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叶照江和晏宇坐在图书馆五楼最里面的一排自习位，两个人都低着头看平摊在桌上的作业和教辅书。
今天是晏宇难得的休息日，上午训练完下午时间自己安排，结束后打电话给叶照江不接，连打了五六个她才接通，说话的声音还压得特别低。
“喂……”
“你要和我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啊？”
“……图书馆。”
于是晏宇回家装了点书背上包就赶到图书馆陪她一起学习，便有了最开始的一幕。两个人都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着看自己的题目。
叶照江在写数学大题的第三小问，咬着嘴唇思考该从哪个方向开始着手，迟迟未下笔。晏宇递过来一张纸条，叶照江看过去，纸条上面的字歪七扭八的，不太好看。
——你累了吗
叶照江拿起笔哗哗写下。
——没有，在想怎么解
将纸条递过去，晏宇扫了一眼把脑袋凑过来看她的题目，皱着眉好像是在思考的样子。叶照江将草稿纸分他一半，低声说：“数学题，光看是看不出来的。”
心里暗爽，有一种数学老师上身的感觉，毕竟在学校老师天天对着她念这句话。
两个人就这样凑在一块对着那道第三小问在草稿纸上写解题步骤，晏宇直接画图，叶照江不喜欢做题画图，她一般都是死代公式硬算。
这题还真被她代公式代着代着找到思路了，她圈出来自己的步骤，看向晏宇，一副得意的样子，晏宇停下笔看着她写的若有所思，然后轻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耳语道：“好聪明。”
叶照江感觉自己和晏宇现在的状态几乎和已经谈了没什么区别。
和晏宇相处，并没有像其他人所说的影响学业，反而高三这一年唯一的一点小确幸，好像都是晏宇带来的。
那次吃饭后回去被许梅骂了一顿，可她问心无愧便也没生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因为她自从升高三以来每天都很认真读书，并没有像许梅说的不务正业，当然，如果说偶尔和晏宇见面算不务正业的话，那她没话说。
晏宇告诉她，韩雨薇那天约两家吃饭并不是要“棒打鸳鸯”的意思，只是想借机暗示他们俩能收敛点、好好关心学业以及定好自己的目标。但没想到晏宇会那么冲动，竟然当着外人的面主动开口要提曾经的事。
叶照江也没想到晏宇会说那种话，电话里责怪了他很久。韩雨薇作为他的养母，尽心尽力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甚至不让福利院的人提起晏宇的过去，反倒是他自己一激动口无遮拦。
叶照江当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如果换作是叶玉这个身份的话，或许看不上的就轮到许梅了。
——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叶照江呼吸了一大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晏宇从身后掂了掂她的书包问：“重不重？我帮你背吧。“
叶照江摇头，晏宇没管她，将她沉重的书包摘下来，把自己的递给她：“你背我的，我的轻。”
他的书包真的挺轻的，估计没放几本书。
“走吧，送你回家。”
叶照江正要跟上他的脚步，突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口吻中带着不可思议。
她转头看向身后，一个男生推开玻璃门走出来和她四目相对。
晏宇也听到有人喊她，望过去，竟然是个男的。
叶照江在脑海中飞速搜索关于这个人的记忆，男生的脸太熟悉了，好像是……
“真是你啊，叶照江。我是李凯啊。”
对，李凯，初中和她一个班的李凯。她午休时候经常和他换座位，为了能请教张奕舟问题。
叶照江扯出一丝尴尬的笑淡淡回应：“李凯，好久不见，一下子没认出来。”
李凯拿着书包上前，打量了叶照江一番感慨：“真的女大十八变诶，你瘦了好多啊，也变好看了。”又望了一眼叶照江背后的晏宇，疑惑道：“这你朋友么，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啊。”
“……”叶照江心慌了一拍忙胡乱解释，“大众脸吧。”
“张奕舟呢？他没和你一块儿来吗？”
晏宇终于没忍住走上前一把揽住叶照江的肩膀，冷冷地看向李凯。叶照江知道他是吃醋了，开口回应：“我和张奕舟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啊？哦哦哦，不好意思。”李凯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没事的。”
“因为初中时候一直帮你追张奕舟，都有点成刻板印象了，我还以为你们关系蛮好的。”
“你说什么？”叶照江听到他的话怔住，“我让你帮我追张奕舟？”
“你不记得么？”
叶照江表情呆愣：“我什么……”晏宇打断她，贴在耳边轻声说：“走吧，好饿。”
李凯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心中默默感慨，当初他还是非常看好叶照江和张奕舟的，她不顾一切、发了疯似的追求张奕舟，那时在所有人看来真的算是非常疯狂的一件事了。
——
叶照江走在路上依旧微微蹙眉，她想不通李凯的那句话，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晏宇看她表情依旧复杂，有些不高兴：“你还在想刚刚的事？”
“……没有。”叶照江转变面色露出笑容，“走啦，回家吃饭吧。”
晏宇赌气般站定不动，眼神幽怨：“你怎么听到他名字，还那么大反应啊。”
