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丝雀
15:54，
f17次动车，
“大家好，欢迎收看《天气预报》，今天是9月17号，星期一，温城的天气情况为晴转小雨，预计这场雨将会持续到明天中午……”
“共和国工程院院士王程东表示，根据卫星观测，在9月17号15点30分，世界各地――即使是平日里降雨量最低的荒漠地区，都出现了降水，这是一场罕见于世的气象奇迹，尽管这场雨持续时间非常短，但依旧有不少人的活动受到了影响，而在这之前，却是一切正常，并没有出现任何先兆，仿佛这场雨是凭空而来一般，气象台正对这场古怪的自然异象进行研究……”
“阿嚏！”一声清脆的喷嚏声传来。
“醒了？”墨白关闭手机，看向了悠悠转醒的墨凌音，他的手背轻轻在对方的额头上碰触了一下。
恩，不烫，没发烧。
“你不觉得奇怪吗？”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墨白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没有搭理对方的打算，但对方却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回答，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自从气象观测与预判转为全自动后，人为判断误差的降低，以及计算机计算力的增加，都大大增强了天气预告的准确率，使得气象台的观测相对以前精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这次依旧出现这么大的错误，那位院士说得没错，这场奇迹般的雨似乎并不是自然生成。”
“有什么超自然因素对自然气象产生了影响！”女子这般总结道。
“你，很闲么？”墨白不耐道，“别扯这些了，我没兴趣，还有，”
墨白撇了女子一眼，“月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巧遇而已。”名叫月城的神秘女子笑了笑，拿起一杯刚买的奶茶喝了一口，杯壁轻碰唇瓣，一触即分，月城砸吧砸吧嘴，皱了皱眉，然后把只喝了一小口的奶茶递向墨白。
墨白挑挑眉。
“怎么，嫌弃啊？”月城笑了起来。
墨白只是默默点头。
“不愧是你，”月城倒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把只喝了一口的奶茶盖紧盖子扔进了垃圾桶，“我脱离‘塞格率’了。”
“哦。”墨白淡淡的应了一句，表示自己知道了。
“怎么，你就不好奇原因？”
“没什么可好奇的。”墨白将手插入口袋，面无表情地看着月城，“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正在已经被开除军籍了？这些歪七遭八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
“开除军籍？”月城一愣，“为什么？”
墨白似乎不想深谈这件事，只是敷衍了一句：“现在我们至少不是敌人了。”
“这么说，我们原来不是朋友啊？”月城一笑。
“只要你还在那个地方，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墨白冷冷地道。
“很显然，你并不如像你自己说的那般不在乎这些，即使你已经不是军人了。”
“那是两码事，”墨白皱眉，“那群疯子想要毁灭世界，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你不是他们，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想毁灭世界？”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只在乎他们怎么做，至少目前为止，他们一直都在乐此不疲地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简直跟一群恐怖分子没有区别，这些，作为他们的敌人，我一直都看在眼里！”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退出他们吗？”
“和这事有关？”
“当然！”
“大白……”墨凌音显然不清楚对面那个不认识的女人和自己的哥哥在打什么哑迷，疑惑地看着墨白，“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墨白揉了揉太阳穴，“所谓‘塞格律’并非地名，而是某座以基因与生物产品为主要研发方向的超大型研发组的一个研发分部代称，该研发组成立于大灾变初期。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其势力已经遍布全世界，曾在共和国内设立过研发分部，现已撤资，目前隶属于某家实力雄厚的跨国集团，其资金来源也是出自于此。”
“这个研发中心有什么问题嘛？”少女问道。
