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里尔克
窗户紧紧地闭着,风和声音都被挡在外面。
一盏漂亮的台灯上半蒙着条纱巾,将光线挡得朦朦胧胧的,要不是旁边还有火炉,房间里的亮度着实不够。
窗边上是摆满了书的书架和一张小写字台,里边一点儿还有沙发和小桌。
“这可真是地道啊……”倚在窗边的男人打量了一眼小桌,说道。
切好了的白面包,一碟鱼子酱,切好的香肠以及别的下酒菜。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搁在一旁的冰好了的伏特加。
“要我给你倒杯酒吗?尼古莱。”坐在沙发上的红发女人说道。
“就在书房里吃喝吗?”果戈里问道。
“没错。”
在炉子生得极旺,室内暖和得可以只穿一两件的书房里,配着俄式的下酒菜,喝伏特加。
“见到是我,你一点也不奇怪。”果戈里看着独酌的布雷德伯里,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话。
他在一个小时前几乎是找乐子似的进入这间屋子,结果发现布雷德伯里真的在她说的地方。
“要是费奥多尔来这里,我当然会觉得奇怪,但是是你,那就没什么可惊讶的。”浅啜了一口伏特加,布雷德伯里的眉头轻轻蹙起——她毕竟不是俄罗斯人,喝不惯这么烈的酒。
听到她的话,果戈里竟然笑了起来。
“你写在这儿的故事,我当然要去看看。费佳说不定生气了,你让西格玛把书页拿走却抢先落笔。”他说道。
布雷德伯里懒得笑。她不过抬起眼皮瞥了来客一眼,又把目光投到膝上的书上。
“我没拿走书页。也没有在上面写字。”她平淡地说道,一边翻了一页书。
要是问这个人为什么在书房里喝酒,她说不定会说,读俄罗斯文学就得要配伏特加,这就是所谓的‘下酒菜’。
布雷德伯里说什么话都不像在说谎。
“那也不妨碍我观赏‘幽灵复活’。你要给他们两个什么结局呢?永不相见?一起死去?还是后面这个听起来更好。”
喝着酒在读书的人对他的话倒是依旧做出回应。
“结局我还没想好。”她难得地在脸上流露出游移,“里尔克当然得死。但情感和死不死是分开考量的。”
一边说着自己没有在书页上写字,布雷德伯里一边又直白地承认了自己是里尔克和茨维塔耶娃的故事背后的操纵者。
果戈里的笑容像是用尺恒定过一样,他终于还是坐了下来,但没有丝毫要碰酒精或是小菜的意思。
“还是一起死比较好。”他重复了一次他的观点,“那么多幽灵被困在一座小镇上可没有意思。”
要是这个时候仔细观察他的瞳孔,说不定能看到闪烁的碎光。
布雷德伯里忽然把膝上的书合拢,然后把头抬了起来。
“一座坟墓是一个鸟窠,灵魂从中腾飞而出。如何?”她说了句实在莫名其妙的话。
但听者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
“这是你的灵感吗?”果戈里问道。
布雷德伯里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她朝着没拉窗帘的窗口看去。
漆黑的雪夜。飘下来的雪花也不怎么能看得见。
“自己选择停留——”她把头转了回来,“再停一会而也无妨。不过,你说的对,太多幽灵没有意思。生者会决定幽灵的命运。”
“这可真是……”
“毕竟,我不在意死者的感受。”布雷德伯里露出冰冷的微笑。
这是果戈里熟悉的态度。
事实上,从当年在东京都见到布雷德伯里,对方又火速和费奥多尔达成共识之后,果戈里和她见面的次数并不少。
持有空间系异能力的他毕竟来去自如。
布雷德伯里一直是冰冷的火。她结晶了的理智包裹住的属于‘人’的部分是如此之少,以至于只剩下执念,偶尔会让果戈里对她抱有微妙的同情。
——一点也不自由。
但布雷德伯里的举措又是明确地朝着解放自己的方向去的。而且她还只在意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同为操纵者,布雷德伯里总会在故事结束后把丝线全部剪断,而费佳不会。
只不过这次她要剪断的,恐怕还有些别的东西。
“你不担心费佳做些什么吗?”果戈里问道。
他在心里整理了一下另一边的情报,同时注视着布雷德伯里的每一丝神态变化。
被注视者回以坦然的轻笑。
“尼古莱,我还没决定结局呢。”布雷德伯里说道,“就算费奥多尔给我增加几个演员,也不过多写几幕罢了。”
于此同时的横滨。
凌晨两点对横滨来说不算晚。
或许还太早了,不足以让真正的夜猫子们都出来活动。
港口黑手党作为横滨的‘黑夜’,自然也习惯于在黑夜中工作。
但在本部的事务所大楼的地下隔离室里,理论上来说此时应当没什么要处理的‘夜间事务’。
本来应当是无比安静的——
考虑到里面的居住的人是谁。
真的会有傻子想在这里动手脚吗?
