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有凤来仪
呆楞原地许久,才思及方才,归念说族兄送来了琼酿仙果,归念口中的族兄,会不会是…
夏染终是被思念之疾吞噬,又怕病症逾重,抱憾自己会不会,在虚化殒世的那刻,未曾见他最后一面。一时竟忘了赌气,头也不回的上气不接下气,往殿外奔去,势要见他最后一面。
“你啊,太瘦了,要多吃点。”
“归念谨记兄长教诲。”
夏染远远的,就见十数仙仆中,众星捧月般,有一青衣男子,头戴金色美冠,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用另一只手亲昵地揉着归念的发顶。
她顾不得许多,怕此生不可得见那人一眼,懊悔得冲进人群,直挺挺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清……”话未出,亦戛然而止。他是…敖星,前世苏府记忆冲入脑海,恍然千年,显然,今世的他,并不认识自己。
敖星一脸惊愕疑惑,看这女子风尘仆仆,似是欲言又止,他们认识?
“姐姐,这就是我口中说的族兄,族兄可厉害了,年纪轻轻就得以上拜仙阶,得以近侍…”
“姐姐?”小念何时多了个姐姐?
敖星疑惑不解、打量着眼前来路不明的女人,又觉得此间眉眼在哪瞧过,只不过眼下她色虚体亏,少了些人气,亦形如枯槁。
“兄长,就是,昨日你让我奉璧去御殿视察的时候,发现的人,亦是旧日里我与你说过舍身救了我的义士。”
御璧,凌霄殿?等到敖星回过来,才恍然大悟,方才只顾着跟这个妹妹叙旧,竟忘了正事!
“小女子、谢过上神救命之恩。”夏染正欲恭敬的朝那人作揖叩拜,却见他张皇失措得伸手欲免她跪拜,刚一触碰到她臂腕,又如触电般,紧缩回去。
看得归念一头雾水,兄长自幼便是龙脉翘楚,年纪轻轻就近侍帝主,即便是龙脉族长,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何曾见过他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难道…
见他不是清珩,自然不能再叨扰他们兄妹叙旧,正欲拜别,却听敖星磕磕绊绊道
“仙子似有顽疾在身,故形神亏虚,若不嫌弃,可否……可否去我府上,在下亦有良方。”
看她形如枯槁,若再不济治,怕要香消玉殒,届时更难以交代。
“兄长不公平,千年来,你从未邀请过归念去府上探玩,怎么才见姐姐一面,就邀她入府。”
敖星乃天子近侍,久居之所,亦是这九天最上,是玄天最为隐秘独特之处,有人说,在那里、朝夕可见天颜。
“谢上神好意,只是我这病,怕已药石枉然。”夏染辞他好意,拜别作揖,失落得转身进入府邸。归念见她神色虚白,恐她身体有亏,匆匆几句,亦携了琼酿仙果,拜别敖星,追了上去。
只剩下敖星呆滞原地,久久亦不能缓神,身后不知何时,竟来了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身着青色绸衣,不顾他黑脸,幸灾乐祸打趣他道
“完了,上神把事情办砸了~”
敖星气不过这冤家,转身施术,欲给他点教训,哪知青羽幻化作半人高的仙鹤来,来往逗弄,两人你追我赶,少年心性,俨然将主子所托之事抛诸脑后,耍玩了会,又听青羽道
“慢着慢着!有人来了?”
二人半腾空中,又见殿外,十数仙凤,衣香鬓影,宝马香车,翠围珠绕而来,为首之人乃是上仙凰语,只见身着鸾鸟绯袍,手奉玉匣,神色肃然而来。
众所周知,鸾凤虽乃上古神脉,凤主却遗世万年,未得涅槃,群凤无主,亦落寞孤寂千年,族内仙人,皆已避世修养,不闻天政,这般铺张,更是亘古未见,这是怎么了?
旧闻凰语上仙,历尽数次涅槃,自万年前,近奉先主,资历辈份皆在他两人之上,只是失了凤主庇佑,在这九天韬光养晦,避世离俗多年,而今,竟在这里得见,实乃怪矣。
“要我说,你那个妹子真的没大没小,找个密友,为什么找个辈份这么大的,若是未来,成了半个主子,岂不是可恼。”
九天传闻人尽皆知,帝后必从凤族始出,论辈排资,有此资历者不过眼前之人、只是眼下帝主深陷情爱,违天悖律,往后这九天,怕是有场势不可避的腥风血雨。
归念年岁善幼,亦不通人情,只道凰语府邸离得近,就多方叨扰,加之她亦没有脾性,一来二去,竟成了忘年之交。
“也怪你龙脉狂傲,人家再这么说也是祖奶奶辈的,眼下虽无实权,九天余威尚存,饶是帝主见了亦有几分薄面,你那个不过千年的仙主妹子,占着龙脉之利,也合该是她,你看看人家青雀玄武将你们放眼里不?”
青羽平生最喜的,就是以语相讥敖星,几句话将他激得理屈词穷,自知有亏,亦不敢相辩,喃喃自语道
“改日我该说说她。”
怪也怪那凰语虽虚长万年,眉眼样貌却是旧奉先主时的少女模样,平日来往亦不端架子,为人谨慎自持,廉洁奉公,少有仙婢近身,在这九天若是资历不深,又怎知她的往事,只当是百花等流,年轻凤脉,也难怪,天地择选她为后选。
青羽敖星是持礼的,远远得就奉礼作拜,凰语见他两人乃帝主近侍,亦颔首致意,如今这九天,尤记奉拜她的仙神寥寥无几,毕竟凤族已逾万年不理这世务物政,遑论旧日辉煌。
凰语携众仙凤,着妃衣,鱼贯而入,与他两人擦身而过,青羽见那些婢子手奉凤麟羽衣,绾臂仙环,又有先凤依仗,砸舌道
“要我说,你那妹子确有手段,你没看,方才她奉的物件乃凤族御宝,皆仙凡上品,难不成就这般送人?”
