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广极藏川
遥乐仙府,是归念九天所居之所,遥乐仙主亦她的封号,若说遥乐二字虚当仙府之名,难配仙主之重。却论她的品级位份是为九天难得。
此间缘由、皆因她的出身历经。
世人皆知,她先父叔伯,数百条万年麟龙,为护帝主仙身周全,于千年前,形神消亡,命丧忘机,支脉上下仅余她一息余烈。
为表其先父殉主忘身之勋,清珩特以玉帛讣告九天、以彰其烈,又加封她为遥乐仙主,职拜上神。故其,虽年幼资浅,仙居位份,亦在万人之上。
她不过八百年的一只龙兽,旧逢仙墟浩劫时,只是颗尚未破壳的龙蛋。自出生起、上无父兄叔伯下无胞弟姐妹,母亲在她三岁时殉父随亡,只得由族里阿姆抱养,阿姆年岁大了,遂在她五百岁的时候暮衰消亡。
孤苦无依之下,决然收拾家中行装,于九天述职,为得是,奉行父母遗愿,归迎龙脉帝主,重铸万世荣华基业。
现如今,基业有了,荣华也尽在手上,在这百般无赖的消磨日子,倒让她这只散龙兴味索然。好容易家里来了个姐姐,却睡到日晒三杆也不出门。
归念带着几个仙婢,垫着脚尖,远远的看着园里的殿宇。
“怎么还不起?”她嘟囔着嘴埋怨道
“仙主,不如让婢子去探看?”身边的仙婢毕恭毕敬的回道
“无礼!阿姆说过,做龙要守礼,特别是现在是高处不胜寒,更要恭谨自持。哪有客人还未请,主人家去催的道理,你说,不知道的以为本仙主要逐客呢?”
若不是馋着那支九天羽翎凤簪,她会眼巴巴得在此守着?
“仙主,那凤钗有何惜珍,咱们仙居府亦受帝主抬爱,九天三界各式样的簪环珠玉尚不在少数,又何苦远远来守?”
年轻仙婢摇着头不解道,而今龙族归藏这天下三分至宝,其间珍禽奇兽,珠环玉翠,无所不及,怎是旧凤可比。
“你啊,就是没见过世面,那九天凤钗,稀得不是这个物件,而是它的前身主人。旧闻先凤之主,将此钗视若其命,生死亦不离身。而今,凰语是昏了头,昨日竟将它送来,本仙主又不是傻,我倒想看看,传说中的凤主御物。”
那钗取之帝玉,与修仙拜阶有万利,于凤主而言,亦是命脉所在。万年前,螣蛇旧人垂涎此钗,偷夺此宝,先凤之主闻之竟不念旧情,御数千倾巢鸾鸟,奋杀百余滕蛇以解其狠。
那可是要与龙脉争这九天帝位的女人,无上尊贵,亦暴虐成性,就连六神贵脉皆不放眼里,滕蛇族人自持有愧,亦不敢伸张。
自此以后,又恐争端,凤主亦将此钗什袭珍藏,难以得见天日、粗粗算来,逾今已过万年。饶是谁也想一睹此物真容。
仙府之主这厢在屋外鬼祟遥看着,那厢夏染已悠悠然转醒,塌上幔帐如沐春风,随风起舞,屋内,帝灵亦早已消散,只余掌见冰凉,不接的低下头、原是他万年不离身的冠佩,刚陷入深思,门却“砰”的声被人推开。
惊慌失措间,掌间冠佩竟脱手滚落而下,隐在那妆凳之下。
方才归念遥遥就着半开的窗檐,远远见软榻之人转醒,便急不可待的破门而入,就怕凰语一夜惊醒,出尔反尔,早早相取。
推开门却听得乒乒乓乓的声响,软榻上的美人惊慌失措,欲言又止。
“姐姐,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她神秘兮兮、若有所指道
方才那声佩环清脆声响,分明稀珍至宝的声音。归念出自龙脉皇族,自幼堆金积玉,翠环珠绕,所余钱银亦数不胜数。故她只一耳,便听出了此玉不凡。
“许是风吹落了案上的东西。”
扯谎~明明是好东西,说罢,归念目光亦四下觅寻,果真,在妆案上看到了那支传世凤钗,那钗沐着晨光,被人那般随意的弃置其上、钗串流苏亦结了个结、略显凄凉。
真是暴殄天物,这可是奇匠偃师在这世上唯留的一件上古神物。归念暗叹
“姐姐,这些我库里收的些新的羽衣,你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话毕、便命数个仙婢,照着方才的划策,不顾夏染推辞,七手八脚的将人拖进屏风里。
夏染虽担惊受怕,怕归念一不小心踩了地上的冠,损弄了他的万年至宝。
却也无奈,她是客归念为主、自是客随主便,必没有随时将人轰出去的道理。只得快快依她所说换了行装。
这厢小龙兽亦遂了愿,佯装关心,跺步负立在旁,见她被簇拥着进了内屏,脚底抹油一溜烟的奔至那妆案前,对着羽翎凤钗垂涎不已,又嫌那妆凳麻烦,一脚蹬开、“玎。”是击金敲玉之声。
吓得她惊慌失措,再听屏内夏染对侍衣龙婢推辞道
“不必再试了、这些够了……”
“还是都试试吧、都给姐姐试上。”
若是这钗有所闪失、凰语姐姐定要将自己剥皮抽筋,归念既悔又恼,那声、分明是这块帝玉原石撞击之声。
慌乱间,脚下却似是碰到何物?低头俯身,将那妆凳内的玉冠轻拾了起来,轻呼吸喘间,怕惊动了屋内他人,亦怕碰伤了瑰宝。
这分明是男人之物,她心下暗惊。更瞧它白璧亦透烟色,与那羽翎凤钗如出一辙,将她弄得称奇念怪。