“明面上毫无问题，无论是缴纳税款还是其产品的质量都在国际要求的及格线以上。”月城抚摸着怀表说道。
墨凌音点点头，月城却分明从她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抹极力掩饰的警惕与戒备，不禁感到好笑。
“但有某些传闻说这家研究中心在暗中进行着非法的生化实验。”
“本以为这些只是有心人传出的流言罢了，但当东联秘密派出调查人员对该公司进行暗中调查时，却真的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墨白十指交叉，贴近下巴，思索道，“我们调查后发现这家跨国集团并非普通的盈利机构，而是由各领域的大量子公司构成的复杂集团，其触手几乎覆盖了世界上所有的经济体，这也使得该集团在国际上有着举足轻重的政治地位。
同时，其麾下更是在世界各地有着无数隐性子公司，这为他们带来了极其强大的军事武装力量，当东联终于有所察觉并开始行动的时候，我们悲哀的发现已经不能用所谓的公司或是集团称呼他们了，没有领土的超级大国，这是对他们最合适的定义。
他们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强大的超级政治实体。这意味着，他们有着数量多到足以毁灭世界的战略级武器！
在核武威胁下，国际上，大部分国家都已默认了该组织的存在并停止了对他们的各种敌对行为，就算依旧有所保留，也不敢在表面上露出来。
他们就像是一座凌驾于规则上的保护伞，庞大到压得所有人感到窒息！”
“！！！”墨凌音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世界的局势已经变成了这样，在欧洲生活时，爷爷从来不会告诉她这些。
“没关系的。”墨白微笑着抚摸少女的头，直到把她的发型揉成一片草鸡窝后才在妹妹的抗议声中收回了手，“你不用担心这些，这些事是那些政客该担心的，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自己就好了！”
“话说回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已经快要进入核心层了吧，你为什么要在这个节点上退出？”墨白转头看向月城，“我刚刚好像听你说这和他们的目的有关？”
“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月城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名字……”墨白沉吟了一会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rereviled，这个集团应该是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你把字母倒过来组合起来，就是他们的核心组织的名字。”
闻言，墨白打开手机上的记事本软件，将这串英文字母复制粘贴到上面后，换行输入，组合出了一个单词。
deliverer！
“拯救者？他们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墨白冷笑一声。
“每个满足进入德雷温组织条件的候选成员都必须先完成一份答卷，只有一次机会，通过了才能成为德雷温的核心成员。”月城说道，“答卷上只有一个问题：你能否为了拯救人类而成为全世界的敌人？”
“这算什么鬼问题！”墨白不解，“拯救人类怎么会成为世界公敌，这本就是一个自相矛盾的问题。”
“对人这种矛盾的生物来说，这种问题反而不一定矛盾。”月城若有所思，“事实上，这种问题和你能不能为了拯救多数人而放弃少数人一样，为了多数而放弃少数，虽然听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但只要‘人命无法用价值衡量’这个前提还在，那这个问题就永远不可能解决，而这份答卷也是一样。”
“不管合不合理，总之要想进入集团的核心层，这是必须通过的考验，我在核心层里也有不少朋友，我问过他们，当初他们加入之时也都通过了这一份答卷。”
“那你填了什么？”墨白问。
“我填了否，因为我觉得如果真的面临那种舍弃少数保全多数的情况，我无法做出决断。”月城回答，“也正是因此，我进入核心层的申请被驳回了。”
“所以之后你就退出了？”
“差不多。”月城点点头，“技术知识等东西都可以学，但已经定型的理念却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改变的，所以我选择退出。”
“你这么一个掌握了这么多重要情报与研究资料的人员企图脱身，他们难道没有阻止你或是干脆灭口？”墨白惊讶道。
“并没有。”月城也似乎有些想不通的样子，“当我提出辞职的申请时，高层在得知我答卷未通过后，居然批准了我的辞职报告，做好交接工作后我就离开了。”
“没有保密协议？”
“没有。”
“这么说……”
“现在我的身份是aaba（东联反生化同盟）的武器顾问！”月城笑道。
“改邪归正吗，恭喜！”墨白有些意外。
