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肖璟言去见宋琳的路上，路过一家珠宝店。
淡紫色的珍珠项链挂在橱窗模特的颈上，光彩令人无法忽视。
他停下脚步，忍不住多看两眼。
记忆中，宋琳时常佩戴珍珠饰品。尤其是在工作室里专心制陶时，微微歪斜着脖颈，两只耳垂上坠着珍珠吊坠，摇摇晃晃，气质娴静优雅。
不由得，肖璟言走进了店铺，看时间还早，准备为许久未见的母亲挑选一件礼物。
店员热情地领肖璟言在展柜前坐下，耐心细致地询问他要赠送礼物的对象。
是什么样呢？
肖璟言对宋琳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次独自来m国找她时。那时她已经改变了着装风格，言谈举止也完全像是换了个人，雷厉风行地安排公司事务，总是无心顾及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儿子。
想及此肖璟言笑笑：“随便吧，送给我的母亲，只是表达下心意。”
肖璟言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送宋琳一份礼物，已经不是儿时那样单纯地想要她开心。更多的是处于礼节考虑。
他笑自己圆滑世故，也笑自己活得越来越薄情。
店员热心地拿出几副很有设计特色的珍珠配饰。肖璟言选择了最为普通的一对耳饰。和他记忆中宋琳常戴的那副差不多。
他们的会面地点在宋氏旗下一间颇具规模的豪华酒店。
肖璟言到的时候宋琳还未到。
面前放着精致的金丝绒礼盒，窗外是逐渐繁华热闹的都市霓虹，大厅里流淌着典雅的古典钢琴曲，客人们也都穿着考究兴致勃勃。
肖璟言等了大概一刻钟宋琳才到。
时隔多年再见到母亲，肖璟言第一眼看过去竟然有些难以置信。
她与记忆中的样子变化太大。
以前，宋琳头发乌黑，无论是盘发髻还是披肩发，那黑如绸缎般丝滑。眼前的女人却头发花白，尤其前额和鬓角几乎全白了，甚至让人怀疑是她刻意挑染了颜色。
另外，她还变得非常瘦，瘦到可以用皮包骨头形容，脖颈处的皮肤尤其松弛，看着比她实际的年龄老上许多。
“妈妈。”肖璟言主动上前，为宋琳抽开了座椅。
宋琳侧身对一起跟来的助理说了句话，那助理便冲着肖璟言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却也没走太远，坐去距离他们五步开外的另一张桌子。
等助理走开，宋琳才把目光回落在肖璟言身上，含着轻柔的笑：“阿言，好久不见。”
和小时候的感觉完全不同。
肖璟言十多岁的时候，遇到化解不开的心事时，除了找楚惟，还愿意与宋琳谈谈。可现在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在情感上对她的依赖。莫名其妙地，他竟然感到一丝丝悲伤。
“这个，”肖璟言把金丝绒盒子往前推了推，“送给你的。随便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宋琳眼眸微挑，伸手将盒子接了过去。肖璟言注意到她的手臂，因为过于瘦弱而有一种类似病态的观感。
宋琳将盒子打开，当她看到是一副珍珠耳环时，眼眸微妙地生出些变化。
她说：“很漂亮，原来买礼物也会遗传的。”
这种对父亲的调侃，对肖璟言来说是陌生的。
以前在肖家的时候，肖颂禾常年累月在外面忙生意，宋琳安心在家里搞陶艺。他们夫妻像两个完全没法交融的平行线，提到对方的机会少之又少。
肖璟言突然生出些好奇：“爸爸以前也买珍珠耳环给你？”
宋琳愣了愣，忽而笑着摇头：“没，他从未给我买过。”
肖璟言也不信肖颂禾会有情调为妻子买这种小东西。
宋琳将耳环从盒子里拿出来，顺手取下原本带在耳朵上的钻石耳饰，冲肖璟言说：“来，帮我戴戴看。”
肖璟言没想到宋琳会对小小的礼物这么上心，也跟着添了点兴趣，起身走去宋琳身边，轻手轻脚地捏着她的耳垂，帮她把耳饰戴好。
“有镜子吗？”宋琳问。
肖璟言自然是没有的。
宋琳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摸出手机，点开自拍摄像头。
她左右轮换着看两边的耳垂，珍珠在耳朵下荡来荡去。
肖璟言觉得她依旧是好看的，只是小时候觉得珍珠配不上她的美，现在倒是珍珠比她亮一些了。
试完耳环，宋琳没有再换回去。而是把那对钻石耳环和手机随意地丢进了小包，笑着看肖璟言。
看来这份小礼物很合宋琳心意，肖璟言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宋琳接起了刚才的话头：“你爸爸，他只送肖芷姗这些玩意儿。”
