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周日，林子然和江回去了游泳馆。
游泳馆在市区，所以两人要坐公交车去。
这会儿他们等的公交车来了，人挺多，车门一打开，大家都往里挤。
林子然拉着江回冲在最前头，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江回从来没见过挤公交车这么不要命的，他偶尔也会坐公交车，但是他们这个年纪好似天生不会像争取这些事情，所以一般都会很谦让地等着前面的人上去才上去。
而林子然不一样，此刻他们已经披荆斩棘地冲在了最前端。
林子然一路拉着江回进了公交车门，刷了两下公交卡，环顾了一圈座位，看到后排有位置，对着江回说：“走吧，那边有位子。”
他们顺利坐了下来。林子然便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打开了窗，吸了一口窗外的空气，拿出mp4，给了江回一个耳机。
却见江回一直盯着她。
“怎么了？”
“你总这样吗？”好像总是不顾一切得在做任何事。
“什么？”她没明白，手中还举着给他的一个耳机的姿势。
他看她许久，过一会儿，才抬手接过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没什么，听吧。”
音乐慢慢响起。世界开始有些其他的色彩。
林子然靠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风景。
江回重新看向林子然。
她其实是个很清秀的女孩，没有浓密的眼眸，也没有特别突出的五官，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她迎着风，半眯着双眼，对着早上洒落下来的阳光，回归到一种倦懒的模式，好似与刚才那个冲在最前端奋勇杀敌的人截然不同。
他又想起了那天的话。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哦。”虽然她一直未曾转头，但却能感觉到她背后的一道光芒，林子然终于忍不住说道。
窗外的风吹进来有些凉意。
他盯着林子然的后脑勺看，犹豫几秒，淡淡地说道：“……那天你说重来这里会更难过？这里有你不好的回忆吗？”
林子然终于转过头来，眼角却带着点莫名的情绪，道：“你真想听？”
江回摸不透她闪烁的表情：“可以说吗？”
“当然！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呗。”
他点点头，静等她的答案。
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但几秒后，林子然却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因为我高中开始就喜欢你，但老是看到你和欧阳静在一起，就心里挺不舒服的。”重来这里，岂不是又要看到你们出双入对的样子。
江回：“……”
沉默几秒，“你以前喜欢我吗？”
林子然觉得他好像抓错了重点，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他。
“嗯啊。”
“哦。”他垂了垂眼帘，没什么表情。
林子然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这什么反应，别人说喜欢你，你不感到意外吗？”这算什么神情？
他抬眼看她。
半晌，他吐出几个字：“因为是你，不太意外。”
林子然：“……”
这话怎么听得有点怪？
林子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继而她像是又想到点什么，问道：“不过你说到这点，我倒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然后就见林子然凑过来，盯着他的双眸，问道。
“我一直想问你，你和欧阳静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不管过去还是将来，她一直都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虽然她在那时候也同样问过江回相同的问题，但她依旧想亲耳听到，此刻，江回的回答。
公交车好像突然停了，靠在停车站，车站上走上来几个人。
狭窄的空间突然变得一片嘈杂。
他们也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一会儿，但两人的眼光却一直相交在空气中。
只是她的眼底太过认真，以至于他晃了晃神。
许久。
等到车内变得安静。
江回终于回答她：“没有。”
林子然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很浅，若有若无。“真的？”
“嗯。”
他们隔得很近，气息里又有彼此的味道。
耳机里放着属于他们独有的音乐。
她勾一勾嘴角，问他：“那你喜欢她吗？”
江回盯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地回答她：“……学校规定不能早恋。”
林子然挑挑眉：“如果可以呢？”
他的神情依然淡淡的，没什么多余表情：“没有如果。”
