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谁被谁契
无定九幽，万年覆盖着融不化的冰雪，常年寂寥无声，森然幽静。
尤其是九幽之心，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因为鹿雁每天都要睡很多很多觉，她要是睡不好，就会不开心，她要是不开心了，就会令这里被镇压在九幽之下的万鬼群魔浑身发抖，那可怕的威压能震得他们瞬间烟消云散。
所以，自从一千年前，有人将鹿雁带来九幽之心住进一个四方盒子后，没有一只妖魔再敢从九幽深处爬出来。
他们宁愿拥挤在九幽深处经受烈火岩浆炙烤，也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可今天，他们好害怕好害怕，因为无定九幽的雪地里竟然来了人。
那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进来无定九幽，进来就算了，竟然还敢发出这么响的声音！
‘铿铿铿！’
‘锵锵锵！’
‘咚咚咚！’
‘咣咣咣！’
九幽之下的妖魔：天哪天哪！那人是不要命了吗？！竟然敢吵小祖宗睡觉！现在才刚到辰时啊！小祖宗要睡到午时才行的！！！怎么办，她要不开心了！这次该谁死了？！
蜷缩在四方盒子里沉睡的鹿雁眉毛皱了一下，瞬间睁开了眼睛，眼底是浓浓的困倦。
熟悉的黑暗，周围什么都没有。
好吵。
好讨厌。
不开心了。
她从地上坐了起来，生气地揉了揉眼睛，仰起头看向发来声音的地方——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
上面？
鹿雁懵了一下，随即一下子清醒了，心砰砰直跳，终于有人来接她了吗？
她不开心的情绪瞬间消散了，变得雀跃起来。
她真的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只记得当初有个人，长得很好看，那个人温柔的声音这些年一直在她耳边缭绕着，他说：“雁雁要乖，替代你师姐留在这里，等为师回来了，就带你去吃蜜糕。”
等嘛，她擅长的，好，她就乖乖等。
瞧，现在可不就是让她等到了嘛！
‘铿——！’
上面发出重重的一声响，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像是破碎了，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吹来，拂过了鹿雁的脸颊，吹起她额前的头发。
一束刺眼的光从上方落下来，正好照在鹿雁睁大的眼睛上。
她急忙捂住了眼睛，可瞬间的强光还是让她的眼睛好疼好疼。
她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他很高，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束得高高的，肩膀上扛着一把很大的剑。
“人？”
鹿雁听到那人不敢置信地抬高了声音问道。
那声音听起来很可怕，很暴躁，好像不是记忆里温柔的声音。
鹿雁忍不住往身后的角落里挪了挪，蜷缩了身体。
然后她听到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那人走了过来，好像蹲在了自己面前。
“你就是镇着这里的那……东西？”
他好像有点迟疑，又有点生气。
鹿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是要在这里等人的，那个人告诉她，等到他来接她时，会带她去吃好吃的蜜糕。
什么东西不东西的，她才不是东西，她有名字，她叫鹿雁！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也不说话了。
厌西楼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盯着这两米长宽的墓穴中的衣衫褴褛，眼睛流血的小乞丐看，一张脸拉着，又臭又黑——本大爷被骗了！！！