不是说、此凤钗原石天下无双么?何来又冒出一个来?再者说旧闻四海九州,能在这男制冕冠上雕饰龙纹养式的仙神不过而而。须乃重仙名将,龙脉贵胄才得这般荣极。
此物虽是龙佩御冠,仔细瞧之,九龙亦只有四爪,如此想来,应该是哪位龙族上仙之物,既得此论、此冠之主,跃然而出。
归念不知,这冠乃清珩万年前以帝石铸之,那时候他尚未亲御登极,自然不是帝王样式,阴差阳错的竟解了困围。
屏内窸窣之声渐少,归念亦做贼心虚的将那冠冕轻放远处,故作轻松,心里轰轰隆隆的,一时空白,无心赏玩凤钗,绞尽脑汁,却想起数年前,她与夏染相遇时,她曾说过的话,她身上的龙气,上天入地苦寻数年的龙族旧好。
这是她回九天的原意?她轻叹口气,心下却想着阿姆说的不错,情爱害人,姐姐昨日神形渐消,定与那负心旧人有关。
虽为尘泥、几次三番、为爱追寻至此、倒让她心生敬意。好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竟比那上神旧仙,不遑多让。
归念心里敬佩她。
“归念,你觉得怎么样?”夏染见妆凳无恙,心下暗松口气,又见那妮子,心不在焉,便走近轻询。
“啊?!好看好看。”
归念搪塞着、悉数着与她种种过往,突然记起,昨日兄长乍然相访,多次相邀,姐姐虽万般推辞、但依她神色,分明就不是第一次见过兄长的样子,明明是旧识,却佯装不知、这期间必有可疑。
九天三界,许久已没有这样的旧事了。有的只是一群,吸风饮露的迂腐百众,无聊的连个针线,亦不得声。
她正八卦着,又见府中仙婢,气喘吁吁地前来报信。那仙婢上气不接下气,倚着门框,扶着心口,道
“仙主,帝主急御、命你即刻前去御殿跪迎。”
“什么?”
她虽身居仙职,常年确无要务,所做最多之事,不过奉御璧,上巡凌霄殿内万盏灯火,那琉璃圣火,乃帝主术法所化,受帝灵供养,说到底,亦与她无关。
所做之事、亦只是擦擦盏烛而已。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这遥乐仙府成日无所事事。
如今竟十万火急特命近侍,持帝御相访,实乃反常。
又有九天旧例,众仙若逢共主特御,亦需府主携邸内上下百众跪伏受令,以显帝威。故,遥乐仙居、竟因那张突如其来的皇帛、闹得是鸡飞狗跳。
府内众婢未受规训,手忙脚乱的口口相传,来往奔波传信、待到众人依职尽数跪伏在遥乐殿外,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夏染虽是客,却亦算九天之众,自当依主人礼,跟着归念前去跪迎。
那仙使见众人已收整完毕、才悠悠慰藉归念道
“仙主莫怪,您也知道,这皇帛乃是御旨里尤为紧要的,才劳烦您老人家兴师动众的。”
旧闻他体恤下臣万灵,又弃厌迂礼,故御世万年来,他少有下过这般十万火急的帛令。
归念当然知道其中轻重,深呼口气,等着仙使授令,想着,是什么样的翻山倒海的差事,伏等良久,却等不到仙侍口传帝御。
疑虑间,抬头却见仙使,神秘兮兮的将那帛令轻掷在她手中,轻声道
“帝主口御,让您自己看,切勿喧张。”
还是密令?既是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难道是很急很重要,又很秘密的事?
她年岁尚小,只能这般浅显地猜测帝主之意。接过那皇帛,毕恭毕敬地缓缓打开,看到上面那人的亲笔御书,脸色刷白,轰地一声几欲瘫倒在地。
什么?
夏染跪在她身后急忙伸手去扶,仙使见帝意已传,亦携侍领众拂袖而去。徒留归念仰天长叹,欲哭无泪。
“这是怎么了?”那人是为难她了么?夏染急忙相问。
“姐姐,你可曾听过广极藏川之名。”归念已然虚弱无力。瘫倒在她怀里、想着该如何是好。
夏染目然无辜的遥遥头、心下却咯噔一声,忆起他昨夜所许,涌上一丝不详,她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广极藏川,乃是九州玄天上,遥相对应的两所殿宇,取之广纳无极,府藏川河之意,又有,广极琳琅,率冠九州,府藏御宝,艳绝玄天之说。
共主位极天地,御世九万万年,归尽九天御宝于世,有取自渊海川极之地,间林岩穴之所所得,亦或是俘获的古兽祸灵体内旧丹,节礼时仙神献礼上奉之器。
世间稀珍私藏、皆归于这两殿。所说得通俗点,这是九天帝库,龙脉归藏的天下御宝、皆在此处罢了。
“姐姐,帝主御令、命我等携邸内百众,三日之内,清点广极藏川两殿,百万御宝。列名造册,不得有误。”
说得容易,莫说三天,以她的本事,三年亦难一一清点规整。此刻,归念自身难保,亦无心思,再去猜那玉冠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