“说实话这次去温城本来是要查看根据我的设计图所组装的新型陆地战车样车，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倒也真是巧的！”
“是挺巧的，”墨白点头，“世界真小。”
在听完这些后，墨白对月城的态度明显没有那么恶劣了。
就在此时，后面的车厢传来阵阵喧哗声。
“怎么了？”车厢里的人的人纷纷探头看去。
突然间，一道金黄色的身影从过道中间冲了过来，吓得那些想看热闹的人本能地一缩，并纷纷发出惊呼。
“什么东西？”
“好像是只鸟！”
“反重力列车上不是封闭的吗，怎么会有鸟？哪来的？”
“谁知道，小心，它冲过来了！”
“靠！”
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冲进一只小鸟，乘客们顿时被冲得人仰马翻，看到鸟朝自己的方向飞过来，各人的反应各不相等，有胆小的缩头闪躲，有胆大的伸手去抓，而车厢里唯一一个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婴儿直接开始大哭起来，车厢里一片混乱。
而小鸟显然也被这么多“庞然大物”吓坏了，逃又逃不出去，只得惊慌失措的左冲右撞，这使得车厢里的景象变得更让人头大，尽管乘务员竭力试图维持秩序，却很难取得效果。
“小星，我的小星！”就在此时，那位踩到过墨凌音的大婶焦急的大喊起来。
“那是您带上来的宠物？”乘务员慌得已经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它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大婶大声叫嚷，“我给了不少钱的，你们明明说了会好好照顾小星的，早知这样我就不应该听你们说什么规定，什么宠物要放在托运车厢，现在搞成这样你们要负责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乘务员刚要反驳，却见那道金色的身影已经朝着她冲过来了，吓得她条件反射的一个侧身，小鸟便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转而撞向了那位不知所措的年轻孕妇。
“不好！”
“小心！”不少人都发出了焦急的喊声，但以鸟的速度以及柳馨的反应速度来看，对方怎么也不可能躲得开了。
“砰！”眼看小鸟即将撞上孕妇，一旁伸出一只黝黑的大手挡在了她身前，在两者即将碰撞之际一巴掌把那只鸟扇飞。
“没事了？”
“吓死我了！”
眼见危险解除，混乱的局面终于冷静了一些，乘务员也急忙跑过来朝着柳馨连连道歉，“非常抱歉女士，没能做好您的乘车安全是我们的失职，我们会做出相应的赔偿……”
“姐你怎么样，没伤着吧？”柳青河慌张地跑过来说。
“我没事。”柳馨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些后怕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救星，那个伸手拍飞小鸟的伤疤男人，“谢谢您了大叔，如果刚刚不是您的话……”
“小事。”疤痕男人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虽然和之前笑得没什么区别，但再也没人觉得他吓人了。
“小星，我的小星！”大婶的叫嚷声打断了众人的感慨，众人纷纷开始四处寻找起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最终，一个女孩子在车厢的最后排的一个座位下面找到了它。
当大家终于看清对方时，发现这是一只极其漂亮的金丝雀，只不过这只金丝雀着实有些凄惨。
金色的羽毛掉了好几根，受伤的翅膀上有着几点斑斑血迹，小小的身体躲在座位下面瑟瑟发抖。
“就是这么个小家伙啊？”
“对，就是这么个小家伙，刚刚把你吓得抱头鼠窜。”
“说什么呢……”
乘客们又是一通议论，直到被那位匆忙跑来的大婶打断。
“小星，小星，快出来。”大婶呼唤着金丝雀的名字，但金丝雀显然被吓坏了，无论大婶这么叫都不肯挪动一步。
“我来吧。”看到那位身穿白裙的可爱少女，大家不自觉的让开了路。
墨凌音走到了座位旁边蹲下身体，温和地看向金丝雀，金丝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善意，好奇地看向她。
“别怕，你已经安全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啾？”金丝雀歪了歪头，往前挪了两小步。
“你叫小星吗，我叫墨凌音，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啾啾！”金丝雀欢快的叫了两声。
墨凌音伸出右手，金丝雀轻快地跳到了她的手上。
看着少女拖着金丝雀站起来，人群里响起了几道欢呼声。
“安全起见，各位乘客请回到座位上就坐！”见场面被控制住，乘务员终于开始后熟练的维持秩序。
