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端倪

明青洛凝视着大殿中央的绿影，心潮起伏，无奈之极。

忆香坐在他身边，然后就是轩辕国的送亲使臣。人人心里清楚，今晚的宫宴就是为了他和忆香五日后的大婚提前庆祝。

老越安皇帝身体染恙，命自己代替主持宫宴，一方面此次宫宴与他的大婚有关，另一方面多少透露出一些信息，事关将来的皇位继承。

明青洛清楚地察觉到明青涟眼中的不满。身为长子，明青涟感到丢了面子，这是肯定的。

至于明青潇，态度始终淡淡的。他手中掌握着一定的兵权，加上自身常年习武，朝中有不少大臣投靠他，自然有的是时间筹谋对策。

明青洛不想当皇帝。可他也不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明青涟。这个大哥心胸狭窄，为人阴狠，心思难以捉摸得很。

他也不希望明青潇继承大统，因为这个弟弟容易冲动，性情急躁，容易偏听偏信。

最佳人选是四弟明青渲，聪颖沉静。然而他尚年幼，才十五岁，而老越安王年迈，最近身体越来越虚弱，一天中大半天都在病榻上靠着，说不好哪天就驾崩了，显然等不到明青渲成年。

近日来，宫中关于明青洛已经被老越安王暗中定为皇位继承人的传闻越演越烈，明青洛猜测，很可能有轩辕国使节暗中作祟。

今晚，明青涟竟然提出派人去回香苑请绿影过来献歌献舞，摆明了是在针对自己，挑衅自己。而且明青洛清楚，这位大哥虽然是笑面虎，阴险狡猾，但因身体原因，平时几乎不近女色。

这样说来，私下怂恿他提出建议的人，定然是扎博格了。这位高原王子自从进京，就住进涟王府，与明青涟日日待在一起。

绿影入宫献舞，名为庆贺，实则是扎博格通过明青涟为自己制造机会。

在格朗高原皇宫，扎博格有一正妻，十五妾。而且扎博格与明青洛同年，均24岁，身体强壮。

前年明妃去世后，扎博格来过越安国一次，住在明景王府。明青洛为痛失爱侣伤心之极，扎博格极力安慰。

明青洛当时并未深想，事后回忆，觉得扎博格这个人不错，心中大有日后深交之意。

谁知时隔两年，扎博格竟然变了，站在明青涟一方。此次来京城，他连明景王府的大门都没登过。

明青洛不擅笼络人，这是他最大的缺点。明青涟则不然。明里他处处示弱，尽可能不让人以自己为目标，暗中没少活动，该抓在手里的一样都不缺。

昨晚，明青洛才听府内师爷罗兴成说，这两年，明青涟私下常和扎博格书信往来，甚至专门命人去江南挑选美女，送去格朗高原。

明青洛问罗师爷是怎么知道的。罗兴成叹口气说，王爷，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啦，就连皇上都清楚。

如此一来，明青洛便无话可说了。若没有忆香，没有轩辕国这门亲事，他本人是无所谓的。

身为王爷，有幸生在富贵之乡，那就安享富贵便是。然而轩辕国此次暗中掀起风浪，挑动明青洛争那个位子，令他既为难，又无奈。

那日，忆香的一番试探之词，说不好就是她临来之前，轩辕王教她的。她心无城府，对自己唯有一片痴心，自然想不到那么多。

接下来该怎么办，应该动动脑了。是否能继承皇位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确保安稳度日。绿影提起的香檀帮密谋，无论是真是假，都应加以重视。否则一旦疏忽，掀起大的风浪，自己无法独善其身。

明青洛有种预感，一切都不会等太久。

此时，绿影已经舞罢，施礼致谢。

殿内众人齐声赞叹。这一舞，的确赏心悦目。至于歌声，更是宫内教坊最好的歌姬也无法相较的。

忆香瞪着绿影，脸一阵红一阵白，看上去极为不自在。

“绿影姑娘果然不同凡响。”明青涟赞道，“今夜令人大开眼界。”

绿影再次施礼。

“绿影告退了。”

“唉，别急着走嘛。”明青涟忙说，吩咐左右，“给绿影姑娘搬个椅子坐下，本王还有话说哩。”

明青洛诧异地看着明青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知道，不会是什么仙丹，狗皮膏药足矣。

椅子搬来了，在明青涟的示意下，放在扎博格身后。

绿影略作迟疑，飞快地瞥了眼明青洛，走了过去，坐下了。

扎博格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漫不经心地瞧着前方。

坐在他斜对面的是明青潇，正瞧着扎博格，一副‘看你极不顺眼’的表情。

“听说扎博格王子在格朗高原素有第一猎手之称，”明清潇忽然说，“哪日你我出去打猎，比试一下如何？”

“好哇，”扎博格立即说，“你定就是，我随时奉陪。”