“行吧。”虽然问不出来什么，但她已不再纠结，笑起来：“反正你俩没在一起就行，嗯哼~在走之前能听到这样的话心情还不错。”
说完似乎还能吹个小曲儿。
江回看着她的笑容，竟有一丝微妙的动容。
许久，他问她：“我跟她在不在一起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林子然得了满意的答案，此刻神态怡然：“重要啊！就比如说一件东西，我得不到的，她也没得到我就特开心。”
江回：“……”
本还有些动容的表情，此刻被她这么一形容，又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过就在他还在思索着这句话。
下一秒，林子然又道：“不过你们应该还是会在一起。”
他停顿几秒，又将目光又转向林子然：“为什么这么说？”
林子然的神情在极速变化：“这个问题你自己去寻找呗，你与她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一路沉默。
却在游泳馆的跳板上打破了这阵沉默。
到底还是少年郎，这会儿他们换好装备准备在这跳板上跳下去时，江回却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个笔直的雕塑。
林子然只好给江回比划着当时的姿势：“嗯……那时你这么抱着我，要不然你也像当时那样抱着我？”
“哦。”江回应了声，手却应付似的搭在林子然身上。
林子然：“……”
她抬头看了一眼江回。
“噗呲。”林子然突然笑起来，眼底好似倒映着脚底下水面般的波纹，“江回，你是在害羞吗？”
江回抿了抿嘴，瞥过眼，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没有。”
林子然笑意更浓：“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你穿得太暴露了。”他像是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他想起刚才林子然一个弯腰他都似乎看到那片雪白的地方了，心里就没来由的烦躁。
“嗯？”林子然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已经挑了很保守的一件泳衣了，就领头稍微低了一点，但绝对算不上暴露，不过看这厮脸红成这样，她决定好好调侃调侃江回。
她踮起脚尖，轻声在他耳畔问道：“那天迷恋你的那群小太妹说我平得跟飞机场似的，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你觉得呢？”
“……不知道。”他依然瞥着头，声音却更加沉闷了。
林子然却好似来了兴趣，头皮东窜西窜地逼问他：“你都看见了，还不知道？你觉得到底怎么样啊？嗯？”
江回觉得此刻的林子然在他面前晃得头疼。
他按下心里烦躁的情绪，微微生气：“你还跳不跳了？不跳我走了。”
“跳跳跳！”林子然立马摆正姿势，眼底却始终按捺不住那股笑意。
但是，一刻钟后。
林子然白眼：“江回，我是在跟我上演泰坦尼克号？你是不是没抱过谁？”
只见江回两手虽搭在了林子然的身上，但身体却很自觉地往后靠。林子然往前一步，江回退一步。
“你再后退，我保证你能后空翻三圈。”
江回：“……”
江回叹口气，看着她，终于张开手臂拥向了她，将她整个人围绕在的臂膀下：“是这样吗？”
“这还差不多。”林子然点头略显满意。
其实这是个专业培训的游泳馆，本来不对外开放，但林子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是进来了。
这会儿游泳馆里有专业人士在游泳，但这块跳水板离游泳的地方有些远，所以也只是偶尔朝他们这里看几眼。
林子然此刻正抱着江回，脑袋像只小猫咪一样在胸口胡乱蹭了蹭。
“别乱动。”他被她弄得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这情绪就像她的发丝划过皮肤，很短暂，一划而过，却有点悸动。
“不动就不动。”林子然乖了，努了努嘴，不再乱动。
时间在慢慢溜走，他们却像定格在这一刻似的，拥抱着彼此。
就像是在做临别感言，或许连江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秒他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林子然，你回去后，‘你们’会怎么样？”
游泳馆内，那方在激烈地训练，这方却像是沉寂在黑夜里，没了半点声音。
半晌，底下传来声音：“……不怎么样，各自安好吧。”
沉默。
江回盯着那方激昂澎湃的水花略微出神：“你们的矛盾这么深吗？”他犹记得林子然那一脸疲惫的表情，以及那样的语态。
林子然靠在江回的胸脯上，感受到他的声音从体内慢慢传来。
淡淡的，有些悸动。
但她还是抬起头看他，然后笑起来。
“江回，你在为你的将来做打算吗？”
他也低头看她——这是个很暧昧的距离，仿佛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嘴唇
有颗浅浅的梨涡从她的嘴角显现出来。
这一刻，他的心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跳动。
他的目光无处安放，他有些慌乱地回答她：“也、也许吧。”
因为挨在一起，他便能感受得到她从肌肤上传出来的热量，有些焦灼。
