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次日上午,阿金敲响楚惟房门。
外面风雪已停,晴空万里,阿金刚与机场那边确定了回青城的具体时间。
楚惟一脸疲惫地开了门,鼻梁上架着眼镜,眼睛猩红,一看就又熬了夜。
阿金当即拉下脸来:“昨天差点进医院,这又熬夜?身体还要不要了。”
楚惟轻笑了一下,前一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消失不见,侧身让阿金进门。
房间内窗帘未拉,灯还亮着,茶几一角的地毯上放着靠枕,旁边就是电脑,还插着电源。
阿金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在远处的单人沙发里皱眉头。
楚惟取下眼镜揉眉心,表情淡淡的,丝毫没把阿金的担忧放在心上,平静地解释:“换了床睡不着,索性把收购方案又看了一下。”
阿金坐得端正,双手抱在胸口,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出什么?”
楚惟轻笑着摇头:“没。”
不是没看出什么,而是前一天的事时刻刺激这他。肖璟言动作太快,楚惟自觉已身处绝境,没有了退路。
楚惟想在肖璟言下一步动作前牢牢掌控燕庭,收购擎天已经成了唯一的选择。
只有这样,他才能借着开拓m国市场的名头去做真正该做的事。
其实,阿金不知道,收购擎天对于楚惟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楚惟想要掌握擎天手下的旅游线、航运线,也并非只是单纯地想要赚更多的钱。
对他而言,能以这两条线为支点,侵入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商业帝国更有价值。
只是,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连阿金也不方便透露。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楚惟更不可能退缩。
阿金却依旧担忧:“其实,项目没落地之前,任何改变都来得及。”
阿金隐晦提醒,楚惟明白他什么意思。
无论从商业眼光还是个人魅力,楚惟都很欣赏阿金。但这一次,楚惟想担起责任,作为肖芷姗留存于世的唯一血脉,他不能眼睁睁什么都不做。
蛰伏多年即为此刻,开弓便没有回头箭。
两人眼神交汇,阿金读懂了楚惟眼里的坚定,表情温和下来:“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楚惟轻轻咬了下唇,再看阿金时眼含笑意,带着感激:“谢谢。”
下午四点,飞机落地青城,阿金送楚惟回家。
路上两人依旧讨论着收购方案,言语间能听得出他们想将风险降为最低的小心谨慎。
家里,赵姨正在准备丰盛的晚餐。楚惟什么都不爱吃,她只好抱着买彩票的心态,变着法多做一些。
鹩哥小花早已痊愈,回家已有一段时间。此刻,它正站在高悬于客厅窗玻璃前的鸟笼里,垂着头打瞌睡。
外面传来响动时,小花猛地睁开眼睛,扑扇了下翅膀,警醒地叫着:“阿言回来啦?”
赵姨连忙冲小花走去,边走边挥手:“花啊,可不许当着小惟的面这么说,他会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鸟住了一次宠物医院,回来之后性情大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唱戏、打呼噜也就算了,还要时不时提一句“阿言”。
赵姨和它单独在一起时还好,这会儿听到楚惟回来心脏立刻悬起来,很怕它触了楚惟逆鳞。
楚惟和阿金先后脚进门,赵姨看到他们开心地眉眼都弯了起来:“路上辛苦了,快洗手,马上开饭。”
楚惟跟赵姨问好,上楼去换衣服,阿金也很自如地转身去洗手。小花则歪着脑袋看赵姨,嘴巴里低声哼哼:“阿言回来啦?阿言回来啦?”
赵姨飞快地拍手掌,试图掩盖鹩哥发出的声音,缩着脖子点小花的脑袋:“嘘嘘嘘!刚才怎么说你的。”
楚惟刚上了两节台阶,突然停住,回身看了眼关在笼子里的鸟。没来由心里一动,耳朵尖开始迅速升温。
赵姨明明在斥责小花,楚惟却感觉像是在训斥自己。难言的羞愧感让他垂下眼皮,快速转身上了楼。
十年前,肖璟言离家,似乎把小花学说话的技能也一并带走了,后来无论楚惟教它什么它都学不会。这次从宠物医院回来,不知为何,小花竟又奇迹般地开始学舌。
楚惟只是不小心在它面前嘀咕过几次“阿言回来了”,小家伙便时不时喊一嗓子,还将语气变得往上扬,莫名显出几分期盼。
楚惟的软肋被小花一遍遍四处张扬,无异于公开处刑,他自觉在小东西面前很没面子。
楚惟在楼上磨蹭了好一会儿,再下来时,小花已被赵姨安置去了其他房间。
阿金留下来一起吃饭,一边夸赞赵姨手艺,一边耐心地听她絮叨些有的没的。
楚惟面上没什么表情,拨弄着饭菜胃口恹恹。
赵姨说起最近的娱乐八卦眉飞色舞,说着说着不知怎么把话风转到股票上,笑呵呵地夸赞起来:“哎呦,小惟真是厉害,上次推荐的那支股票,是妖股哦!一路猛涨啊。”
楚惟一愣。近几个月股市震荡,十进九输,他已经很久没给赵姨推荐过股票了。
阿金拿起汤匙,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兴趣,顺口问了句:“哪支?”