等本大爷从这无定九幽杀出去，一定要找出传播谣传的人，将他剁成肉酱喂青璃山的鸡！！！
他花光了自己全身上下仅有的十八颗灵石才买来的消息，对方说在这无定九幽有一根定海神针，镇压着九幽之下的妖魔，这定海神针是上古神器，灵力超绝，谁若是能得到它，必能成为修仙界第一。
他是必须要成为天下第一的。
厌西楼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盯着面前的小乞丐看。
小乞丐捂着眼睛，眼睛还流着血，一脸弱小无助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心道，今天来这里，费了不少力气，脚都差点冻僵，他不能吃亏。
可他看过了，这小乞丐身上没有神器，也没有芥子囊可藏神器。
所以……
厌西楼眯了眯眼盯着小乞丐看，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脸上的乌云瞬间消散，他恍然大悟了——她一定就是定海神针器灵。
他心情瞬间愉悦，凑近了一点，语气难免带上一些诱拐的轻柔：“走吧，你跟我离开这里吧？”
鹿雁依旧捂着眼睛没吭声。
你说走就跟你走，那我也太随便了吧！
厌西楼：对付器灵应当耐心一些，得让她服主才行。
所以他谆谆善诱：“哎，跟我走吧，我……爷带你出去玩去。”
他伸手去拉鹿雁。
鹿雁被他一碰，一着急就很倔强地脱口而出：“不行，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许久不说话，她的声音没那么清澈，有些沙哑。
这话说完，鹿雁就听到对方哼了一声，道：“等什么？！你不知道外面多好玩，走，我带你……带你吃蜜糕去！”
厌西楼是打定了主意把这器灵拐走，她要等的肯定是她的前主人，那不行，她以后就是他的器灵了。
鹿雁听到了‘蜜糕’两个字。
“蜜糕？”她懵懵地问道。
厌西楼点头：“是，蜜糕。”
蜜糕……是他吗，是他来了吗？
鹿雁仰起头面朝着声音来源处，一下握紧了对方的手，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厌西楼看着鹿雁的笑，顿时便觉得这器灵怕还是个灵智不太高的小傻子。
但作为器灵，她也不需要太聪明。
鹿雁被拉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住了很久很久的房子晃了晃。
厌西楼警惕地盯着地底下，难不成是因为器灵要跟自己走，所以九幽之下的妖魔都开始骚动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小傻子忽然认真地开口：“你等一下。”
厌西楼：？
这器灵要做什么？怎么能和主人这么说话？等从这地方出去就得赶紧把契约仪式办了！
鹿雁保持着牵手，蹲下身来，五指微微拢着，指骨扣了扣地。
那清脆的声响环绕在每一个妖魔心里，浇灭了他们兴奋地想要跑出去的热情，他们听到那可怕的小祖宗说道——
“我不在的日子里要乖哦，不要乱跑，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等鹿雁说完这话，整个九幽之心下方的骚动瞬间平复。
一众妖魔：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全程看到这一幕的厌西楼盯着闭着眼睛流血泪的鹿雁看了一会儿，心里更加确定了：没错，她就是神器器灵。
他说道：“走吧，我背你出去。”
对待自己的器灵要和善一点，尽早让她臣服于他！
厌西楼说完就弯腰，背着鹿雁从九幽墓穴里跳了出来，并往上爬。
他爬了足足一天。
从九幽墓穴出来的一瞬间，鹿雁的脑袋晕了一下。
与此同时，鹿雁的脑子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可憋死我了，我总算是激活了！”
鹿雁皱了皱眉，察觉到异物入侵，她仿佛在灵府里看到了一只黄灿灿的小鸡崽，她下意识就要将那小鸡从身体里赶出去。