猛然从母亲口中听到姑母的名字，还是连名带姓的，这让肖璟言觉得有点古怪。
宋琳轻轻叹了口气，笑着从包里摸出根香烟，大概是突然意识到这里是餐厅，公共场合不许吸烟，又悻悻地把烟丢了回去。
肖璟言突然感觉面前的女人很陌生，陌生到令人后背恶寒的那种。他不知道宋琳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但他能感觉得到，她身上已经几乎没有当年母亲的影子了。
菜品陆续上桌。都是宋琳记忆中肖璟言爱吃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肖璟言的口味也发生了很多变化，他看着一桌子佳肴却没什么胃口，只象征性地吃了点青菜。
宋琳也不逼他，招服务生送红酒来。
肖璟言从服务生手中接过分酒器，准备亲自为母亲倒酒，无意中瞟到不远处的助理。助理正脸色忧愁地望着这边，似乎是有点担心宋琳饮酒。
肖璟言便只给宋琳倒了小半杯，他笑笑说：“咱们少喝一点。”
宋琳没有拒绝，与肖璟言碰杯，不住地打量肖璟言，细细地看着他，不放过每一寸地方。
许久许久之后，她露出点笑来：“你和颂禾真是越来越像。”
熟悉肖家的人从小都这么说，肖璟言习惯了被人说与父亲相像，不觉轻笑一下：“你跟爸爸认识的时候，他差不多也是我这个年纪吧？”
宋琳回忆起曾经，目光飘向窗外，她没有回复肖璟言的提问，却莫名其妙地说出一句：“阿言，你不要信一见钟情，通常都没有好结果的。”
肖璟言当真觉得宋琳变了，以前，她从来不会说这些的。肖璟言小时候觉得她活得很自我，什么都不在乎。现在看来，似乎是孤独寂寞的成分更多一些。
宋琳一口将杯中红酒饮尽：“阿言，来我的公司做事，我准备再做半年就退休，到时候你来接替我的位置，如何？”
宋琳已不是第一次对肖璟言提出邀请。之前在电话里，没聊几句宋琳就提出让他来宋氏。肖璟言当时只当做是母子间许久未见的一种客套。
此刻，宋琳就坐在他的对面，她认真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肖璟言莫名觉得宋琳或者宋氏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
可凭肖璟言对宋氏的了解，这些年，宋氏的业务越做越广，几乎称霸半壁m国商圈，恐怕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即便有问题应该也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麻烦，用不着他来分忧。
肖璟言回：“你知道的，我刚接手北国燕庭。”
“北国燕庭？”宋琳眼神中露出点轻蔑来，“阿言，你不应该去那里的，算什么呢，肖家欠你那么多。”
肖璟言的心突然凉了一截，他想，大概是母子分别太久的缘故，宋琳已经无法理解他。
肖璟言从小就被当成燕庭的继承人培养，刚懂事的时候起，他就把自己的一生和燕庭紧紧捆绑在一起。
哪怕是在国外漂泊的这些年，被肖邑赶出家门，与楚惟断了联系，彻底无法与燕庭联结，但在内心深处，他的信念一直未曾改变。
以前，他或许会以肖家继承人的身份掌控燕庭，以后，若没有机会，他也会想方设法把燕庭夺来，置于自己名下。
而这一切，宋琳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肖璟言只轻笑着：“北国风光很不错，妈妈可以来滑雪，多住几天。”
宋琳眼眸又黯淡了几分，再次提醒似的叮嘱：“阿言，再考虑一下，好好考虑，是要整个宋氏，还是安心窝在北国那么个小地方。”
肖璟言没有改变计划的打算，但也不好直接拒绝宋琳的一再邀请。便点头应了：“好，我会认真考虑。”
晚餐后半段，母子两几乎无话。
时针指向晚上九点，助理上前，俯身在宋琳耳边说了句话。宋琳便轻点下头，起身与肖璟言告辞。
“我那里还有点事，得先离开了，”宋琳说，“要是不急着回去就来家里住几天，我会派司机送你……送你们四下逛逛。”
肖璟言心想，游艇司机大概已经将他们一行四人的事报告给了宋琳，含笑点头：“好。”
宋琳离开，肖璟言又独自在餐桌边坐了许久。窗外的霓虹越发绚烂，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
明明受到了母亲的款待，他却不明白心情为何依然低落。
肖璟言独自将剩下的红酒饮尽，摸出手机打给楚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