然而。
在这样一个宁静又平凡的夜晚,港口黑手党的某个警报突然响起了。
并不是那种会在整栋大楼里高声播放的警报,而是仅仅在某几个人的案头闪烁着,但其紧急程度却绝不亚于前者。
警报发出后大约五分钟,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森鸥外一脸凝重到达了大楼地下的隔离室。
看到里面的现状后,他一时间也只有沉默着。
在隔离室的一角,尚未氧化的猩红色混合物均匀地涂在一角连接的三面上,垂直的那两面正往下滴着混合液体。
“鸥外殿,这是您料到的事吗?”
同样赶来的尾崎红叶对这血淋淋的场景发出感叹。
“可选项并不多。”森露出了苦笑。
从监控中能看到,一个的确是按照规定可以接触魏尔伦的港口黑手党成员走进了隔离室,然后对魏尔伦说了什么,大概过了三分钟不到,他就被魏尔伦的异能力直接‘摊’在了墙上。
接着,魏尔伦直接离开了隔离室,而他的动作并不是监控能收录得到的。
没有声音。但眼下这个时间段,一个不知道是被策反,还是被异能力控制的家伙,能对魏尔伦说的话相当有限。
多半是叶拉布加的异变。
只是,能让魏尔伦这个反应,大概还说了些刺激人的话。
“中也和魏尔伦都不在本部的话,是否要暂时收缩呢,鸥外殿?”尾崎红叶问道。
她是更关心横滨而非远在异国的事件的人。
森用掌根揉了揉眉心,稍微流露出一丝疲态。
“收缩就不必了,通知在横滨的本部成员全部戒备。严禁在这个时候引发冲突。”他说道,“既然舞台不在横滨,我们只要保持警惕就够了。”
自从太宰离开港口黑手党前去异能特务科后,这对曾经的师徒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默契。
此外,森本来就有在政府内部的耳朵,因此他对于这次的事件心里有数。
“让芥川立刻去叶拉布加。”他发出了命令,“一切事项听从太宰。”
想起太宰离开横滨之前和他提前打的‘招呼’,森不由得在心里叹气,既然是你自己找的学生——
即使无法窥见完全的内情,但他清楚该在这场尚未落幕的较量中站在哪一方,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敌方下了一着,这是免不了的。
那么己方也要回敬。
然而这棋盘上究竟有几人?
老奸巨猾的森的心中暗藏着隐虑。自己对太宰的信任是否超过了限度?
这是留在横滨的森自然而然会思索的事。
“啊,抱歉。”
在雪地上无忧无虑地跑着,跳着的里香撞到了呆站着的男人。
出于一种日式的礼貌,乙骨忧太朝着对方说了声抱歉。
像是被里香的一撞一下子撞回了现实似的,黑发灰紫色眼睛的男人的目光重新有了焦点。
他默默地看着里香跑回乙骨忧太身边。
“你们两个,是恋人吗?”他突然开口道。
乙骨有些惊讶。
因为里香穿着的是单薄的连衣裙,所以作为‘幽灵’的身份很明确。
但看到已经快20岁的自己和长相只有11岁的里香,第一反应是‘恋人’的,之前还没有过。
“很明显吗?”乙骨问道。
被问的男人在一瞬间露出了像是要落泪的表情。
“是啊,这种事一眼就能看出来。”回答的声音在雪地上显得无限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