就像他的内心，有些骚动。
许久。
她像是宽慰道：“你放心吧，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这段时间我想了许久，可能我们不怎么适合吧，只是我要过得人生他给不了。”
江回将目光又放入那片水花，喉咙竟是有些起伏。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寂静的空气中传出来：“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林子然随意得靠在他的胸口上：“嗯……安逸平静。养个猫，有个自己的宝宝，晒晒太阳，旅旅游这样子的。”
他偏过头，那下巴处的皮肤一下一下得被林子然的头发扰得痒痒的：“这样的生活他给不了吗？”
那处好像在进行游泳比拼，不一会儿功夫室内就嘈杂不少。但他们好似丝毫不受影响，话语依然没被打乱。
她像是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过会儿，她才道：“嗯，他的人生充满了太多拼搏，当然他也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江回眼底有了些波动。
许久，他道：“不能改变吗？”
时间好似又被放慢了。
林子然抬起头看他，那一瞬间，江回竟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些一闪即逝的东西。
“那就不是你了，江回。”
我们本就是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却在无意中相交在一起，最后自然也会分离。
“而且这样的生活对你来说太浪费了，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牺牲自己的事业。”
所以，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对你，对我，都好。
但事实上。
林子然没有回去。
这会儿江回将林子然从水里捞起来，林子然躺在岸上却依然紧闭着双眼。
“林子然？”江回的头发湿漉漉的，此刻他已经静等了好长时间，林子然就跟躺尸一样没什么反应，他有些无语地看着她，“……起来吧，我知道你没事。”
林子然依然没有回应。
江回湿漉漉的头发滴到了林子然的身上：“地上凉，快点起来。”
她终于动了动眼珠：“我……不敢睁眼。”
江回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一会儿，林子然道：“……你先告诉我，我有没有回去？”
“没有。”江回说得毫无波动。
林子然：“……”
然后她突然睁开了双眼，明晃晃的大灯照得她眼睛格外刺眼，但也告诉她一件事实——她没有回去
寂静，寂静。
四下好像有一连串的乌鸦叫声响起。
她终于直起了身，悲哀地看着整个游泳馆，身形都显得有些憔悴。
又过了许久。
“要不然再去跳一次？”她突然提议。
江回看了她几秒，点头：“哦。”
接着他们又跳了两次，但是——
林子然又一次被捞了起来：“江回，我回去没？”
江回：“没有。”
“……”
就在林子然不甘心的还想再跳一次时，却在一次意外事件中戛然而止——她来大姨妈了
江回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衣服，给她批上，表情清冷道：“走吧。到时候血染了整个游泳池可就不好了。”
林子然：“……”
中途他们去买了卫生巾，江回死活都不肯陪她去超市的那块区域，林子然却来了熊熊斗志连哄带骗带着他各种参观。
出来后，江回脸都红了，就连耳根子都红得俏皮可爱。
林子然笑得直不起身，想想有朝一日，你也有今天啊，以前可都只有他欺负她的份，这趟来，也算是值了。
他们站在超市门口，林子然笑得前俯后仰，引得许多人侧目，江回一脸无语，见她还没停止的意思，就将她一把拉到一个角落。
他的身形本就偏高，这么一站就将大半的光线拢了去，让她看不清他的面庞：“你再这样，我就、我就……”
林子然隐隐约约见他皱着眉头，像只急红的兔子，终于缓了缓，抬头看向他：“你就、你就什么？”
他们靠得很近，空气中有因刚刚冲澡后的洗发水味，林子然的后面没有了路，只能背靠在墙壁上，江回站在她的前面，低头看着他，清亮的眸子仿佛能看穿她。
这一刻，林子然被这熟悉的画面怔了一怔。
她想起那时疫情在家，江回也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江回：“别笑了，再笑小心我把你……”
她仰着头有些放肆地问他：“嗯？把我怎么样？”
然后，就是江回盯着她看一会儿，一把把她抱起来。
凑近她的耳朵，对她说：“再笑，小心我把你吃了。”
……
时间仿佛停止了。
他们好像又靠近了一点，仿佛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嘴唇，空气中有一丝丝暧昧的气息。
只是，她知道，这里是她的高中时代。
江回，是高中时期的江回。
“……回去吧。”
然后他直起了身，向着公交站的位置走去。
林子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升出些异样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