那小鸡吃了痛，惊呼一声，叽叽喳喳：“不要不要，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鹿雁闭着眼睛，没吭声，继续用意识驱赶。
好人是不会进别人的灵府里的，噢不对，胆子小的鬼和魔也不敢进她的灵府里。
“别打我别打我，我是来帮你的！鹿雁，我是来帮你的！你和你爹娘，哥哥，分开了一千多年了，你不想念他们吗？”
爹？娘？哥哥？
鹿雁心中茫然。
那道声音继续叭叭叭不停：“咱们长话短说，我跟你简单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你要认真听，听不懂也要都记住，哎，那王八蛋给你封了灵脉，而且你只能记得当初他给你下的魂令，留在这里。”
鹿雁眉头一皱。
听不懂。
“这本来是个很寻常的修仙界，属于万界之一，由一本书中创造，在这书中，主要讲述男主为无涯谷谷主宁风免，女主名为黎素素，宁风免高冷不解风情，伤了黎素素的心，后又领悟感情将她追回，你与你爹娘还有哥哥生活在魔界与修仙界的交界处，无忧无虑，本是与他们毫无关系的路人。”
“但是有一天，这个世界里来了个穿书异世女，她名为灵心，她央求宁风免收自己为徒，然后爱上了自己师父，两人发生师徒禁忌恋，黎素素变成不甘的恶毒女配，这个世界发生了一系列无法掌控的变化，因为有许多人爱慕灵心，而灵心与宁风免的感情是为人不齿的。”
“因此修仙界大乱，无定九幽的妖魔鬼怪被黎素素打开结界放了出来，灵心为了和自己师父有在一起的机会，献出自己的身魂，镇压了无定九幽的妖魔，因为她是天生灵体，能净化妖魔。经此一出，修仙界无人再反对他们师徒，宁风免准备让灵心重生。”
“但若是灵心重生后离开无定九幽，这里的妖魔无人镇守，修仙界依然会大乱，所以宁风免早有准备，在灵心献身前就找到了你，做了万全之策。”
“因为你，鹿雁，是与天生灵体截然不同的天生魔心体质，你不能净化妖魔，但你能震慑妖魔。”
“宁风免将你从你爹娘身边偷走，于一千多年前收养进无涯谷，宁风免只收过三个徒弟，大徒弟，澹青枫，二徒弟萧焕云，小徒弟灵心，你是老四，在无涯谷，只有你师父知道你叫鹿雁，但他告诉你两个师兄，你名为阿四，所以在无涯谷，你作为阿四，生活了十六年，鹿家人找寻不得。”
“因为你天生魔心的体质，为防止你祸乱，宁风免将你的灵脉封印了，你从小不能修炼，也没怎么教过你读书识字，让你浑浑噩噩在一座山上住了十六年。”
“十六年后，到了灵心转世重生之时，宁风免将你带到无定九幽特地为你打造的天锁阵墓穴中，由你镇压九幽之下妖魔，并抹去你记忆，只让你记得要日日夜夜守在这里。”
“一千年过去，旁人只道是无定九幽有一神器镇守，却不知你就是真正的神器，如今的灵心与宁风免是修仙界一对神仙眷侣。呜呜呜，我说到这里我都流下了两行眼泪了！灵心穿书后的世界到了这里便是书中他们两人的幸福结局。”
“但当年你娘出门在外，是你爹不小心弄丢了你，所以你娘从此与你爹一刀两断，水火不容，你爹愧疚自责，他们与你哥哥在这一千多年都在找你。”
“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越来越疯魔，走到哪破坏到哪，是臭名昭著的修仙界毒瘤，与整个修仙界为敌，搞天搞地，而此界本因为灵心，修仙界气运大斩，自千年前开始，便千疮百孔，灵气稀薄，所有人修为凝滞不前，再加上你爹娘和哥哥，此界不出十年即将崩塌。”
“好在茫茫之中有个傻子敢来无定九幽一斩天锁阵墓穴，还被他劈出个洞来，把你捞出来，你是一切的关键点，可令所有一切复位，所以，你有两个重要目标。”
“第一，努力修炼，改变命运，逆袭大道。”
“第二，寻找你爹鹿烬，你娘兰霜，你哥哥鹿归，修改结局，阻止此界崩塌。”
那道声音说话都不带喘气的：“我叫富贵，是万界拨正器，我会帮你的，请按照指示开启任务！解锁剧情，收集线索。”
“起始主任务：【入玉楼，得线索，解封印】，任务剩余时间十天。”
“你要离开无定九幽，往东行去天行会，这天行会是修仙界选举新一代人才而设，也是灵心和宁风免密谋对付修仙界毒瘤的大会，你要拿到入会玉牌，获得家人线索，再获得进入天行楼的名额，进去拿到解除灵脉封印的碧心髓，遇到相关任务会解锁剧情和任务。”
