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向死而生
王卷轶最终还是扶着老腰赶到山下，在张德善被高举手机的同事们抗议围攻时，偷偷修正了怨声载道的app强行绑定功能。
——这一善举不知成全了多少对没能顺利匹配到一块的有情人。
周二回来开晨会时，周艾仁的汇报给出了答案：
两天一夜的文化沙龙结束后，王氏的单身人口降低了20，还有30的人处于“dating”当中，看来也脱单有望。
剩下一些既没脱单、也没暧昧对象的员工，也表示爱上了郊野庄园的柔软床垫和夏夜银河，睡了个好觉。
总之，这别开生面的郊游相亲赢得了到场员工的一致好评。
周艾仁笑着说：“那些没去的单身狗们看了群里的照片，都吵着要我们再补办一场。”
对此，王卷轶表示：“办！办到没人想去为止。”
反正自己也没多少天可活了，还不如造福大家。
他眼光扫过整个会议室，发现张德善脸上喜气洋洋，好像对自己的一番战果很是满意，但对上自己的眼神之后，又缩了一缩。
王卷轶想起他干的那些好事，叹了口气：“张德善。”
张德善好像早就等着这一刀落下来，他主动自首：“王总，我知道这次我又放飞了但是毕竟也是为了我们王氏的美好前途您看这王小卷多受大家喜欢再看……”
王卷轶：“你这回用心了，做得不错。”
张德善：“……王总，您要是想开了我就直接说我能承受，只要您把n+1的离职补偿金打给我我是不会乱说话的呜呜呜……”
王卷轶额上青筋直冒：“闭嘴，不然立刻卷包袱滚蛋。”
张德善立刻拉了闸。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王卷轶的神色，又转悲为喜：“王总，您终于意识到我的好了，那您看接下来的蓝心杯虚拟形象大赛我是不是可以做一场全民狂欢的营销？还有，是不是可以把我们的公益项目宣传一下不要总干好事还不让别人直到……”
王卷轶打断了他：“你是市场部的负责人，这些事你来决定，不需要偷偷摸摸的。”
张德善吃惊地看向他：“王王王王总？”
王卷轶疲惫地说：“散会。”
他转身往外走，叶喻闲追在他身后，脱离众人后低声问他：“怎么了卷卷？”
王卷轶闷不做声，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才站定望向她：
“叶助理，这是公司，你该叫我总裁。”
他把一脸愕然的叶喻闲关在门外，面无表情地拉上了隔着总裁室和外面工位那扇大玻璃上的百叶帘。
直到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他才颓丧地坐到了老板椅上。
……总归是要死的。
在郊野庄园的时候，他还能高高兴兴地挽着叶喻闲，说服自己不去管这些事情。
但一回到科技园，回到这熟悉的日常之中，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就好像攫住了他的心脏。
王卷轶环视着自己的办公室，想起来那天夜里，从桌前起身向打印室走，这短短几步路，他却没有走完，栽倒在路上。
重活一世，虽然许多事情都变了，但死亡的阴霾却如影随形——无论他怎么回避，到最后还是走上了和龙巴阗作对的老路，但有些事又不得不为。
王卷轶听见时钟指针嘀嗒摆动，只觉得每一声都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面前的办公室和他死前几乎没什么两样，只有桌上多了一个助理铃。
是叶喻闲的。
王卷轶叹了口气，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成为首富”的执念好像已经消失无踪，而真正让他排斥死亡的，却是对一个人的不舍。
门突然被敲了三下，叶喻闲从门缝探进头，懒洋洋地说：
“王大总裁，您的午饭到了，小的来请您用膳呢！”
真贫，王卷轶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又强迫自己压下去：“你先去吃。”
叶喻闲装模作样地鞠了个躬，拖着长音关上门：“卑职告~退~~”
王卷轶听着她在门外走开了，才重新瘫了下去。
但他迟滞的脑子好像又重新运转起来。
——虽然他就快要死了，但还有许多事得做：比如说和叶喻闲吃午饭，比如说让龙巴阗离白桦华远一点，比如说给王氏找一条出路让它别再支离破碎地破产……
还有，他这回想换一种死法，猝死实在是太没有体验感了……
而且，既然时间不多了，还是选择一种最舒服的方式过日子……
