，沉郁又包含留恋，叠音重重，也蕴含重重祝福，让人不由自主随着贺令榆指尖泄出的飘逸琴声进入灵动荡漾、烟雾缭绕的意境中。

这是完全不同于第一首的曲子，曲毕，琴音余声不歇，众人如梦初醒，一时无言。

向旭橪定定地望着贺令榆，那么娇媚的脸上现在露出的是让人心疼的神色，释然、怀念、祝福，她释然了什么？又在怀念和祝福什么？她表现出的世界离他是那么遥远，仿佛触不可及。喉结滚动，他很想冲过去问一问，可是他不敢，有些踌躇，他怕再次上演那晚的场景。

向旭霖最先鼓掌，儒雅的眉眼带笑，赞叹道：“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琴意动人吧，这把琴没有送错人，很是相配啊！”冯茵搂着童童，也跟着感慨，“小榆这琴艺已不能简单用好听来形容了，高山流水，知音难求，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真的是有幸能闻此仙乐啊。”

贺令榆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她涩然一笑，真诚说道：“很久不谈了，有些手生，不过琴是好琴，我以后会爱惜，用心弹奏的。”

而向旭柠已经睁着星星眼凑到贺令榆身旁，一脸崇拜地感叹：“二嫂，你刚才谈琴的样子好美啊，谈的也好棒，好好听啊！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下子把我们带入了古代一样，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怎么会这么多东西，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她是真的再次被自家二嫂折服了，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二嫂，简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对向旭柠的彩虹屁，贺令榆已经免疫了，她淡定地从向旭柠怀里抽中出自己的胳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绿绮放入琴盒里。向旭柠怎么会轻易善罢甘休，她再次使出撒娇的杀手锏，非得磨着贺令榆教她简单弹奏，贺令榆抵抗不了，无奈只得再次拿出绿绮。

在大家都在夸赞贺令榆的时候，向旭橪的沉默一时竟没有引起注意，但却让向旭霖留心观察到了，他想了想，起身拍了下向旭橪的肩膀，指了指露台，示意出去谈话。

向旭霖宽厚包容，却坚韧睿智，向旭橪面慈心冷，可一旦入心便不会轻易放弃，兄弟俩的性格南辕北辙，却都有向家人一脉相承的专情和护犊。向旭霖一看自家弟弟今晚的神情，再一联想之前特意提示贺令榆的喜好，便能猜出大概了。

“为情所困？”向旭霖温和地开口，“不介意地话，可以和我说说，毕竟我也算有成功经验。”

向旭橪背靠着栏杆，对着大哥，颓然地笑了下，“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这么一天。”向旭霖此刻却是百感交集，对于弟弟，他一直有种愧疚之感，他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让旭橪替他承担了向家长子应该背负的责任，而旭橪却从不觉得这是负担，反而来宽慰他。身为大哥，如果注定不能替弟弟分忧解难，那他会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弟弟能有一个知心伴侣，能有精神上的寄托和陪伴。现在看来，已经找到了。

“你喜欢她，”向旭霖用的是肯定句，“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在犹豫什么，害怕什么，你们俩有什么问题，但是我以局外人的角度告诉你，她对你未必没有情谊。”

向旭霖笃定的话语让向旭橪颓废的神情一震，看着弟弟双眸一亮，神色振奋，向旭霖继续娓娓道来：“你可能是当局者迷。今天晚上，她有很多次眼神不由自主飘向你，询问你的意见，关注你的动态。如果对一个人不上心的话，她是没有必要这么做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排斥你的肢体接触。”

“你比我幸运多了，最起码你们现在结婚了，是合法夫妻关系，没有外力阻挡。当年我追你嫂子，那可真的是困难重重，上有岳父岳母阻拦，下有情敌师兄虎视眈眈。但是我就秉持一点，对你嫂子坚定不移，认定就是认定，爱她就包容她的全部，她喜欢吃辣的，我就陪着吃，她喜欢探险，我就跟着一起跋山涉水。不用问她为什么，我只要陪着她一起就行了。”

“有时候计较太多，会蒙蔽住你爱她的心。爱情不是数学题，没有对与错，它最奇妙的地方就是，因为爱你，所以你所有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标准答案。真正的相爱是会让人摒除一切偏见和误会的。”向旭霖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如果你实在介意，实在想计较争个高下，那就问问自己，这样的后果，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了，比如会失去她。”

“如果不能失去她，那你现在的纠结和彷徨就是在浪费时间。相爱的人不好好谈情说爱，真的是对时光最大的辜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