他目光炯炯，投向明青潇。

“赢如何，输又如何？”明青潇问。

扎博格略微思索，“输了，我穿女装前去府上献舞；赢了，你将最心爱的小妾送我，如何？”

明青潇脸色陡然一变，正待发作，明青涟忽然插嘴，“哎，你们两个，输赢都只是逗趣儿而已，怎么还动真格的了。别伤了和气。”

扎博格笑笑，端起酒杯。

明青潇按捺胸中怒意，扫了眼绿影，“大哥今晚提出去请绿影姑娘，怕是有什么深意吧？”

“什么深意？”明青涟故作不知，眨眨眼。

明青潇笑了笑，“我听说扎博格近日没少去回香苑，为的就是绿影姑娘。可满京城谁人不知，绿影姑娘是二哥的知己。如今二哥即将大婚。绿影自然退居其后。此次入宫献舞，大哥又将她安置在扎博格身边，难道大哥是有意为扎博格做媒？”

一时间，大殿内静了下来。

扎博格依旧喝酒，也不解释。

忆香脸色舒缓了些，轮番看看明青潇和明青涟，又看了眼扎博格，最后视线落在绿影脸上，嘴角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明青涟倒也不慌，微微一笑。

“我并无此意。临时兴致而已。不过既然三弟提出来了，我解释一下也无妨，”明青涟说道，“众所周知，父皇看好二弟，那个位子将来定然是他的。自古红颜祸水，绿影姑娘身份又与众不同。二弟有朝一日登基，后宫定然没有风尘女子的一席之地。格朗高原民风开放，扎博格为人风流不羁，怜香惜玉，人人皆知。绿影若能跟了他，也是个归宿嘛。”

明清洛听着，脸涨红了。

他定定瞧着明青洛，冷声道，“大哥，你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明青涟息事宁人地笑笑，“我也是一番好意嘛。难不成二弟还放不下她？”

众人视线落在明青洛脸上。

他显得有些不自在。

“放不放得下是我的事。”明青洛说，“绿影不是宫女，可由谁任意处置。今晚请她过来，已经违反宫规。如果不顾她本人意愿，强行令她前去格朗高原，传出去，让京城的百姓们怎么想？难道堂堂越安王朝已经沦落到非得挑选民间女子前去讨好外邦的境地？”

“二弟言重了，”明青涟和蔼地说，“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还是三弟提出来，我方才想到的。二弟不必认真。”

这时，忆香忽然开口。

“送个女子去高原，怎么就有辱越安王朝的脸面了？王爷太小题大做了吧？”她不悦地瞧着明青洛，“如果担心百姓质疑，先将她送至涟王府，当个侍女，然后再送去格朗高原，不就结了？”

明青洛心中不快，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说什么，只得强压怒气，缓缓道，“忆香，我方才说过了，绿影是自由身，不能任凭谁处置。”

忆哼了一声，一脸不以为然。

“自古就有和亲的说法，用于和亲的女子有几个不是自由身的？不要说她，就连公主，也不得违抗皇命。你若顾忌这个，回头我去求皇上下旨便是。”

明青洛脸发白，冷冷道，“可惜眼下越安王朝还没沦落到和亲的境地，况且格朗高原与越安国向来和睦相处，何须和亲？”

忆香还想说什么，明青洛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她。“公主无需多说。天色不早，绿影姑娘该回去了。”

他冲身后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朝绿影走去。

绿影始终静静坐着，默默听着，这才意识到今晚的合宫宴并没那么简单。

说白了，是明青涟打出的第一张牌，既挑起了两兄弟间的敌意，又离间了扎博格和明青洛的关系。

而且无意中，明青潇竟然也插了进来，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应该是明青涟的意外收获。

三兄弟平素就少有往来，如今扎博格也站在明青洛对立面上，将他彻底孤立。

绿影想起罗科说过的香檀帮密谋。此刻，直觉告诉她，如果此事是真的，很有可能明青涟是幕后操纵者。

然而一切只是推测而已。况且这大殿之上，哪有她说话的余地呢？就算私下告诉明青洛，他可能依旧像上次那样，将信将疑呢。

她不安地望向明青洛，他也正遥遥地凝视着她。

目光相遇，绿影不易察觉地笑了笑，神色伤感，眼底溢满柔情。

侍卫在她身后站住了，手中托着她的披风。

她默默站起，接过披风系好。

坐在她前面的扎博格始终一言不发，大口喝酒，面无表情，仿佛争论的事情于己无关似的，仿佛绿影本来就是他根本不在乎的人，不过是明青涟一时兴起的提议似的。

绿影淡淡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朝大殿门口走去。

这时，大殿门吱呀呀洞开，烛光微微一闪，一个俊朗的锦衣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我来晚了，二哥，你不怪我吧？”少年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绿影定睛一瞧，竟然是皇四子明青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