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暂别
紫云拔出U盘，不舍地关闭了电脑，看着水叶间，空荡荡，怅怅然，久久不忍离去。
这是研究所与清风徐来合作，江南站的最后一场李白专题讲座，也是她短暂绚烂讲座生涯的告别之场。
这一切，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依旧觉得太突然了些。讲座开始前十分钟，她才得到确切消息，即江北及其它地区的讲座，所里安排好了接替的新人。
这就意味着，后续的工作，将与她再无缘分。
这本是她主动申请的。但做出暂别的决定，确实出乎意料之外。
在此之前，她甚至曾无数次畅想过，等到专题讲座划上句号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定然明朗畅快，如同春阳之下，那春风送的多彩风筝，自由自在，飞向湛蓝的天空。
可惜，她暂时飞不成了。因为连着风筝的长线，牢牢抓在清水的手里。她仿佛看到他，满心不舍，却不肯开口留她。她有心，能感受，怎能飘然而去？
结束讲座，她稍作停留，把凝聚心血的PPT，全部发到了新接替的同事邮箱。
在注重版权保护的时代，这样不藏私的做法，等同把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无偿拱手相让他人。的的确确，很另类，也很了不起的。
同事自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紫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的恩师孟教授，也是这样的人。他常说：学问一事，过于敝帚自珍，是万万要不得的，不藏私，重传承，方称得上通透旷达。
紫云深以为然。学问如同典籍，只有流动起来，吸引更多的人去参与，才是传承不息之道。
当然，传承并非不加甄选，尤其文学一事，并非牛鬼蛇神均可兼收并蓄。至于哗众取宠博人眼球者，只为赚取短期利益，也是得意一时，无法走长远的。
不过，万事不可强求，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只要合理，也是值得尊重的。
紫云觉得想得远了些，主动收回纷飞的思绪，回到眼前暂别之事上来。
本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以平静坦然地告别。谁知真到了这一时刻，终究控制不住心底的惆怅。遗憾，不可能没有，但她决不后悔。
还记得，她曾对薇薇的选择不以为然。没想到，轮到自己身上，她也要为爱人暂舍事业了。真真应了这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薇薇要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先哈哈大笑，再嘲弄地反复追问：这么快打脸，就问你，脸疼不疼？
疼不疼？当然疼！只是一想到清水，就算再疼，也是能承受的。
至于原因，没什么可隐瞒的。
有天晚里，清水比往常回得更迟一些。
看看时间，一时凌晨一点多，再次刷新了晚归记录。
紫云歪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书，似乎在读着。只是，书页已经很久没翻了。稍有风吹草动，她便竖起耳朵去听。心想，若是他回来了，我要第一时间，躲在门后。结果，不是他。如此数次，心绪渐不安。
入住小公寓以来，紫云养成了等他的习惯。只要他不说不回来，她就一直等，总能等得到。他晚归，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可千万别是什么坏事才好。想着想着，不安加重，她竟放下书本，端坐着，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起来。
终于，凌晨三点多，清水才回来。
紫云跳下沙发，朝门口跑去，一眼间他，就发现了他情绪的反常。
一进门，他什么也不说，只紧紧地抱住了她。他的力气很大，箍得她差点透不过气。
紫云试着推了推他。他这才察觉，略松了松手，却仍是抱着他，不肯彻底撒手。
“怎么了？”她软语询问。
他默了默，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抱抱你，就没事了”。
所答非所问，紫云知他刻意隐瞒，除了心疼，唯有回抱紧他。
“有你真好。”他喑哑着声音说，将她横抱起来，放回床上，帮她盖好了被子。
紫云半闭着眼，等他的晚安吻。谁知什么也没有，反常，太反常。
紫云睁眼瞧，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忧心忡忡。
“真的没事？”她再问。
清水回过神来，只强笑着说：“没事，放心，快睡吧。”
说完，径自转身，回房去了。
天刚蒙蒙亮，山风就来接清水了，时间比往常早了一些。
紫云正在做早餐，清水还在洗漱。
紫云悄悄叫过山风，轻轻关上了厨房门，办真半假，半唬半诈，跟山风套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山风望了眼洗漱间，“大少爷不准说，怕你担心。”
紫云假装不在意，笑着说：“爱说不说，只是以后，再别想尝到我的手艺。”
山风想了想，觉得透露一点点，也算无妨碍，便说：“何家狗急跳墙，对忠爷爷下手了。”
紫云心下骇然，正要再问什么情况，却已经来不及了。
清水走出来，好在转身进了衣帽间。厨房二人才稍松了一口气。
“忠爷爷，他……”紫云不敢问他是死是活之类的话。
山风明白她要问的，只说：“暂时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接连几天，清水不再回公寓。偶尔来电话，乍一听去，他说话如常，温柔平静，实则满心忧虑，备受煎熬。
山风每天过来一趟，看看有什么需要，置办齐了，就又急匆匆离去了。
还有，无论紫云再怎么追问，他已不肯透露半个字。
这就是她做出取舍的原因。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怎能不管不顾，没心没肺地飞往各地，安心去做专题讲座。即便能勉力支持，心一旦杂了，便会失去太白精神。她不屑为之。
虽说暂留江南，不过蜗居小公寓，不见得能做什么。但起码，清水疲累时，可以给他一个拥抱。
“叶小姐，该走了。”云奇来催，打断了紫云的思绪。
“好的。”
紫云恋恋地回看一眼水叶间，洒脱地转身，随云奇走了出来。
外面的天空，早已阴云密布，一场大雨，也许就要倾盆而下。
“云奇叔，这段时间辛苦您了，再见！”
“职责所在，不必说谢，再见！”
这时，天更阴沉，乌云翻滚，风也刮起来了。
紫云逆风而行，去找她的车。快到停车场时，却被山风叫住了。
“紫云小妹，快跟我走！忠爷爷要见你，再晚，怕来不及了。”
忠爷爷，来不及……
不好的预感，瞬间袭来。紫云差点站不稳，连怎么上的车，关的车内，都记不清了。
车行半路，大雨已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