“我没有呀。”
“上次照片的事，你也没有和我提过，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叶照江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从来没有和晏宇说过当初在年级大群里流露出的那张照片是怎么个情况，因为第二天群就解散了，更何况闹事者也给自己道歉了。
最关键的原因是，她莫名其妙的就是不想和晏宇解释，她想要晏宇百分百的信任，晏宇真的给了，竟然从来没有问起过。
直到今天。
他不提的话，叶照江可能会以为他是压根就没看到。
“我当时背对着他，真的不知道，我是去拿……”
“行了，没让你真解释。”晏宇捏了下她的脸，笑着说，“逗你的，我当然无条件相信你。”
“……我一直有个问题，你……你之前是怎么知道我和张奕舟闹掰的。”
“唐珂芯。”
坐上公交车，晏宇告诉叶照江，原来唐珂芯从军训开始就追求他，给他递联系方式、送零食以及每天都跑到五班偷偷看他。高一时某一次在等叶照江的时候，唐珂芯就主动来和他说话，晏宇出于礼貌和她聊了几句。
加上联系方式的第一句话，唐珂芯就大胆示爱，但不求晏宇回应。晏宇委婉的拒绝了她，并表明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但唐珂芯没放弃。
唐珂芯和张奕舟认识，完全是因为学校派他们两人去参加一个英语竞赛，要求男女合作进行全英语主持。比赛前夕，两人在报告厅里进行模拟彩排，张奕舟的状态非常不好，唐珂芯以为他是生病了问要不要去医院一趟，张奕舟拒绝了。
休息的时候张奕舟掏出手机在打电话，唐珂芯在他旁边专心背主持稿，可是张奕舟的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没打通，一直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他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没忍住，唐珂芯递过手机小声问他：“你欠费了吗？拿我的打吧。”
张奕舟犹豫后接过手机，按下电话号码，话筒那边不再传来机械的女声，取而代之的是拨通声，响了五六秒，接了。
“喂？”
唐珂芯立马明白了，敢情不是什么欠费，是张奕舟被对方拉黑了啊。
张奕舟一句话也没说就挂了，把手机还给唐珂芯轻声道谢，整个人无力地坐在位子上显得十分疲惫。唐珂芯思索后小心翼翼地问：“要不，你和我说说？说出来可能会好一点。”
张奕舟垂下眼帘，手中的主持稿被他握紧。
过了好久才听到他说话。
“她主动开始的，也是她不要我了。”
“是……叶照江吗……？”
唐珂芯并不是瞎猜的，毕竟叶照江和张奕舟年级里都传开了，两人经常一起放学回家，张奕舟还去班里等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个人的关系吧。更何况她知道叶照江，也是因为她是晏宇的前桌。
“嗯。”
唐珂芯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胡言乱语：“啊，这样。我其实一直以为，你是被爱的那方，叶照江才是你现在的角色。”
“同学们之间都说你挺冷淡的，觉得叶照江很厉害，竟然受得了你。”
“看来是我猜错了。”
张奕舟面色苍白地回了个笑容：“没，确实只有她受得了我。”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啊？”唐珂芯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脱口而出。
报告厅陷入一片死寂。
多么熟悉的问题啊，他记得叶照江曾红着眼站在面前问过同样的问题，他当时说了什么？他说，你配我喜欢吗。气头上的他只剩下了嘴硬和那一无是处的自尊。
张奕舟漆黑的眼眸里，只剩下压抑地如黑暗一般的落寞。
“从始至终。”
——
“谁要听你说拒绝别的女生呀。”叶照江鼓起脸拍打晏宇的手臂，“原来你还有别的女生追啊，你都没和我说过。”
晏宇拉着她的手温和一笑：“我和你说这事干嘛啊，你本来就不喜欢我，我还和你炫耀有别的女生追我？”
“然后呢，你拒绝她了，又是怎么知道张奕舟的事的？”
“我是拒绝她了，可她还是一直给我发消息，说不会放弃的。”
叶照江有些冒汗，这不就是之前的晏宇吗？即使被拒绝了也依旧不放弃，坚持表达自己满满的爱意。
“我屏蔽她消息了，有次集训完发现她问别人要了我号码，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我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回拨过去了，结果她和我说什么年级大群里的话别信，她没和张奕舟谈过恋爱什么的，我这才知道的。”
叶照江思考着他说的话，眯起眼睛注视着他：“那你们现在呢？”
“想知道啊？吃醋啊？怕我和别人跑呀？”
“……你烦死了。”
叶照江别过头不再搭理他，晏宇靠过去低声哄：“开玩笑的，我从来没理过她啊，每天除了训练就是你，还有我爸妈，还能有谁？嗯？”
“你应该是除了训练就是学习，好吗？”
“那我除了训练学习就是你。”
——
纵使晏宇集训结束，但游泳队的每日训练老规矩并没有少，再加上高三了学校和队里要加课，任务更加重了。
集训和不集训的差别，大概就是晏宇多了点文化课学习时间以及可以用手机。
和叶照江的相处照常，两人空下来会发几条消息。晏宇发消息基本就类似于报备的状态，比如刚刚做了什么、等下要做什么、和谁去干什么……叶照江倒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整天除了学习她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两个人双休日有空的话会约着一起去专门的自习室写作业，自从上次在图书馆差点被初中同学认出晏宇后，叶照江要求他走在一起时都得戴上口罩。