王卷轶心安理得地瘫着，伸手按下助理铃：
“叶喻闲，把我的饭拿进来，今天我就在这吃。”
……
王卷轶给自己的人生定了一个最终的目标，就是圆满的死亡。
但何谓圆满的死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
匿名1说：“有一天，我坐在总裁室里给我爸安排工作，喝了一口小王给我端来的手冲咖啡，突然口吐白沫，缓缓说出一句：‘是王xx下的毒’，然后离奇死亡。”
匿名2说：“我站在悬崖边上，看着大反派和女配为我互扇巴掌，我悲哀地说：‘我不过是一个红颜祸水，不值得。’然后跳下山崖，带着我的狼狗和医生备胎穿越到一个女尊世界。”
匿名3说：“诺贝尔会为我增设一个‘世界公关奖’，但颁奖的时候，我却躺在家里，双语直播我的离世——全球网友都洒下了热泪！后世所有作家都以我为原型，写下了辉煌的文学篇章，历史不会遗忘……”
叶喻闲说：“这问题谁问的，怎么奖励这么多成就点，该不会是钓鱼吧？”
王卷轶不动声色地折叠了这个回答，关掉王氏内网论坛，深藏功与名。
经过一段死亡冷静期之后，他已经有了答案。
……
张德善和刘水两个人你推我搡地往总裁室走，就看见里间人影幢幢。
张德善心中有点犹疑，他拉住正想往里闯的刘水，挤出一点笑容哈腰问：
“叶助理，我们现在进去合适吗？”
叶喻闲拿笔敲着桌面的数字时钟：“喏，57，再等三分钟。”
张德善掐了刘水一把，乖乖站住了：“好嘞，听叶助的准没错。”
他眼珠四下打量，看叶喻闲专心画起小人，又转过身问正在啃饼干的沈富贵：
“王总这是在搞什么大动作？”
沈富贵牙咯在饼干上，半张脸变了形，闻言又把那条纹丝未动的条形饼干抽了出来，有气无力地说：
“谁知道了，大清早的就把法务叫来了，不知道要告谁……”
刘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总裁室的玻璃：“来的除了专攻经济法的、负责诉讼的，还有一个……好像是兼修婚姻法和继承法的，看来王总这次的事真的不小，涉及的范围很广啊。”
沈富贵竖起耳朵：“婚姻继承？难道我们老板就要不行了开始托付后事……”
他被一个纸团砸在脑袋上，抬头看见叶喻闲瞪着他：“像你这种碎嘴小喽啰，在古代是要给皇上陪葬的。”
沈富贵不敢吭声，继续龇牙咧嘴地用钢筋饼干磨牙——他最近吃太多叶喻闲的贡品，胖了十斤，只好啃这种零食解馋。
三分钟到了，总裁室的门准时打开，一个个法务面色严肃的从总裁室走出来。
叶喻闲：“二位进吧。”
张德善道了声谢，但是这一次，他和刘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抢着第一个进去报喜了。
王卷轶坐在办公室里，看见门外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催促：“进来。”
张德善推了刘水一把，把他先挤进去，才扯着一个假笑跟进去了。
王卷轶看着两人面和心不和的样子，有点头疼：“时间宝贵，你俩长话短说，不许吵架。”
刘水瞪了张德善一眼，意思是刚才我先进的现在该你了。
张德善硬着头皮：“王总，我们公关部和战投部联合进行的公益寻人项目十分顺利，目前接进来了七家国内非盈利机构的寻人数据信息……”
王卷轶听着，脸上表情有所缓和。
刘水立刻接过话茬：“在我的多次沟通下，还和本省的信息委达成了战略合作，接入了三十年内的寻人寻物网络数据……”
张德善抢着说：“我们已经和技术部做过多轮内部测试，收集了从网上各大论坛爬来的寻人寻物信息，甚至连每一次的浏览记录都可以实时更新，从此之后，全国的走失人口和寻人数据……”
刘水：“还有全国的丢失物品和寻物数据都已经能够一一对应，只要把平台正式投入运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和东西就可以回家了！”
他憋着一口气又快又赶地把这个长句说完，炫耀地看了张德善一眼。
张德善冲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请王总进行运行前的最后一次测试。”
刘水：靠！忘了说这最重要的一句。
王卷轶假装没看见这俩人的眉眼官司，他点点头：“那就试试看吧。”
他登上内网，打开测试网址，略一沉吟，就在搜索栏中输入了一个名字：
王卷轶。
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