“小星，我的小星。”大婶见爱宠终于回来，几乎都要哭了，但看到金丝雀身上的血迹，迟疑了几秒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没有去抓。
也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几乎颠覆自己世界观的神奇一幕。
只见少女轻轻按在金丝雀翅膀上的手指发出一阵微弱的荧光，而相比起平时明显虚弱不少的金丝雀过了一会儿竟然重新活泼了起来。
“小星只是受了点伤，虽然不重，但它说它很疼。”墨凌音找一名乘客要了一点消毒液倒在月城给她的医用棉花上，轻轻地擦拭着金丝雀的伤口，然后撕开一包刚拆分的纸巾，抽出几张后多次折叠然后系在一起，制造出了一根粗糙的临时绷带，轻轻地为金丝雀包扎起来。
“小姑娘，你……有和动物对话的能力？”人群里，有人好奇道。
墨凌音没有否认，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这个世界上有这种能力的人可不只有我喔！”
这话说出来就已经等同于承认了，当然，这个世界上的奇人异事何其多，人们也没有多想，就连那个提问者也不过是感慨了一句“高手在民间”之后也就没再多言。
“小姑娘，谢谢你了。”大婶心疼地看着墨凌音为金丝雀包扎，那副神情不像是看宠物，反而像是看儿女，“我之前确实有点……”
“没关系，都是小事。”墨凌音微笑着回答，并用纸巾在金丝雀的翅膀上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动物有时候比人更纯粹，要好好照顾哦。”
“啾啾！”金丝雀欢快的跳到了大婶怀里，大婶小心翼翼地接住它，见金丝雀确实无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大婶，小星它，有什么故事吗？”迟疑了许久，墨凌音小声地问道。
“算不上什么故事。”大婶摇摇头，“一个冬天的早晨，我一天睡醒，发现一只金丝雀受伤躺在我家的阳台上，我治好了它之后，就把它放生了。
可之后，它每天清晨都会出现在我家阳台上，叽叽喳喳地叫，好好的觉都让它搅和了。”大婶看似是抱怨，可她的脸上却出现了暖心的微笑，“我退休后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有个伴也挺好，一来二去，我就收养了它。
当我接到噩耗后奔溃的那些日子里，也是它在陪着我，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来。”
“那小星这个名字是？”
“那是我儿子的小名，如果他还活着，恐怕现在他也已经忘记这个名字了吧……”大婶的神情黯淡下来。
“对不起。”墨凌音低下头，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这不是揭人伤疤么。
“没事，都过去了。”大婶坦然。
墨凌音点点头，就在她打了声招呼打算离开时，大婶叫住了她。
“闺女，你叫墨凌音是吗？”
“您叫我凌音就好了。”
“凌音，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她停顿了一下，“过去的终究都是过去，不要让这些成为你的阻碍，如果可以的话，努力向前看吧！”
墨凌音愣了一下，随后她回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您。”
……
“话说回来，照乘务员和那个大婶的说法，那只应该被关在托运车厢的鸟笼里吧，它是怎么跑出来的。”见墨凌音回来重新坐下，月城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知道。”墨白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道，“大概是押运人走神让鸟跑出去了吧。”
“你这家伙还真敷衍啊。”月城瞥了他一眼，却看到对方的双眼猛地睁开，他从座位上站起来。
“墨白？”月城和墨白对视一眼，月城的眼中带着询问。
“突然感觉有点心里发慌。”墨白单手揉着眉梢，有些不安地回答道。
他的内心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但他却不知道这种危机来自于哪。
墨白讨厌这种感觉，这种局面不受控制的感觉……
月城默然，虽然不知为何，但与墨白相处已久的月城知道对方的直觉一向是非常准的，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多半是真的出事了。
“我去看看！”墨白说道。
“大白，不要走！”少女拉住了哥哥，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令人怜惜的祈求。
“没事的！”墨白摸了摸少女的头，露出和煦的笑容，“我很快回来。”
“保护好她！”在走之前，墨白对一旁的女子说道。
“我会的。”月城郑重地点点头，“你小心点！”
墨白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朝着后面的车厢跑去。