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桂花陈酿
我往前面一直走着,路出乎意料的平坦,行李箱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因为空旷而响亮几乎盖住了我脚踝的银铃。
雾气很浓伸手不见五指,四处都是白茫茫的。
我大步向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鼻尖一股勾人的桂花香飘过来,加快速度一踏步便踩在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砖上。
这是一个小巷子,回头是一堵墙,爬满青苔湿漉漉的墙,漫山遍野的大雾不见了一瞬间跟蒸发了似的。
我当场楞在巷子里,闻着酒香,适应着天空和四周乍然出现的颜色们,如白所说空气里弥漫着的不是花香是血腥的红尘气,好辣。
我曾经做梦都想逃离天坑,逃离它有召必回无令不出的没人性封建古旧制度。
那里只有时断时续的网络和交通闭塞难走会弄脏白鞋的泥地,娱乐项目里永远没有游戏一项,日复一日在祭台枯燥的计算夏去春来。
现在我自由了,却活像一个丢了家门钥匙正在惶恐不安的孩子。
眨眨眼再眨眨眼,我跟着酒香出了巷子,巷子口挂着酒旗,杜记酒庄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在风中摇摆。
不如小酌一杯,我想着便咽了咽口水。
拽着行李箱跟着酒香走,清冽香甜桂花里还放了一种特别的东西,我猜想应该有酸酸甜甜的山楂或是别的什么野果子。
深呼吸跟着酒香一脚迈进一间小店,没有供客人堂食的方桌板凳,一个黑漆漆的柜台上趴着一个软若无骨的美人,美人美的雌雄莫辨的,他不开口说话,站起来的时候也是斜斜的倚靠着后面的立柜,右手里躺着一支纤细的烟斗。
他凑过头去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带着慵懒沙哑的嗓音缓缓吐出声音:“买酒?”
“桂花酿。”
“几斤?”
“装满它。”
我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粉色的保温杯放柜子上,满脸期待。
美人被烟呛到了,此时正咳嗽得直不起身来,一双桃花眼潋滟又勾人地盯着人看,把我看得有些害羞,他也太美了,虽然是个男孩子但是用“美”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他未免太过贴切。
卢北捏着手里的烟斗,力气大得几乎要把翠玉翡翠的烟嘴捏碎,对面拿保温杯买酒的少女穿着奇怪却很有苗族风味的衣服,她头发看起来有些过于长,目测长度应该超过膝盖。
和气生财,管它是保温杯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客人要用它装酒,卢北扣了扣烟斗心思转了八百个弯。
不多不少一杯装满算盘也不必算了,“66块,扫这里。”他指了指柜台上的二维码。
当我默默掏出手里的正在报时的老人机时有一丝丝尴尬,对面的美人噗嗤一声,我手里捏着保温杯,保温杯里是甜丝丝的酒,一手本不该出现在酒肆里却出现了的保温杯,一手不懂眼色仍旧在敬职敬业报时的老年机。
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九点整,它重复了三遍。
我沉默。
美人的噗嗤声是压死社恐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褪下了左手的镯子,“拿这个抵你酒钱,够不够?绝对够,它是足银。”
卢北看着柜台上被少女当做酒钱的坠着铃铛的银镯,拿起来铃铛清脆的响,附和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哐当一声银镯被丢进抽屉里和着各种尘封的往事一起掀起波澜又很快消弭。
我走得又快又急,试问有什么能压倒一个社恐,那绝对是丢人,丢人丢到家了呜呜呜。
铃铛铃铃铃我活像一只负气离家出走的猫咪,骤然停下才感觉到脚心生疼,是了,我还是一只负伤的猫咪。
在路边坐下我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果然是甜丝丝的带着冰凉的温度,幸福得要眯眼睛要呼噜呼噜舔毛毛了。
一只皮球咕噜噜滚过来,我往边上挪挪,皮球不死心的又生生憋了一个角度继续滚过来。
“姐姐你可以帮我把球丢过来吗?”怯生生的声音,从球里传来。
我看着脚边的皮球,红蓝两色的皮球圆滚滚上面灰噗噗的沾满灰尘不像个正经皮球像个风尘仆仆的旅人,我头也没抬小口小口地喝着保温杯里的酒,脸喝得红扑扑的。
“姐姐你可以帮我把球丢过来吗?”怯生生的声音又重复一遍。
我往边上挪挪还是假装没听见,却很敷衍。
不一会儿保温杯就见了底,我抬起来倒了倒舔了最后一滴,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哪儿是个什么情况,喝完以后身上有了力气暖暖的,惆怅的打开老年机摁键打字给张老头。
哔哔哔哔哔。
“我迷路了qaq”发送。
对方已接收。
“医院没有接迷途少女回家的服务!!”回复。
“……”发送。
“借我两千qaq。”发送。
“微信转给你了。”回复。
“我是……老年机。”发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回复。
“你要为你这五十六个哈字付出沉重的代价。”发送。
“挟天子以令诸侯。附带一张短信图片jpg。”回复。
我点开图片,是警惕看向镜头的织织和睡大觉的玉馋还有团成球球的吴弓。
“告诉崽崽们,我想他们。”发送。
“已传达。”回复。
“遇到困难,睡大觉。”发送。
“你找个手机店,给你转了一万,当然是借的。”回复。
“谢谢爸爸,爸爸真好。”发送。
嘶真冷,我皱眉一脚把冷气制造者皮球踩在脚下,还挺软。
一声尖锐的儿童嘶吼过后就是怯生生的求饶和一听就很假的哭诉,什么从来没有害过人和只是喜欢和人玩球放过我吧之类的套话臣妾已经听倦了。
“已截图存档,白养你这么大闺女五年就喊三声爸,玩够了就赶快回,你养的小东西太能吃了,得管管!”回复。
“好哦。”发送。
“那么,你是什么小东西呢?”我揣好手机,耿耿于怀的踩了一脚皮球,阴恻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