富贵说完就等着鹿雁回答，结果她低着头没吭声，捂着眼睛，看不见她的脸色。
随着富贵的话，鹿雁脑子里隐隐约约模糊地多了一些人，还有她住在一座山上孤单的身影，可是，真的记不太清了。
她安静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在心里说道：“明白了，首先我要找爹娘和哥哥，他们很想我，我得让他们知道我还好好的，让他们开心。”
富贵毫不吝啬地夸赞：“聪明！你爹与你娘行踪神秘，你哥哥却是会隐姓埋名前往天行会，进入天行楼，所以你更得去东都，先找到哥哥，还有，书中提过，你娘是医修，你爹是刀修，你哥哥是剑修。”
鹿雁点头重重嗯了一声，又说：“其次，我要杀掉灵心和宁风免。”
富贵：“……现在的你，杀不掉。”
鹿雁继续很认真，目标明确：“明白了，以后全部杀掉。”
富贵：“……是的吧。”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正当它意外鹿雁竟然没哭时，它听到她语气加倍认真地说：“你要是骗我，就把你杀掉。”
富贵：“……”
无定九幽在落雪。
厌西楼将鹿雁背着出九幽之心后，他们身上很快就覆上了雪花。
他赶紧将鹿雁放了下来。
外面白茫茫一片，很亮，厌西楼这才看清楚小器灵的脸。
她的小脸雪白雪白的，和这无定九幽的雪一样白，唇却很红，红得像是青璃山的红缨果熟透了的模样，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垂落在地上，几乎将她瘦小的身体包裹住。
一张小巧的脸，什么都小小的，就是眼睛被强光刺得流了血，闭上了，如今只看得见那两排和成了精的乌鸦的羽毛似的睫毛。
就是长得有点矮，只到他胸口，衣服破破烂烂的，快要遮不住身体。
厌西楼扛着剑，想着对自己的器灵不能太暴躁，便神色肃穆威严，开口的嗓音显得像是一个世外高人，无敌剑客，超级英雄，高深莫测，清朗正义。
他说：“这里是无定九幽，我将你带出来，冒着生死之忧，你应当懂得何为知恩图报，是否？”
鹿雁心里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
她如今知道了，他不是那个带她来这里的人，他是自己的恩人，他将她带出了那个小房子，她该报恩的。
于是鹿雁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你说得对。”
厌西楼：确定了，器灵真的很好骗。
厌西楼神情庄严高洁：“如此，我便契了你，你日后便跟着我吧。”
鹿雁乖巧懂事：“昂，好的呀。”
虽然不知道契了她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坏事，而且，以后杀掉灵心和宁风免还能多了一个帮手呢。
厌西楼咬破手指，指尖上沁出血珠，他微微弯腰，嘴角已是不自觉上扬，他将指尖按在了小器灵的额心，并在心中默念契约灵咒。
狂风起，飞雪飘，金色的契约阵符环绕着厌西楼与鹿雁，吹得他们发丝缠绕，衣袂翩翩，最终在他们脚下落成了一个繁复的阵图。
两个人的额心里有金色的图纹凸现，又很快隐没了下去。
隐没下去的一瞬间，厌西楼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下一秒，他身上的衣服瞬间散落了下来。
再下一秒，他从衣服里抖了抖，冒出头来，再迷茫地仰起头看向了鹿雁，身后的八条红艳艳的尾巴在风中摇啊摇。
萧瑟不堪。
“？？？？”
厌西楼裂开了。
厌西楼崩溃了。
他身为堂堂八尾天狐！！他被一只区区器灵契了！！！
鹿雁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股力量，一股说不出来的力量，原来这就是被契了的感觉吗？
围观了全过程并且看到了那傻子变成了在雪地里四脚蹲地仰着头看鹿雁的八尾天狐的富贵：“……”
这修仙界真的完了，还得靠它和鹿雁来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