“这……”两人面面相觑。
夏染前脚进了客殿,后脚又听人通传,凰语上仙再访。
来往奔波接待数次,归念闻言累得瘫坐在案上,埋汰道
“我应当上访星宿司,找那卯日星官推星定理,今日是什么凤鸣朝阳的日子,平日里寥寥无几,而今上神君仙,皆争相来访。”
饶是她小孩心性,说着顽话,也不得不,强勉打起精神,起身迎客,哪知还未行至主殿,就见殿外,有条不紊得奉立仙凤十数人,皆手捧仙宝,驻立两侧待命。
这是?即便是巴结逢迎,这些礼物,也太丰厚了。若说这九天三界,物华天宝,极尽奢靡的奇珍,三分御分帝主,三分物归天下,三分源起忘机,剩下这一分,自然得归鸾凤。
皆因自古凰凤浴火而出,数次涅槃重生,仙身皆乃至宝,更遑论羽翎凤尾,可受天雷万年不化。只可惜,鸾凤惜羽,千年来亦不与外族婚嫁相通,又因族内人脉凋敝,上万年难得这般成色羽翎,若是成裳,岂不比帝主的御衣云袍更为得意。
归念喜不自胜,正欲捻起一支羽翎赏玩,却那凰语赫然打断道
“仙主小心,万年羽翎,不可随意掌玩,更何况龙脉性寒,与这凤羽相克,恐伤了羽翎翠彩。”
什么?不是给她的?归念被呵止的羞涨红了面,难道是借她的手御奉帝主,也是贺迎共主位归九天,也该拿些像样的供礼,这是臣下应得的礼数。
“来人,将御宝尽数收下,待到帝……”归念话未必,就被凰语打断道。
“方才那位仙子尚在?”她眼中尽是小心翼翼。
找姐姐?
“她在。”
“劳烦仙主通传。”
夏染独坐殿卧,那是归念为她安置的临时宿卧,窗檐外连绵不绝的异花,瑰丽多姿,云集雾散间,亦有微薄霞光,薄暮冥冥,想来这里已然夜日落西山。
是个清雅修身的化外之境、只铜镜中人,目光无神,已然油尽灯枯,正就着美景悲春伤秋间,却来了访客。
“仙子。”
千言万语,她欲言又止,又见卧上美人孱弱无力,想必是长年依附帝灵,沉溺声色,而神形皆虚,竟不知从何说起。
“上仙。”夏染见来人,急忙起身欲作揖,却不料身虚力竭,几欲瘫软。
“别…还愣着干嘛、还不上去去扶。”
凰语一脸焦虑,勃然怒色,喝止身后凤雏小婢上前迎扶。
“这……”绯衣小仙一拥而入,赫然将她驾在床卧上,须臾间,竟置放软枕,烹茶燃香,鱼贯有序,不消半响,这清寂的偏殿,已装饰得堂皇富丽。
“我只是一低微尘泥,上仙这般厚德,万世亦难衔环相报。”饶是打着仙主的旗号,亦不该对她恭敬如此,若是与清珩有关,她更无颜应对眼前上神。
凰语愕然,思及不妥才道
“仙子莫要误解,只因今日,我与你一见如故,又自觉方才谏言有亏,怕误了卿卿性命,这才负荆请来。这些亦算是我族的歉礼,权当赔礼,若蒙仙子不弃,得仙子倾心相交,就是我莫大的恩惠。”
她这话说得倒怪、人说凤凰清避,骨子里自持贵脉,眼高于顶,亦不愿与青雀玄武同流,如今怎么与她这泥相干。
她话里话间皆说她方才断脉有误,那现如今…疑虑间,就见一凤婢取了件羽缎软枕来、置于案上,凰语亦拂袖作请。
夏染将秀腕置于其间,拂开衣袖,衣间肌理已然斑驳化泥,越发严重,深可见骨,凰语不忍她受此苦楚,深深地看了眼前之人一眼、满目悲凉不舍,小心翼翼将指搭了上去,静默许久缓缓道
“龙凤相克,水火难融,帝主帝灵为世间极寒之物,这九天万灵皆可受尽其灵,可化至上术法,就像万年前的九尾狐族以来,以一己之力可术化万千灵狐一举登仙,亦少了修仙的经途罹难,被九天诟病。
可世事无绝对,这九天三界,唯我凤脉,对帝灵弃之如敝屣,凤凰每逢千年皆欲业火,浴火涅槃,而蜕变重生,帝灵性寒,自与之相克。所以仙子你,身受帝灵数年,身子却每况愈下。”
“可是我还是不懂,仙子口中说得凤凰又与我何干?”
夏染见她越说越离奇亦不解。
你知不知是因为他,才害得你千年不得涅磐,受这红尘蹉跎之苦。
凰语欲言又止,亦渡了些凤火入她体内,已制横窜帝灵,只可惜以她微薄术力,更不能与共主之法相抵,杯水车薪,长此以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浴化重生亦遥遥无期。龙脉为争利权,灭它凤族之心,其心可诛,看来,她需要,族内他人相助,此番不宜打草惊蛇,轻叹口气,道
“而今还未到时机,仙子只需谨记我说的话,若是耐受得住,即便受万般业火之苦,亦将帝灵断掉吧,你的命,不是他龙族可轻言易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