赵姨扬眉,脱口而出:“a9018。”
阿金正喝了口汤,闻言差点没当场喷出来,不相信似地又问了一遍:“什么?”
“a9018。”赵姨掰着指头开始算,“先后赚了一万、两万、三万……”
阿金却斜眼往楚惟那边看过去,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如果没有记错,这分明就是之前肖璟言在青城住的酒店房间号。
不知道楚惟是在什么情况下,把它念叨了出来。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赵姨当成是股票代码。
所幸这是一只会赚钱的股票。阿金努力收敛笑意。
楚惟感受到阿金的视线,刻意控制面部表情,佯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专心吃起饭来。
原本被他嫌弃的菜叶不知何时被扒在了一起,和着米饭送进了口中,越吃越空。
阿金笑而不语。
餐后阿金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将家里几个冰箱都细细检查了一遍。
他将所有含有酒精的饮料搜罗起来,又将家里酒柜都上了锁,还叮嘱赵姨千万不要给楚惟喝酒。
赵姨不太过问楚惟的事,却也知道喝酒伤身,尤其是他之前还突然心悸住了院。只是楚惟总用“应酬需要”的借口来搪塞,那么大一个公司压着,她也不好过多干涉。
看到阿金一通操作后,赵姨暗暗竖起了拇指。
阿金压低声音开玩笑:“小孩不听话,管他!”
楚惟早早逃离他们的絮叨,悄悄把鸟笼提进房里,拉下脸来训小花。怪它今天差点让自己难堪。
说着说着,他发现小花的羽毛比以前稀疏不少,眼睛也不再炯炯有神,心又软了下来。
时间悄然流逝,原来初见它已是那么远的事了……
刚住进肖家时,楚惟常常失眠,总会在半夜光着脚跑去肖芷姗的房间。
那时候她残破不全,腿部打着石膏,上身裹着支架,床头的墙壁上特地安装了打吊瓶用的挂钩。
楚惟总是悄悄握着肖芷姗的手,轻声唤她,很怕她就这么睡过去,永远醒不来。
实际上肖芷姗早就脱离了生命危险,处于康复期。为了睡个好觉,她常在入睡前求住家医生推一点镇痛,大概是药物有安眠作用的关系,她总是睡得很沉。
楚惟平时扮演着没有感情的小怪物,却会在这个时候悄悄掉几滴泪,再用肖芷姗枯瘦的手背将泪擦掉。
那是他人生中最没有安全感的一段时间,来到新的环境,什么都变了,肖芷姗身上插着很多管子,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偌大一个家里,唯一信赖的人是肖璟言。楚惟却明显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同,之前被忽视的差距正在一点点暴露,令他惶恐。
肖璟言被当成肖家继承人培养,是在和睦的家庭里长大的小孩,享受着一大家人的包容与关爱。
而自己,除了肖芷姗什么都没有了。
他与肖璟言无法再回到事发前那种状态。楚惟甚至觉得自己寄人篱下、低人一等,在肖璟言面前有着浓浓的自卑。
在餐桌上碰到他也会假装看不到他,常常望着一桌子佳肴什么都吃不下,久而久之连餐厅都不去了。
渐渐地,楚惟养成了“昼伏夜出”的习惯。
白天躲在房间里看书,听护工们路过门口时的脚步,听肖璟言在后院游泳或踢球,听阿公和舅父讨论公事时的说话声,听舅妈偶尔弹奏钢琴时的声音。只有晚上睡不着时,才跑来偷偷看肖芷姗。
其实楚惟一直是这么长大的,悄悄地躲在暗处。以前只有来到肖家才能短暂地在肖璟言的引诱下,做一个正常的小孩。现在,连唯一的庇护所也不存在了。
楚惟将额头搭在肖芷姗的手背上,不知道母子两的未来在哪里,心里冰凉凉的,忽然感到脚底也吹来一阵冷风。
他回头去看,门开着条缝,却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