晏宇极其不情愿地问为什么，叶照江回答。
“你知名度高啊，被别人认出来了，我可不想现在上新闻啊。”
晏宇其实倒也无所谓，思考后觉得确实现在不能闹得人尽皆知，两人的主要任务还是考同一所学校。
“是不是考一起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官宣了呀。”
“……我没说过。”
在晏宇心中，官不官宣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如果有人来问，他会大方承认，但他不会像自己游泳队里的队友一样，天天在动态里发女友照片，或是手机壳、抱枕全印的女友的。这东西，发一次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天天发？他不理解。
爱一个人一定要人尽皆知吗，他觉得不是。
晏宇对叶照江的爱意从来都不只放在嘴上，而是坦率大方地去用行动证明，他不要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因为只要是两个相爱的、对的人，就足够了。
——
叶照江看着晏宇发来的学校初审通过的通知，心情复杂，一瞬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前几天晏宇发了张表格给她，让她在里面挑选一所她有把握能冲一冲的学校。叶照江点开查看，发现都是一些名牌大学，她发了个no的表情，回复道。
——【这里面的学校分数线都好高啊，我应该不行吧。】
晏宇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好像是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骗你干嘛呀，复旦交大……我怎么可能……”叶照江刚说到一半，她马上意识到这张表格是什么意思了，顿了下缓缓开口，“晏宇，这不会是你可以申请保送的学校吧……”
“……是。”
晏宇完全符合20xx年高校保送录取优秀运动员计划的条件。
叶照江给他洗了很久的脑，选学校的时候让他不要考虑任何有关自己的事，不然两个人就没戏。她想了好多还说的特别认真，语气强硬：“你这次要是考虑任何有关我的，我一定以及肯定，和你绝交。”
电话那头的人笑出声：“多大了，还要和我绝交啊？”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好好好，我知道了，放心。”
这样的后果就是，叶照江现在有点说不出的……难过了。
她是先看到的初审通过四个大字，刚嘴角上扬，放大后看见学校的名字，她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就她现在这个成绩，下辈子都考不上这所大学啊。
回了个肯定的表情，叶照江放下手机，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刷题。万一呢，万一她还真的，就像初中一样，蹦到了一个她从未设想的高度呢。毕竟每个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
坐在房间里刚刷完一套数学模拟卷，叶照江打了个哈欠看向时钟，才九点一刻。许梅快要到家了。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子，听见客厅传来强烈的咳嗽声。
叶宏宾的感冒还没好么？
下一秒传来嘭的倒地声，叶照江心中奇怪，边起身边喊叶宏宾边询问怎么了，推开房间门的那一刹那，叶照江傻站在原地吓得丢了魂。
叶宏宾倒在水泥地上，神色痛苦摸着胸口，另一只手的掌心处沾了点血。
“爸，爸爸……”叶照江直接跪在地上想搀扶起他，可她被吓得几乎使不上力，不停掉着眼泪颤抖着双手去拿电话，“120……爸，我现在打120……”
等救护车来的时候，叶照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比上一次叶宏宾喝醉了殴打许梅，还要来得更加恐惧，快要把她吞噬。
她不停地呼喊着叶宏宾，喊他爸爸，像是要把这辈子没喊够的一次性全部喊回来。
叶宏宾胸口疼痛难耐，却仍旧低声回答：“没事，没事……”又咳嗽了两下，其中带血。
——
这是叶照江第二次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或许也可能是第三次。
她双眼空洞无神，直到看见许梅匆匆赶来医院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抱着许梅嚎啕大哭，边哭边说她好害怕。
诊断书出来了，肺癌三期，且是3b期。医生说只能进行化疗和放射，不能进行手术切除。
叶照江听不懂，但她可以看到许梅和医生们的表情，她看懂了。
医生建议为延长患者生命需要尽快入院进行治疗，许梅同意后去收费处交钱。叶照江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看不清，双眼被泪水模糊。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这个地方。
她为什么可以活得这么痛苦啊，为什么生活要一遍遍地折磨她。
脑海中不断翻涌着过去发生的一幕幕，她看到了好多她未曾看过的画面，这是梦境吗？还是幻觉？
叶照江痛苦的蹲下身子抱着隐隐作痛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